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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节 印象(上)

伐清 灰熊猫 4305 2021-03-29 00:58

  从东南各省来的移民开始分批到达叙州。邓名这两天很认真地准备了演说,决心给这些移民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这次移民规模之大是前所未有的,估计仅是男性壮丁就有二、三十万,而川西明军控制区内已经有了五十万男性壮丁。

  “演讲台准备得怎么样”

  “万事俱备。”袁象高兴地答道。他只有二十几岁,又生长于将门,从来就不会隐藏城府,为了能够多替叙州留下一些人口,简直是想尽了各种办法。邓名要他安排布置演讲台,袁象也尽心尽力地去准备,他打算紧跟着邓名,也在那个演讲台上好好表现一下,让全叙州的同秀才都看看自己的才能。

  “那就好。”邓名知道袁象对此事很上心。现在邓名并不担心移民的配合,他们故乡残破,已经无家可归,无论川西明军为他们安排的前途是什么样,他们都会尽力去适应。而且中国的百姓从来就没有遇到过和善的官府,只要官吏盘剥得稍微轻一些,往往就能得到青天大老爷的称号。所以邓名琢磨的就是如何让自己表现得更加和善,让移民获得一个崭新的印象,改变他们心中官员高高在上的姿态。

  等到移民们看到川西最高统帅出现在面前,估计大家也是诚惶诚恐,为此邓名还特意准备了几个笑话,准备穿插进演讲中去。只是邓名现在也算是一方诸侯,不可能给大家说相声,到时候这几个小笑话能不能让大家放松心情,邓名也没有把握,要是起不到效果,万众仍然沉默不语,那就太失败了。

  “丑媳妇总是要见公婆的。”邓名在心里安慰了自己一句,就让袁象先去会场继续工作了。袁象今天特意穿上了大红的官袍,帽子上的一对翼翅也清洁得一尘不染。看着骄傲得如同孔雀一般的袁象昂首挺胸地离去,邓名也决心好好准备一下:“袁象他好大的官威啊,希望他别把那些同秀才吓倒才好。”

  会场里除了叙州的官员、议员和老板外,还有大批闻讯赶来的成都人。他们早就知道叙州这边要截留一部分移民,但看叙州这个架势,竟然大有吞下移民团主力的架势。是可忍孰不可忍,成都人心急火燎,这几天已经和叙州方面剑拔弩张,今天这场有邓名出面的欢迎大会他们当然不能缺席。

  会场周围布置了大批的标语牌,写着无数五颜六色的招工宣传,让黄飞刚等人都感到异常的新鲜。很快成都和叙州的竞争就从自吹自擂进化到互相诋毁,并在袁象抵达前出现了口角、推搡,还一步步发展为谩骂和斗殴。

  当看到大规模冲突似乎近在眼前的时候,黄飞刚等新移民都非常紧张,他们对川西的情况不了解,对自己的前途也充满了担忧。而耿云林一直和移民们在一起,尽职尽责地安抚着这些他陪伴了一路的东南百姓:“没事,没事,他们打不起来的。”

  离开家乡以后,黄飞刚他们都对耿云林非常信任,毕竟这个人跟他们相处了好几个月,而且还有问必答地帮助他们了解所有想知道的四川情况。不过在抵达重庆之前,耿云林把重庆的清军形容为青面獠牙的吃人禽兽一般,黄飞刚还清楚地记得耿向导用过的那个形容词“川西最凶恶的敌人”。不过他们在重庆见到的是一群笑容可掬的绿营官兵,热情地向他们出售各种商品放在东南故乡,何曾见过对老百姓和和气气说话的官兵更不用说和百姓公平交易了。

  在重庆对岸扎营的时候,黄飞刚除了买了一些生活必需品,还曾经在一个瘦瘦的清兵摆的摊子上吃了一大碗刀削面,汤、料还算有味道,里面的面条也不少,官兵能够这样和老百姓做生意实在是太少见了。最开始见到那个卖面条的清兵时,对方脸颊上的两道横肉还让黄飞刚感到有些心惊肉跳,乍一看上去,似乎比家乡的县丁还要凶恶得多,挤在脸上的笑容也显得十分狰狞。但就是这个清兵,在黄飞刚吃完之后,还主动地给他盛了一大碗煮面条的面汤解渴,说了好几句客气话,感谢照顾他的生意。其他的顾客也都得到了一碗免费的的面汤。在他们吃饭的时候,那个清兵还殷勤地给他们讲几句山西的趣闻等离开那个饭摊的时候,黄飞刚已经把老板归为“面孔凶心肠热”的好人之列了,并暗暗为自己一开始以貌取人而感到愧疚。

  在离开重庆后,大家私下里偷偷议论,觉得耿向导说话实在夸张得太厉害;比较厚道的同伴还站出来为耿向导辩解,称这很可能是大家误解了耿云林的意思四川话不光发音和东南很不同,就是词句可能也有不一样的含义,或许“凶恶的敌人”在四川方言里根本不是和东南方言一个意思。

  耿云林还不知道自己遭遇到了信任危机,依旧耐心地给大家介绍成都、叙州的情况:“本来叙州这里没有什么人,都是一年前才从都府搬迁过来的,都是自家兄弟,那里会有什么深仇大恨呢”

  这时传来一声锣响,还有兵丁高呼:“叙州知府到”

  “袁知府来了。”听到这喊声后,不少人都翘首向那高高的演讲台上眺望,人群也一下子安静了不少。

  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突然又传来一声锣响,再次有兵丁高呼:“成都知府到”

  “这个,真的没事吗”刚才叙州和成都人吵架的时候,不少移民就听到双方互相威胁要让他们的知府出来打人真的没有听错,是互相威胁要让知府老爷亲自下场来打人。现在叙州知府到了,而成都知府也不请自来,显然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怎么可能有事。”耿云林呵呵笑起来,面冲着大批的移民,高声说道:“咱们叙州的袁知府和都府的刘知府那可是刎颈之交你们知道什么是刎颈之交吗”

  有些人摇头,但也有人马上答道:“知道,就是通家之好。”

  “通家之好只是妻女不避罢了,而这两位知府,那是刎颈之交啊就是可以为了对方不惜抹自己的脖子”在成都的扫盲班上,教大家这个成语的时候,教授们就用刘晋戈和袁象举例以帮助学生理解;而自从学会这个词后,耿云林就一再地重复使用,以表示自己是个有文化的人了:“听好了,可不是抹对方的脖子当初这两位知府,那可是过命的交情啊”

  耿云林绘声绘色地描述起这两个人在东川府的冒险经历,他们互相扶持,一路上与毒蛇、猛兽搏斗,还要提防隐藏着的敌兵周围方圆上百里,找不到其他的战友,只有身边这唯一一个同伴,最后两个人都成功地返回了建昌。

  耿云林故事还没有讲完,突然面前的移民发出大片的喧哗声。

  “打起来了”有人惊愕地发出疑问声。

  “不是,演猴戏,演猴戏”不少移民目不转睛地看着演讲台上热闹的场面,还兴奋地纠正身边同伴的错误看法:“原来这是个戏台子啊,要演猴戏给我们看。”

  耿云林回过头去,看到两个身着大红官袍的人在高高的演讲台上厮打成一团,拳脚横飞,转眼间两个人头上的乌纱帽都飞了出去。这两个人也顾不上去拾,扭抱在一起,其中一个人被官服绊了一跤,把另外一个也拖倒了。

  “真的是猴戏啊。”大部分移民都赞同地喊起来,这两个人虽然身着官服,但显然是唱戏的。不要说高高在上的知府老爷,就是县里稍微有点体面的缙绅,也不会在众人面前打得帽子都飞了,而这两个人打得兴起,居然连衣服都扯破了,露出胳膊上精壮的肌肉来这大冷天的,还真不嫌冷。

  移民们越看越是兴奋,发觉这两个人演得极为逼真,简直就像是真的在性命相搏,以往看过的社戏和这一比,简直就是小孩把戏。

  “保国公到”混乱中,又是一阵锣响。

  刚才听说两位知府来了,移民们都屏息肃然,唯恐会发出什么噪声被治以不敬之罪。现在听到又是一个官员出场,不少人高声叫好,还在为高台上卖力演戏的两个人拼命鼓劲。都开猴戏了,可见官府是想让大家高兴,保国公来了大概也是要与民同乐吧。

  “又上去一个”看到又是一道人影窜上了高台,黄飞刚他们更兴奋了,加倍用力的叫好,虽然短短几分钟,不少移民把嗓子都喊哑了,人人脸上都是快乐的笑容。

  第三个冲上去的人拼命地挤到两个人中间,竭力把他们分开。

  “这是谁砸场子的吗”眼看前两个人还没演完就被中止了,有人发出了不满的抱怨声。

  “这就是保国公。”耿云林喃喃地答道。

  “啥”

  “这就是保国公。”耿云林也不知道如何给移民们解释眼前的一切。他到这时才从震惊中恢复过来,接着报出了前两个人的身份:“靴子少了一只的那个人,就是咱们叙州的袁知府;袍子烂了的那个人,就是都府的刘知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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