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者按:以前考虑不周,文章里的时间感觉太紧了,修改了下,本书厦门之战的时间改为八月十日。
明军与清军在厦门展开决战的时候,邓名在镇江见到了张煌言和马逢知,听到他们已经控制崇明岛的好消息。
马逢知是第一次见到邓名,举止显得有些局促,而张煌言显然兴致很好,说起收复崇明岛一事时更是兴致勃勃:“上次延平郡王就想拿下此岛,苦战多日仍未能取胜,想不到这次居然得来全不费工夫。”
上次张煌言和郑成功并肩离开南京时,郑成功就说起过建立长江水师的念头,如果能够夺取崇明岛,就可以此为基地,不断骚扰清军的漕运。张煌言还不知道邓名此次前来的起因是想垄断食盐生意,打击四川盐商的竞争对手,而是以为邓名和郑成功想到一块去了:“说起来,提督与延平郡王在这点上,倒是不谋而合啊。”
“是,漕运乃是虏廷的命脉,延平郡王的眼光当真了得。”邓名也不好意思一上来就告诉对方,自己来江南只是因为应了一个吃鸡差点撑死的家伙的要求。在邓名看来,漕运无疑非常重要,但是他同样担心对漕运的攻击会遭到清廷的猛烈反击,而现在明军是否能够在江南展开一场围绕漕运的消耗战是个疑问:“若是虏廷发现漕运遇到危险,他们势必会集中力量南下,就是吴三桂等西南三藩恐怕也都会调回来,我军能够在江南这里击败鞑虏的主力吗”
张煌言要比邓名乐观得多:“鞑虏需要江南每年一千多万两的银子、还有数百万石的粮食,才能驱使北方的绿营,收买那些背弃祖宗的人为他们效力。若是鞑子没有了漕运,他们就没几天蹦头了。”
不过邓名却没有张煌言这么乐观,因为他记得太平天国也曾卡断了漕运,但满清还是挺过去了。他怀疑没有了漕运或许会让清廷变得困难许多,但如果为了实现这一目的导致明军实力严重消耗,那邓名就必须要进行权衡了,毕竟现在明军的力量更宝贵,比清廷更难以获得补充。
如果漕运受到长期断绝的严重威胁,邓名相信清军就会向江南派来更多的军队,导致他无法像现在这样利用手中少量的兵力进行敲诈勒索。这当然会极大地影响邓名在四川的重建工作,他的欠条是以明天的繁荣为担保,提供资金来渡过今天的难关,如果明天没有出现繁荣景象,那经济会变得多么恶劣实难预料。
“如果是虏廷调三藩回救江南,晋王就可以出贵州了。”张煌言随口说道。受到邓名的影响,闽浙明军对闯、西两军的看法也变得越来越好,至少现在再出兵,张煌言和郑成功是绝对不会把“李贼倡乱”这种东西拿出来当檄文的开头了。
听到这话后,邓名楞住了,他之前一直在琢磨此事对四川的好处,在好不容易和江南官员建立了一些默契后,邓名就开始倾向于保守,潜意识里希望维持现状,让他能够长期地从长江流域吸取力量,增强四川的实力。
因此张煌言这句无心之语,在邓名听来却像是对他的一种责备,对于云南方向,邓名的态度就是不主动进行接触。
一开始邓名是觉得麻烦,因为他本人的身世实在是一个大问题,而假黄钺的晋王若是认真问起,邓名还没有什么理由不做任何回答。据邓名所知,之前一直是文安之在帮他分担这个压力,对李定国的多次询问含糊其辞。虽然邓名心中感激,但他肯定不会在文安之面前提这件事,因为他既不愿意撒谎,也无法给出一个合理解释既然如此,干脆让文督师继续误会下去好了在几次尝试解释都宣告失败后,在身世问题上邓名一直是这种鸵鸟心理,装着看不见这个悬而未决的难题。
随着邓名在成都的权势日重,他对云南的感情也变得越来越微妙起来,对于建昌和昆明之间的敌意,邓名也不是一无所知。上次狄三喜驰援成都的时候,还向邓名夸了一番功,表示建昌坚决服从邓名的领导这话当然有水分,建昌和成都的关系目前也是盟友关系,甚至还不如邓名与李来亨的同盟关系更牢固。但至少冯双礼一派是邓名的盟友,若是永历追究邓名的冒称宗室的罪名,邓名知道冯双礼多半也会和李来亨、刘体纯、郝摇旗、贺珍他们一样站在自己的这边,而李定国则不同。
因此邓名自然对昆明有疏远感,身份问题更导致他心虚,心虚带来畏惧,而这种畏惧甚至在邓名心中造成了一些若有若无地对昆明的敌意。
邓名从来不会承认自己对大英雄李定国有敌意,可现在他认真反思了一会儿,忍不住在心中叹道:“其实我对晋王是充满戒心的,和对延平郡王不同,因为我听穆谭说过,他误以为我是少唐王,所以我就很自然地对延平郡王推心置腹,会主动地想如何与延平郡王配合,如何互助、互利。但我从来没有设身处地的替晋王想过什么事,晋王以一个残破的云南,对抗吴三桂的压力,还要忍受与建昌之间的矛盾摩擦唉,我确实从来没有考虑过,该如何为云南的将士们出一份力啊。”
“张尚书说得很对。”自责过后,邓名就认真地与张煌言讨论起彻底截断漕运的可行性来,若是清廷不得不从西南调回吴三桂等三藩的兵力,虽然邓名可能会因此承担更多的压力,但是李定国无疑可以松一口气,争取到休养生息的机会。用不了几年,李定国就可以再次威胁两广,分摊邓名和郑成功的压力:“如果我们坚守崇明岛,清廷势必集中周围四、五省的兵马来攻,尚书觉得胜算如何”
“提督高看虏廷了,延平能够为我们分散鞑子不少兵力。”张煌言认为机会不小,上次邓名建议骚扰漕运他不反对,乃是因为明军在长江这里没有一个稳固的根据地,现在有了崇明岛自然要更进一步:“延平威胁着虏廷万里海防,浙江、山东不但无法支援两江,还需要虏廷派兵协助防守呢。”
说着张煌言又告诉邓名,满清已经集中五省水师去攻打厦门了,听说要与郑成功进行决战:“等延平把虏廷水师一扫而空,他们还如何能够攻打崇明”
邓名并不记得历史上的厦门之战的胜负,虽然他认为郑成功多半不会在收复台湾之前失败,但又担心这是因为自己到来而导致的意外变故:“虏廷集中五省水师进攻厦门,延平郡王不会有什么困难吧”
“提督如此信不过延平吗”虽然和郑成功之间有些不快,但张煌言对闽军还是充满信心的:“虏师不去则已,去则必败无疑。”
邓名仍有些不放心:“听说达素带去了很多南北绿营精兵。”
“便是登陆也不怕,上次南京之战,延平实在是失常了。”张煌言知道邓名为何担忧,因为邓名并不了解郑成功的真正实力,他用当年郑成功与金砺交战于海澄举例。那时郑监生已经起兵两年,开始懂得如何打仗和练兵虽然依旧在执行马耳等同于首级功这条规矩。但是金砺也是带着几省联军而来,一开始郑成功因为年轻加上连胜几场有些骄傲轻敌,就主动出击与金砺的十倍兵力交战,一万明军虽然把十万清军包围住了,还是因为兵力不足而无法歼灭,被金砺溃围而出,明军反倒大败。不得不退守海澄后,郑成功咬紧牙关坚守城池以消磨清军的锐气,等粮草全部耗尽后,郑成功以此鼓舞军队奋勇出城反击,一举打垮了金砺的十万绿营,金砺因此被免职:“因为南京失利,或许达素以为陆战非延平所长,以前败给延平的鞑子都是因为无能,所以竟然想渡海去攻打延平达素不过是自蹈死路罢了。”
在邓名的前世,张举人对郑监生也一直抱有很大的期望,两人因为鲁王的问题分道扬镳后,张举人虽然抨击了郑监生一通,但依旧希望有一天能冰释前嫌。直到得知郑监生在台湾去世,张举人感觉独木难支,对局面彻底绝望,解散了舟山义军,让他们设法活下去,自己则慷慨就义。
张煌言的信心也感染到了邓名:“若是延平能重创虏廷的五省水师,那确实对我们这里大有帮助。”
黄梧统帅着水师主力绕过南岸,向鼓浪屿方向进发,遇到了严阵以待的周瑞、陈尧策二人。
“鞑子来了”见到清军的舰船陆续出现在面前后,周瑞让自己指挥的十条战舰列成整齐的一排,然后大声下令道:“下锚落帆”
周瑞的坐舰率先完成了这个动作,和他列成一排的另外九艘明军战舰也一起做出了这个动作。风帆是海船的弱点之一,不但失火会导致战舰失去动力,更会让火势蔓延到战舰上,周瑞没有进行任何机动的打算,因此他不需要风帆了,当然没有必要还摆着这个靶子。
清军的船只越逼越近,开始向明军开炮。而明军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停在海上,忍受着清军的炮击。
“这是等死吗”看到对面明军的动作,指挥作战的黄梧也有些迷惑,明军落帆下锚,那就是海面上的固定靶子,只能忍受清军炮火的蹂躏。虽然没有风帆,想让明军舰船升起熊熊大火不那么容易,但这样挨打只能拖延沉没的时间,覆灭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炮弹从四面八方向这十条明军战舰射来,甲板上木屑横飞,虽然周瑞和士兵都躲避在掩体后,但仍不时有人被击中。
“掏水,掏水”在船舱里,一个明军军官用尽全力大声吆喝着,连续不断的炮击终于让船体出现了裂痕,海水从其中涌入,明军的水手一面竭力用木料把水线下的缺口堵住,一面组成队列,把舱底的水舀起来,送上甲板倒掉。木制的海船,可以靠着这种修补和舀水的手段长期地坚持下去,只要船体不起火,想靠火炮将一条海船击沉是极其困难的事情。
不停地有士兵被飞溅的木屑击中,周瑞仍坚守在甲板的观察岗位上,他伏下身,瞪着眼睛望着不远处的清军舰队,等待着还击的机会。
面前的十条明军船只被清军的火炮打得桅杆纷纷断折,看着那一支支的桅杆跌落入海,黄梧仍没有发现对方有任何还击的迹象,下面的桨区也没有船桨探出对方距离海岸并不远,船体已然重创,失去了主要的机动能力,却依旧没有脱离战场的意思。
正常情况下,这种桅杆都被摧毁的敌船不会再是第一攻击目标,海战优先攻击那些完好的敌舰,这种失去机动能力的敌船没有威胁,也可能等到战后去迫降。可今天不同,这十艘明军战舰挡在清军前去厦门港的路上,而且由于早早降下风帆还一直没有起火。
“这要打到什么时候”黄梧没有耐心继续耗下去,就下令快船出击,攻击这十条明军战舰。
见到清军船只靠近后,周瑞的舰队终于开始发炮还击,不过由于无法调整船位,清军的快船很快就绕过他们的炮火密集区,靠近了周瑞的坐舰。
“杀”见到无数铁索从对面的船上抛过来后,周瑞大喝一声,抽出腰刀跳上甲板,他身后的明军士兵也学着他的样子,呼喊着冲到了船舷边,与跳帮过来的清军厮杀在了一起。
围攻这十条明军战舰的同时,清军也一直警惕地看着位于周瑞舰队背后的另外十条明军战舰,他们距离战区并不远,清军需要提防他们冲上来施展撞击,或是增援苦战中的周瑞部。
可后面的明军船只仿佛没有见到眼前的激战,他们就呆在远处,纹丝不动地旁观着战局,小半个时辰之后,先后有两条明军船只上的厮杀声止歇了,绿色的旗帜被升到残缺不全的桅杆尽头。围拢在这两条明军战舰旁的清军船只调头,向仍在战斗的明军战舰旁驶去。
“杀,杀”周瑞一边大吼着,一边加倍用力地挥动着手中的大刀,他左手上的四根手指已经失去了,刚才他用手挡住一柄来不及躲开的匕首,在失去左手半只手掌的同时,他把刀子捅进了敌人的肚子。
没有时间去包扎一下伤口,更多的敌人跳帮而来,而周瑞身边的同伴越来越少,不知不觉,他身上又添了几道伤口,而敌人也在他四周围成了一圈
周瑞怒睁着双眼,无力地摔倒在鲜血横流的甲板上时,最后几个明军士兵也被逼到了船尾部。又有一个明军士兵受到了致命伤,他坐倒在地,背靠着船舷,绝望地向身后海面上望了一眼陈尧策的舰队就在不远处,看上去好像也就是两、三箭的距离,这个垂死的士兵忍不住嘟囔道:“你们就不能来帮帮我们吗”
失陷的友军战舰两侧探出了船桨,陈尧策知道敌人想用缴获到的船桨把船只驶离航道,为后面的清军舰队腾出进攻通道。
“好样的”陈尧策望着那曾经是周瑞的坐舰,轻声地说了一声。他看了看天色,太阳已经升到了头顶的位置。坐舰下面的洋流虽然还是自南向北,但速度已经变得比较缓慢,陈尧策又喃喃自语了一声:“还有一个时辰,就该退潮了。”
带领舰队稍微退开了一小段距离,调整好船只彼此间的距离后,陈尧策下达了和周瑞刚才一样的命令,不过他又追加了两条:“把所有的船桨都抛进海里,破坏船舵。”
命令被不折不扣地执行了。
眼前那十条堵路的船只都被清军驶离,向着东面冲向海滩,陈尧策知道敌人对自己的攻击已经是迫在眉睫。他回头望了一眼背后,那是陈辉的舰队,奉命呆在陈尧策的背后预备:“你没机会上了,留着力气给我们报仇吧。”
高崎。
听到南边的炮声后,施琅断定黄梧已经与郑成功的水师主力发生激战,短期内郑成功肯定无暇它顾,就发出信号,要北面的清军发动奇袭。
部署在这里的十条郑军战舰上都部署了陈鹏的心腹,见到信号后,他们就暴起发难,挟持战舰向对岸的清军投降。尽管事出突然,仍有两条明军战舰拒绝投降,船上的水兵击败了陈鹏的心腹,匆匆向厦门港方向驶去。
不过陈鹏对此并不担心,因为对岸的清军转眼就能渡过海峡,郑成功来不及做出反应。
等待在岸边的清军见到升起绿旗的八条战舰后,都发出了欢呼声,等清军登上战舰,从投降的陈鹏部下手中取得战舰的控制权后。五千清军就纷纷登上岸边的渡船,叫嚷着向高崎海岸驶来。
高崎这边的清军发起强渡的时候,施琅也开始在漫长的海岸线上发起大规模登陆,这次不但有绿营,还有劲旅八旗的人马。
“东西两边都在战斗,官兵正在努力登陆。”陈鹏望着那片开过来的清军船只,在心里琢磨着:“等官兵上岸,我是带他们直扑厦门港呢,还是领着他们先去夹击甘辉或者余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