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认了这个事实之后,施妙鱼便觉得坐不住了。若只是一只普通的老鼠进来便罢了,毕竟这时节老鼠到处跑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再者这也是小地方,下人打扫不精心也不稀罕。
只是,这却是一只有时疫的老鼠。
而眼下,虽然说是时疫横行,可是这时疫多发于城郊,城中的百姓们也多集中于城西那一片贫民区,她现在住的地方在城东,相隔甚远,再加上这一片的人大多有钱,早在得知消息之初便已经花了大价钱买了药来吃下,所以到现在为止,并没有人得了时疫。
然而便是这样的地方,却出了一只得了时疫的老鼠。
施妙鱼的眼神瞬间便寒凉了下来。
她不傻,自然发觉这是有人想要害自己。
只是,会是谁呢?
施妙鱼一面想着幕后主使的可能人选,一面拿了药擦拭着脚踝的伤口。
那老鼠咬的不深,只是也沁出了血珠子来,此时雪珠子凝结成一团,施妙鱼擦拭的时候,还觉得有些疼。
她咬了咬贝齿,将脚放下去,不想却撞到了椅子腿,顿时引得施妙鱼轻叫了一声。
她在房中的动静惊到了外面的丫鬟,小丫鬟在门外敲门问道:“王妃,您没事儿吧?可要奴婢进来么?”
这丫鬟是管事的给她配的,说是他们的家生子,十分稳妥靠谱的,平日里的时候,施妙鱼用着倒是也放心。
然而今夜出了这样的事情,施妙鱼再不敢相信任何人,对于这个往日里信任的丫鬟,施妙鱼也是留着几分心眼的。
此时听到丫鬟的话,施妙鱼定了定神,淡淡道:“无妨,只是起身喝茶罢了,你且回去睡吧。”
那丫鬟听得这话,这才应了一声是,自己去了。施妙鱼听得门外没了动静,这才继续的将桌子上的那一个瓷瓶拿起来,倒了一些药粉出来,敷在了伤口上。
这伤口不大,只是瞧着却叫人有些恶心。地上那一只老鼠已然死去,可是就在施妙鱼的眼皮子底下,她克制着不让自己去看,心中却是不住地想吐。
好容易稳住了自己的情绪之后,想着明日一早还要出门去医所那里诊治病人,寻求解决的办法,施妙鱼便只能忍着强迫自己再去睡一会儿了。
然而却不是她想睡,便能睡得着的。
因着床铺上爬过老鼠,施妙鱼心中恶心,便不愿意再去睡床。再加上这时节的天气还算是暖和,所以她索性抱着被子打算去软榻上将就一夜算了。
谁知这一晚上却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就算是浅眠,也是在走马灯似的做噩梦。
等到施妙鱼清醒之后,额头上满满的都是冷汗了。
外面天色已经有些将亮未亮,施妙鱼索性不再睡,眉眼冷肃的靠在软榻上,思索着凶手是谁的可能性大。
小丫鬟进来的时候,便看到施妙鱼正靠着软榻神情萎靡。
她关切的问道:“王妃可是不舒服?”
闻言,施妙鱼这才睁开眼睛,淡淡道:“没有。”
她话音才落,就见那小丫鬟吓得尖叫一声,指着地上那只老鼠颤颤巍巍道:“有,有老鼠!”
她被那老鼠吓了一跳,差点坐到了地上。
施妙鱼见她这模样不似伪装,淡淡道:“许是这些时日天气潮湿,老鼠跑进来了吧。”
那丫鬟被吓得不轻,待得回过神儿来,登时战战兢兢的给施妙鱼请罪道:“都是奴婢的不精心,竟让这等污秽东西跑进来,脏了王妃的眼。奴婢这就去收拾了去!”
她便是在害怕,可是眼前这位是安陵王妃,若是王妃被吓到了,自己有几个脑袋也不够用的!
眼见得这丫鬟一脸的惧意,施妙鱼不置可否,她原本就觉得应该不是这里的人做的,只是心中存了疑虑,便没有多说什么。
不想这件事到底惊动了掌柜,那掌柜的忙忙前来,跟施妙鱼解释了好一番,末了又道:“此番让王妃受惊,小的万死也难以赎罪,小的一定好好惩治这些不顶用的奴才们,还请王妃息怒,莫要因为此事气坏了身子。”
他一番话说的圆润,施妙鱼摆手道:“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儿,罢了。不过咱们府上可有不相熟的人来过?”
那管事的也是人精,听到施妙鱼这话,先是一愣,继而便正色道:“小的这就去查!”
他原本以为是下人打扫不干净害的老鼠跑进来,可是听王妃话里的意思,仿佛这老鼠还大有文章?
见这管事的如此上道,施妙鱼满意的点了点头,又吩咐道:“将这里的东西处置了,以石灰粉都收拾一遍。”
这话一出,那掌柜的越发惊疑不定,用石灰粉收拾……那不是感染了时疫的地方才这么处置的么?
这段时间,时疫极为严重,为了以防万一,他们都用石灰粉在房间里重新过一遍,王妃住的屋子是不敢怠慢的,这里早就被收拾妥当。
可王妃现在却说要让他再用这东西清扫干净。
想到这里,那掌柜的眼神忍不住落在了那一只死老鼠的身上,一个可能性从脑海中炸响,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难不成……
掌柜的拼力稳住身形,恭声道:“小的这就去!”
等到那掌柜的走了,施妙鱼这才敛起面上的笑容,眉眼冷肃。
这间房子暂且是不能住了,早有人将旁边的房间打扫了,恭恭敬敬的将施妙鱼请了过去,下人则是格外精心的将房中收拾了一遍。
只是施妙鱼并没有在此处多呆,眼下多事之秋,城中那些疫情到现在未曾被止住,大夫的人手又严重不够,她还需去那边盯着才是。
医所里每日都有人死去,可是药品却是严重的不够。饶是再能治病的大夫面对这种情况也是束手无策。
虽说在顾清池的高压政策之下,那些官员为了保命也是拼力的从各个渠道往这边送药材等物,可是一则远水接不了近渴,二则时日还短,故而那药材到现在还没有送到。
为了寻求解决之道,接下来几日,施妙鱼都日日在医所那边待着,跟顾清池见面的时候越发的少了。
……
施妙鱼是在三日之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竟然感染上时疫的。
这几日,因着顾清池忙的脚不沾地,他知道施妙鱼也是一样的十分辛苦,所以夜间的时候,他只是远远地瞧一眼,见施妙鱼安稳的睡下,自己便去旁边的居所休息了。
那日的事情,施妙鱼怕打草惊蛇,故而便没有让顾清池知道,是以顾清池到现在都不知道这府上竟然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情。
这日眼见得时疫隐隐的有被控制住的迹象,施妙鱼心中欢喜,便忍不住跟那大夫多说了几句。不想才说完话,她原本准备回去,就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还未等她反应过来,整个人便摔倒在了地上。
那大夫脸上的笑容还没有褪去呢,不想就看到了施妙鱼竟然已经在自己面前倒了下去,他的笑容瞬间僵住,下一刻就惊慌失措的喊道:“快来人,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人扶进去!”
待得人被扶进了房中,施妙鱼缓了半日,方才渐渐醒转,撑着额头要起身,却见眼前的大夫脸色不大好。
她心中一沉,问道:“怎么了?”
说这话的时候,施妙鱼又觉得触手的温度不大对。
额头像是滚水一般,烫的惊人。
施妙鱼这些时日接触的全都是时疫的病人,自然知道染上时疫的第一个症状便是发热。
她越发觉得心中不好,就听得眼前的大夫忐忑道:“您的身子,怕是不大好,还是留下来休息两日再回去吧……”
这话说的隐晦,施妙鱼却听懂了。
她是大夫,不会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自己怕是染了时疫了。
那次在房中发现死老鼠之后,施妙鱼第一时间处理了自己的伤口,之后也服用了药物,按说她每日都有吃药,就算是与这些人接触也不应当染上病症才是。
但是偏偏,她就染上了。
那大夫见她的神情不好,又安慰她道:“王妃也莫要太焦急,或许是一时劳累的也有可能,未必就是――”
施妙鱼点头,原本想要回去的,此时发现疑似,也不敢回去了,便让人在医所给她收拾了一间小小的屋子,直接便住进去了。
先前她日日在这里,倒是也有一间暂且休息的屋子,此时收拾起来却也方便。
这些时日研制的方子起的效用不大,只此时却是聊胜于无。施妙鱼撑着绵软的身子去那间屋子里休息了一会儿,见一个小丫头给自己端来了药,便一股脑的仰头喝了。
待得她将药喝完,那小丫头怯生生道:“王妃您好好休息,有事情就喊我。”
这小丫头名叫青萍,并不是采买来的下人,她的娘亲也得了时疫,并未治好,已然撒手人寰。她无处可去,先前伺候娘亲的时候,施妙鱼见她机敏,便帮衬了一些,这丫头便随着施妙鱼一起帮忙。
她娘亲死了之后,这青萍便留在了这里,平日里打下手。
听得青萍的话,施妙鱼点头笑道:“我知道了,你且去吧。”
等到青萍出门了,施妙鱼这才昏昏沉沉的躺回了床上。她的额头烫得很,此刻脑子有些发昏,不多时便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待得她再醒来的时候,是被外面的吵嚷声所惊醒的。
外面的人声鼎沸,施妙鱼头疼欲裂,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问道:“谁在外面?”
她问了一声无人应答,这才想起来自己并不是在家中,而是在医所,这里没有在外间伺候的下人,自然便也没有人会在外面等着回应自己的问题。
她才醒来不觉得,此时一张口说话,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喉咙竟然已经哑了,说话的时候喉咙一阵发干,难受的不行。
施妙鱼重新躺回床上,正在这时却见大门被人从外面霍然打开。
她才闭了眼,还没有睁开眼,就被人抱住,带着仓皇的声音问道:“妙鱼,你没事儿吧?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