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招揽
行馆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宪兵们也整好了行装,只等着过了这个夜便出关回汉城去。正房的一间一进屋子里挂着几盏马灯,吴辰的脸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有点儿深沉。
“张老哥,这事儿全怪我,吴某人连招呼都没有打,否则也不至于让张老哥落到这步田地。”吴辰的声音极难得的显得诚挚,朝对面穿着青衫的张之洞道歉。
张之洞如今是一介平民,被朝廷革了官职,不止如此,天津新军上下的军官都换了一茬,这还真是拜吴辰所赐,若不是吴辰和他虚晃一枪,最后又出来这么个变故,张之洞现在还是练兵大臣,说不准还能入军机呢,张之洞不算是个豁达的人,可是事情到了这步田地,他除了报之以苦笑还能做什么这个愣头青还真是阴险狡诈啊,看着傻乎乎的,怎么就有这么多心计
“王爷就不必再说了。”张之洞也没说原谅的意思,摇摇手。只希望吴辰再不提起这事儿,他对吴辰有气,却又不能发作,这个月发生了这么多事儿,许多事他看明白了,也厌倦了,他现在是打算好了,过些日子就回老家去,闭门读书,这样还悠闲自在一些。
吴辰苦笑道:“张老哥越是这样说,吴某人就愈发不安了,这事儿真是吴某的错。”吴辰适可而止的停止了歉意,关切的道:“张老哥今后有什么打算”
张之洞喝了杯茶:“张某人这辈子也值了,还能有什么打算,心灰意冷,解甲归田,回乡读书去,也不失为乐事。”
吴辰摇摇头:“张老哥满腹的报复和学问就这样荒废了这些年张大人的政绩是有目共睹的,不说办洋务,就是练得新军也有模有样,天下督抚,除了李中堂、左中堂,还有谁能和张老哥比肩”
吴辰的话倒是勾起了张之洞的惆怅无奈,他抿了抿嘴:“王爷不必再说了,张某人清楚自己的斤两,朝廷永不录用,张某没什么话说。愿赌服输。”
吴辰笑了笑:“吴某人的意思是,张老哥为什么老想着一棵树上吊死说实在的,以张老哥做事的老辣,就没有想过到吴某人这里找份差事吗”
“张老哥是不知道,吴辰表面上风光,其实心里头有许多事放不下呢,譬如辽东,这辽东够大吧,连绵千里、广阔无垠,现在吴某人又在那里办了不少的厂,修铁路,还要吸纳流民,这么一大摊子事儿,偏偏找不到一个能主掌全局的人物出来,朝鲜什么都缺,缺的就是似张老哥这样的人,所以嘛嘿嘿吴某有个不情之请,若是张老哥愿意,就到辽东去吧,做个没有朝廷敕封的辽东巡抚,如何”
对于辽东的定位。吴辰已经有了清晰的蓝图,如果说朝鲜、南圻是私人工厂的摇篮,那么辽东则主要兴建官办的工厂,官办这个词虽然被李鸿章弄得有点儿臭,却又不能不说没有它的益处,资本家是靠不住的,他们今天在这里发财,说不准明天就拍屁股走人了,况且私人追求的是最大利益,在很多时候与吴辰的当局有着共同的目标,可难免也有冲突时候,吴辰得防着一手,将某些军工、重工这些投资大,但是回报时期长的企业容纳到他的官办体系中去,而辽东明显有着它的优势。
利用私人资本去吸纳技术,再利用官办资本去稳住局面,两种资本可以相互依赖,也可以相互钳制。吴辰自信不是什么办洋务的料子,让他订立方针,明确发展的方向还行,让他自个儿去管这些事,非出事不可,张之洞却不同,人家办了十年的洋务,经验是有的,只是眼界欠缺了一些,这倒没什么,谁都有井底之蛙的时候,况且人家从前就是督抚一级的大员。许多事聆的清,关内和关外虽然不同,说来说去,也不过是管理的差别而已,凭着张之洞对新事物的热诚多半很快就能适应。
这年头,其实什么新思想是没有用的,再新的思想,也不能改变剥削和原始资本积累的现实,所以康有为这些人满心以为只要维新,大清朝就能凤凰涅磐、浴火重生那都是扯淡的事儿,他需要的是一个老道的官僚,一个能够面面俱到的实干家,而不是需要一些个侃侃而谈的书生。实干家一向只说不做,而书生说的慷慨激昂,做起事来却是两眼一抹黑。
张之洞就是这样的人。
张之洞做辽东巡抚,并非是吴辰将辽东的权利完全下方,不说辽东还有掌控军权的胡六,还有无数经过朝鲜培养出来的基层官员,所以吴辰并不怕这位有点儿野心的张老哥闹出什么东西来。
张之洞倒是想不到吴辰请他来是因为这个,愣了一下,端起茶盏吹着茶沫,脑海里却在天人交战,说起来他沦落到这个地步完全是吴辰的责任。他对吴辰面子上客气,可是心里头还是有点儿恨意才是,本心来说,他宁愿做朝廷的知府,也不愿意给吴辰打下手。
可是另一方面,吴辰开出的条件实在太诱人了,十几年寒窗苦读,在京城里又熬了这么多年的资历,凭着一点儿幸运和自个儿的才学,总算有了外方的机会,一任巡抚下来。开始着手洋务,似乎打开了点儿局面,朝廷又让他筹办新军,新军练得差不多了,结果一下子撸成了平民百姓,有的人让他去做事,就像蚂蚁跗骨一样难受,可有的人一旦闲下来,就浑身都不自在,坐卧不安,张之洞就是后者,一下子没有了公务,看似清闲了,这身子骨反而飘忽忽的,难受
辽东可不是个小地方,两广、两江总督的地都没有它大呢,现在吴辰在辽东弄洋务,办工厂、修铁路,若说他无动于衷那是假的,可是明眼人都知道,吴辰不是善茬啊,被这愣头青绑上了战车,谁知道往后是什么结局张之洞读了一辈子的书,对大清朝还是满心认同的,让他去给吴辰做马前卒,他心里头没底。
张之洞一脸犹豫再三的模样,吴辰哪里会不知道,这个时代的人都走在十字口上,一方面看到大清朝摇摇欲坠,要救这朝廷,又不知从哪里下手,束手无策,可是不救,又心里头空落落的,大清朝叫了两百年,说完就完,谁都有点儿惶然。
吴辰笑了笑:“张老哥一直办洋务。吴某人想问一问,老哥办洋务的本心是什么”
张之洞叹了口气:“能有什么本心,为了朝廷,为了百姓罢了,这话儿说出来空,可是张某人本心就是这样,外头有列强环伺,内里头是暴不断,做臣子的,总该尽尽心,能做好一分是一分,做成一分是一分吧。”
吴辰点点头:“这没有错,张老哥办洋务若说是为了自个儿吴某是不信的,你不是李中堂,没有这么多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现在朝廷是巴望不上了,说一句俗话吧,张老哥为了百姓,也应该去辽东的,这一年从闯关口的百姓是数以十万、百万,他们在关内要地没地,要钱没钱,是彻彻底底的流民,这些人处境多惨若不是辽东还有条活路,恐怕早就卖儿卖女,饿死街头了,这些人都是最穷苦的人,否则也至于远走他乡,到辽东去找饭吃。”
“说实在的,吴某人没有这么多悲天怜悯,却也是爱惜名声的,你别看这京城里头旗人恨不得啃了吴某的骨头,可是在辽东,在朝鲜,谁敢不说吴某人是再生父母,是一等一的好人,为什么吴某给他们的不多,无非是一个机会而已,给他们开垦,给他们做工的机会,让他们自个儿用双手去挣自己的饭碗,可是吴某人一个人照料不过来,张老哥不看在吴某人的面子上,总得给那些可怜的百姓一点儿面子,我别的不敢保证,至少保证人家惦记着张老哥的好,在辽东,提起您张老哥,都只有竖拇指的份儿,况且辽东的官办工厂多,张老哥也有自己的施展空间,人生在世,所求的不就是名利,银子上不了您的法眼,可是这万世美名,却总是少不了您的。”
“长老哥愿意不愿意,就直说吧,不管怎么说,你我虽有过恩怨,可是这心底里你我都是一样的,从前吴某对不住您,现在也希望能有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张老哥在辽东,能施展的空间绝不比这关内要差,怎么样”吴辰这一番话算是推心置腹了,拉拢住张之洞,让他来坐镇辽东,对于吴辰来说,一个张之洞抵得过数百万两银子,银子容易弄,可是人才难得。
张之洞叹了口气,阖着眼认真的考虑了一遭,最终还是叹了口气:“王爷开出的条件,张某能拒绝吗盛情难却,张某不是顽固不化的人,既然如此,那么就试试看吧,能力有限,若是惹出了乱子,还要王爷包涵。”
第一章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