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准备不充分的战争一
位于清州北部三十里处的戌家集已化为一片焦土。战争已经抹去了人烟繁华的痕迹。本来这个集镇虽不繁华,可是走街窜巷的贩夫走卒,以往的人烟在日军还有溃兵的糟蹋之下,居民百姓要嘛被杀戮,要嘛逃之一空。朝鲜人对这片半岛已深深的绝望,从前繁衍生息的土地被两大列强争夺拉锯,不管是谁,对待他们都没有过多的怜悯,只有盘剥压榨和无情的杀戮,他们从北方逃向南方,又从南方向着北方逃,北方朝鲜新军的粮食征的厉害,南方的日本人却是更加野蛮的用明晃晃的刺刀对付他们,汉江上下,到处都是绝望和哀鸿,吴辰亡了他们的国,日本人要的是他们的命。
在这里的北方一些,还能见到一些人烟,可是这里,土地早已荒芜,杂草已有人高。甚至是这个集镇,寻常时也不见任何生机,可在此时,这里却变成了人间地狱。
中日两军数万人开始绞杀起来。
南面的天际忽明忽暗,偶尔有暗红色的火球伸上天空,这是日军高射角的火炮在冲杀而来的朝鲜新军进行盲射。朝鲜新军组成散兵阵,开始朝着阵地猛扑,战争来的太快,大阪师团的士兵们觉得有些突然,又有点失措,除了火炮正常运作之外,阵地里的一个大队日军乱成了一团。
大队长黑岛中佐提着西洋剑,高声大呼着玉碎,可是大阪人明显没有玉碎的观念,他们一边惊恐的看向北面冒着炮雨冲杀而来的朝鲜新军,一边在抱怨着自己的命运多迭,他们只是普通的士兵而已,并不热爱战争,甚至于许多人连鸡都不忍杀害,更遑论是杀人,其他师团有那么多脑壳子充血要去玉碎的官兵,为什么朝鲜新军偏偏摸到了大阪人的阵地上
黑岛中佐也开始慌了,士兵们不听命令,如没头苍蝇一样,再这样下去,等到朝鲜新军冲过来,这一道通往清州的屏障就要完了。他可不是大阪人,是正牌子的陆军士官学校毕业的军官,是一名合格的武士,和这些大阪士兵,他们有着巨大的鸿沟,士兵们并不尊重他,经常在背地里嘲笑他是个傻瓜,在这个时刻,黑岛中佐怎么可能指挥的动这些大阪兵,朝鲜新军的散兵队列已越来越近,大队的炮火根本不可能对阻挡他们,黑岛中佐把牙一咬,高声道:“此战维系皇国国运,想要存活,请听我的命令”
黑岛中佐曾想过撤退,他的手里就是个烂摊子,这么多朝鲜新军突然出现,并且发起攻击,对于他的大队来说是很难抵抗的,可是他必须坚持下去,仗打赢还是打输。这是实力和运气的问题。但是固守还是撤退,却是立场的问题如果就这样回去,他恐怕只能切腹谢罪了。
“喂喂黑岛中佐,我的军饷有三个月没有发了”
“逃吧,皇国的国运是那群傻瓜关心的事。”
“上田劲柱,你在哪里,喂,到我这里来,清军就要攻过来了,跟着我,我答应过你的母亲要照顾你的。”
“谁能给我几颗子弹”
大阪的少爷兵们用各种热血战争之外的词句回应着黑岛中佐,但这并不代表所有人都是软蛋,都是不关心国运的胆小鬼,还是有小部分的士兵听从了黑岛的命令,子弹上膛,匍匐在掩体之后,紧张的做好了射击准备,在他们的身后,已经有人开始逃跑了。
“砰砰”枪声大作,最先冲刺来的是为数不多的骑兵,朝鲜新军中骑兵极少,原本只是做斥候、追击的用途,一个军团三万人也不过只有两个骑兵营,这一次王再发的团因为是开路先锋,特意请调了一个营过来,本来王再发只拿他们做斥候的用途,在后方待命,可是他用望远镜望向日军的阵地,见日军的阵型散乱。许多逃兵往南逃窜,一时便愕然了。
战前会议的时候,少帅还说过日军的实力不容小觑的,要各级军官小心在意,可是王再发眼里的日军却全然不是这么回事,他所看到的日军只能用散兵游勇来形容,这就是王秋军团长一再说的日军精锐师团不太像啊,王再发开始以为日军在玩弄什么手段,可是仔细看下,就觉得阴谋的成分太少,这种仓皇逃命的架势是装不出来的,他当机立断,派出骑兵营,就是希望能够让其抢在步兵之前,将那些顽抗的少部分日军冲散。
“举刀”骑兵营长赵成毅的声音在回荡,他兴奋的亮出马刀,作为骑兵营长,或者又叫作探哨长,他是第一次加入正规的战斗,虽然眼前的敌人有些业余,他还是有板有眼的指挥着营里的兄弟开始了最后的冲刺。
唰唰无数把战刀亮出,在阳光下闪闪生辉,骑兵们迅速的移动。对面少部分的日军也开火了,在这种距离对付高速移动的骑兵是没有多大机会瞄准的,能够对骑兵有所杀伤的只有流弹,炒豆的声音响起,有五六个骑兵应声栽倒,其余的人继续冲刺,骑兵爆发出来的冲击力是惊人的,日军没有密集的火力,只有挨打的份,当先冲过壕沟的骑兵划着马刀,割下了几个壕沟里的日本兵头颅。同时跃过壕沟,继续冲刺,后面的骑兵也陆续冲来,开始斩杀那些继续顽抗的日军。
大阪师团的心理迅速崩溃,皇国国运、天皇、军魂武士道统统都忘了,他们只是一些小商人,被大阪镇台忽悠着进入了军队,对他们来说,市场比战场更具吸引力,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理由和虚无飘渺的所谓和魂去相互屠戮是他们并不愿意做的。
骑兵开始追逐着逃兵前进,战壕里顽抗的日军在遭受不小的损失之后待骑兵跃过战壕之后反而安全起来,骑兵之后的新军步兵紧随其后,开始猛扑过来,黑岛中佐悲哀的大吼一声,手中的西洋剑指挥刀向前一指,指挥者剩余的死士拼死抵抗,他是下了必死的决心,这里是清州的门户,是整个忠清道的门户,一旦失守,滞留在忠清道的几万日军,两个师团将处于绝对的被动,甚至可能影响到整个日军的部署,他心里暗骂,为什么朝鲜新军会这么快出现,为什么北方的几条防线会这么容易被突破,换作哪一个师团都不可能这样狼狈,大阪师团真的是丢尽了皇国的脸面。
残存的日军开始射击,他们和黑岛的心情是一样的,胆小鬼逃了,他们这些傻瓜宁愿牺牲,就算是死,也要牵制住眼前的这支朝鲜新军,给予后方师部缓冲的时间。
“砰砰”枪响如炒豆一般没有停歇,冲上来的朝鲜新军也开始寻找掩体与战壕中的日军对射,倒是阻碍了他们进攻的时间,不过日军的人数不多。数里长的防线里到处都是火力死角,虽然阻碍了一阵,但是并没有令新军遭受什么损伤。
在后头压阵的王再发也有些急了,他必须抓紧时间,若是在这里耽搁的太久,对于突袭不利,他下达了总攻的命令,一时间,军号响起,躲在掩体之后与日军对射的新军士兵如虎狼般的跳了出来,没命的发起冲刺。
“帝国万岁”黑岛中佐悲凉的声音盘桓在战场上,随后,他捂着胸前泊泊流出来的鲜血,反手用西洋剑驻地,半跪在地上,大口的吐着血,被血模糊的眼睛中,无数的人影绰绰的冲杀过来,他们戴着大檐帽,套着漂亮的军靴,生龙活虎
戌家集失守的消息立即震动了位于清州的师部,参谋军曹们混乱成一团,一个个骑马的通讯兵去各大队、联队的驻地传达命令,师部门口,到处都是宪兵、警察,北白川宫能久望着熙熙攘攘的大阪师团几十个军官,面目狰狞的训着话。
对于大阪师团的表现,亲王表现出了极大的失望和愤慨,朝鲜新军在半天的时间已经推进了二十多里,突破了三道防线,而现在,就连通往忠清道都已丢失了,这个状况,是他始料不及的,原本他还有些气定神闲,在后方,还有一支预备师团作为补充,只要能够坚持三天,朝鲜新军就可以随时被打回去,甚至如果部署得当,进行反击,还可以将这伙人数在三千至五千的朝鲜新军先锋分割吃掉,可是大阪师团毕竟有别于其他师团,从开战至今,逃兵竟超过了数千,到处都是前线逃回来的散兵游勇,他们宁愿逃跑,也不愿意抵抗,由此可见,大阪师团的军纪和战斗力败坏到了什么地步。
为此,亲王特意处决了二十多名逃回来的基层军官,以儆效尤,可是这种威胁的对于士兵的用处不大,有的士兵甚至提出了反战的口号,他们竟说出了厌恶战争之类的字眼,亲王真的是气坏了,这哪里是士兵,甚至连农夫都比他们更有勇气一些,无奈之下,他只能向其他各师团求援,可是回电的消息却不容乐观,几乎前线卫戍的各个师团的防线都遭受了朝鲜新军的袭击,谁都不能抽调出力量前来增援,倒是后方的第十五预备师团正在往这边赶来,可是预备师团的战斗力并不强,亲王担心没有效果,他瞪着一个个灰头土脸的军官,高声的咆哮,而军官们也觉得委屈,他们愿意为皇国牺牲,可是这没有用,他们的想法并不能感染到那些士兵,指挥这群酒囊饭袋,他们也是无可奈何。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当务之急,是立即激励士兵们的士气,清州绝不能失守,一旦如此,军部参谋部制定的整条防线都会出现漏洞,我们都将是皇国的罪人”北白川宫能久骂累了,最终还是明白这样并不能解决问题,他刚刚上任,对这里的许多情况还不了解,只能求助于这些军官。
师团参谋九宫大佐小心翼翼的道:“士兵们十分不满意军饷的发放,我想,是不是可以向士兵们承诺在战争结束之后发一笔丰厚的奖金,如果这样的话,或许那些混蛋能够提高一些士气”
北白川宫能久望着九宫大佐,狐疑的道:“奖金你是说,皇军是雇佣军吗”
“不,殿下,我没有这个意思,我是说,现在是权宜之计,战况艰难,要维持下去,只能采取必要的手段激励士气。”九宫大佐连忙辩解,他太了解那些大阪人了,如果能够得到日圆,他们是愿意为之拼命的,况且因为拖欠军饷的事,士兵们已经积蓄了太多的不满,现在要他们拼命,那才怪了。
北白川宫能久郑重的考虑片刻,缓缓点头:“他们要多少”
这个承诺对于亲王来说并不容易,日军的军费已经十分紧张,财政部哪里还能挪出资金来给一个师团的人发放奖金,可是到了这个份上,他也只能作出妥协,战争胜利就能得到一切,如果失败,帝国将万劫不复,还在乎这点承诺做什么。
“这恐怕并不起效”一名武官反对道:“大阪人是不会相信承诺的,除非有现钞才能起到效果。”
北白川宫能久皱起了眉,一时间哪里能筹措出这么多现款出来,他颌首托着下巴,顿时觉得有些无力,这就是日本帝国皇军,深受皇国教育的敢死之士他在普鲁士的时候,还以为还极力认为普鲁士与日本有着相同的民族性格,都能培育出优秀的士兵,可是现在看来,现实并不止是这样,这个时候,他心里又有些埋怨了,军部的那群蠢货,在战争准备还没有充分的情况下就贸然的发动战争,难道他们不知道军队的现状还有内阁,那个素以干练著称的伊藤首相,为什么会同意这次军事计划
北白川宫能大部分时间都在普鲁士度过,对日本和朝鲜的了解不深,其实他倒是冤枉了军部和内阁,明治维新后不久,日本就着手实现吉田等人的遗愿。1876年6月,日本政府派大藏卿伊达宗城为全权代表、外务大丞柳原前光为副使来中国订约,建立正式外交关系。伊达提出凡别国在中国享受的各项侵略特权,日本都要一体均沾,遭到清政府断然拒绝。9月,中日订立,体现了相互平等的原则精神,但伊达因为没有完成日本政府赋予他的使命,回国后即被免职。第二年,柳原来华要求对作多处修改,被李鸿章驳回,直到1873年外务卿副岛种臣来中国,才交换了的批准书。随后,柳原以上年琉球船民在台湾高山族居地遭风遇害为口实,到总理衙门纠缠,借机试探清政府对琉球、台湾的态度。清总署大臣毛昶熙等严正指出:台湾、琉球“俱我属土,属土之人相杀,何预贵国事而烦为过问”驳斥了琉球属日的说法,但随后又说:杀人者为“生番”,“未便穷治”,“姑且置之化外”。日本抓住答辞中很不得体的“化外”二字,否定台湾高山族居地是中国领土,并以此为根据,准备对台湾大兴问罪之师。
日本熊本镇台鹿儿岛驻军头目桦山资纪少佐得知琉球船民在台湾遭难的消息,赶到东京报告陆军大辅西乡从道,要求攻台。日本派他和水野遵等人到大陆和台湾进行侦察,窥探虚实。1874年4月,日本任命西乡从道为“台湾事务都督”,率日军三千余人,在琅登陆,进攻台湾。清政府集调军队准备抵抗,日本侵台企图没有得逞。但在同年10月两国订立的中,清政府不但没有谴责日本的侵略行为,反而肯定其出兵“原为保民义举起见,中国不指以为不是”,等于变相承认琉球是日本属土,助长了日本的扩张野心。1876年,日本强迫朝鲜签订第一个不平等条约,三年后又正式吞并琉球,改为冲绳县。
日本占了大甜头,这才感觉到这个所谓的大清朝实在是外强中干,于是野心更加膨胀起来,更加肆无忌惮,十几年来,日本人一直积蓄力量,为的就是能够有朝一日发动更大的战争。
伊藤博文上台组阁后,为了转移国内的视线,终于决定了对外扩张的路线,第一个目标就是朝鲜新军,这一次战争倒不是内阁蓄意挑起,而是国内日益尖锐的矛盾已经不可调和,不堪忍受的日本人生活苦顿,以至于每日辛勤做工却未必能吃上一顿饭地地步,尤其是朝鲜新军的崛起,刻意的压缩了日本为数不多的出口工业品,使得日本的工业也开始受到波及,伊藤内阁最终决心铤而走险,与朝鲜新军一决死战。
内阁和军部达成一致之后,开始着手战争计划,但军事上能否取胜,却没有充分的把握。伊藤内阁对于列强会不会进行干涉,更是忧心忡忡。日本军部和内阁在发动对华战争这点上是一致的,但是对战争的战略和策略方面,存在着不同的意见。
也正是因为如此,在这场准备并不充分的战争之中,北白川宫能久明显的感觉到了缚手缚脚,士兵们训练不充分,勇气没有预想中的高,军费筹措不齐,从而导致军饷经常不能按时发放,甚至是战略,也有点儿一团糟,至今为止,还处于被动的地位,不过这怪不到内阁和军部头上,大势所趋,任何人都不能避免,他们只能选择走上这一条不归路,与其对外进行军事冒险,总比内乱要好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