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年7月2曰。
中苏围绕着伊希姆河防线的拉锯战进入第23天。炮弹越打越密,冲锋越来越急,整整三周多的激烈战斗,已经让双方士兵筋疲力竭。战斗的欲望变成麻木,热血冻成冰河。随着东南琉球战役接近尾声,朝鲜半岛曰军不断被歼灭,斯大林的耐心已经被消耗到极点他每天都向前线发送十几封电报,打几十个电话,电报纸上密密麻麻全都是催促、严令等焦急字眼,甚至苏维埃主席加里宁,都秘密来到车里雅宾斯克,就地督促部队作战。
华西列夫斯基和乐士文在全世界最艰苦的作战地形上,杀得难解难分,卢金和罗科索夫斯基依然攻守平衡,依靠徐象谦失误留下的缺口,将乌克兰第三集团军和西伯利亚集团军送过伊希姆河,试图切断补给通道的同时,又从西北两面猛攻彼得巴甫洛夫斯克。但他们对面的孙传芳和范石生同样老辣,在将敌军主力拖在城下的同时,将徐象谦的八个师硬生生横在两人中间,使得他们首尾不能衔接,只能被动地陷入消耗战。南面的伊尔吉兹突出部,已经无法用语言形容惨烈,朱可夫的到来,让马利诺夫斯基的兵力更加雄厚,小人梅赫利斯让两人痛恨的同时,却也暗自警惕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一波波不计代价不计伤亡的洪水攻势,压得杜子山喘不过起来,有时候一支部队早上投入,晚上就会因损失超过五成而不得不撤下来。很多次,他都想不顾一切投入总计两个军的预备队,但为了麻痹敌人,不破坏反攻计划,不得不抹着泪,咬紧牙关将一份份伤亡报告塞进口袋。
中部萨雷科帕的基尔波诺斯基老辣沉稳,在阿富汗和东哈萨克与中国陆军数次交手的他很清楚,对手超强的装甲力量面前,任何一丝疏忽都可能造成难以想象的损失,所以他靠着大湖稳扎稳打,既不冒进也不冒险,和华西列夫斯基一样,为两翼齐飞的战术拖住对手的有生力量。
超过三周,数百万将士拉锯僵持的局面,甚至让国内民众都忘记了正在国会即将表决的东西伯利亚合并法案,甚至连半岛和琉球都变得不重要了。很多人都开始为千里之外的子弟兵担心。自己的孩子怎么样了苏联兵怎么打也打不完呢会输掉吗一个个问题,让这个夏天变得愈加燥热难受。
萌动,总是伴随着最严寒悄然而至。连基尔波诺斯基都不知道,就在他面前这个激烈战场的东面深处,一辆辆钢铁战车已经猬集到位,它们埋伏在草丛里,躲藏在山坳中,隐蔽在林木间,用厚厚的迷彩伪装网,将自己的身影包裹起来。“都到齐了吧”孙立人手握着小马鞭,从披挂伪装网的一列坦克旁走过,钻入军官云集的指挥所。“喏,全部在这里。”龚楚将花名册递给他,目光热切。
3个装甲师、3个机步师和4个摩步师,再加额外加强的部队,在这片宽不足15公里的地方,云集着12个装甲团、15个摩步团、3个夜战老虎营、10个装甲工程营、8个机械化舟桥营、6个怒火自行高炮营、4个半履带高炮营、8个105毫米自行火炮营、4个150毫米自行火炮营、2个210自行重炮营。总计78辆25丙型狸猫轻型侦查坦克、108辆夜老虎坦克,122辆31型金钱豹、878辆36型东北虎主战坦克,516辆全履带装甲运兵车。再加自行炮、半履带运兵车、卡车、摩托车和吉普车等等,超过4千台各式车辆,就在他眼皮底下。要知道,去年的中亚春夏攻势中,国内所有装甲师和机步师都还要配一定比例的骡马,而仅仅一年后,一支纯机械化部队,在国家工业通用化、标准化和几乎无限的军费支持下出现。在全军三百多个师中,更有五分之二已经实现摩托化和机械化。
但让他和在座军官们不解甚至苦恼的是,面对前线焦灼僵持的局面,司令部似乎把他们给忘记了。“不行不能等了。我看这样,不如我们一起去找梅司令问个清楚,也好过在这里傻等”姓烈如火的杨遇春将烟头狠狠一掐,大声地站了起来。他是29摩步师师长,也是军中有名的拼命三郎,打起仗来比赵登禹还火爆。但也是这幅臭脾气,不知惹了多少次麻烦,否则他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是准将师长。龚楚深知他的脾气,一把拉住:“遇春,别那么冲动。”
“冲动我怎么冲动了”杨遇春用力吸着气,胸腔都要烧着了:“孙师长,你也来评评理。前面的弟兄,谁不是提着脑袋在玩命谁不是眼巴巴等着援兵上去这个节骨眼上,凭什么不让我们去还有你们,你们自己摸着胸口说,这种战报,谁看了不亏心老百姓省吃俭,总统几十年苦心腾挪,好不容易给我们造出那么多造坦克,难道是让我们傻看着袍泽流血牺牲的吗难道你们就坐得住,吃得下”
一席话说得大家也满面恼火,孙立人同样苦恼。他也是士官交流生,为避免思想僵化,促进军内竞争,他从保定毕业后被公派至美国弗吉尼亚陆军学院留学三年,回国后先是在国民警卫队工作,后前往基层锻炼。去年底才走到第2装甲师师长的位置。这一路走来,比起卓凡等人格外艰难,其中很大原因是军队内部觉得美国陆军作战思想陈旧,德国陆军更先进。为此,他中途还报考国防大学进修班。但根深蒂固的思维,使得那些留学德法的陆军士官生更容易出头,所以他一直觉得自己很委屈。毕竟当时去美国,也是部队安排的。如今站在王牌师师长的位置上,自然也想建功立业证明自己。
姓格内向更沉稳的龚楚见他不说话,只好继续劝解:“遇春,还是再等等吧,司令这会也没空。”
“没空怎么了没空就把我们撂在这里不闻不问要是司令不行,我就去找刘参谋长找总司令”杨遇春铁了心要问个子丑寅卯来,挽起袖子就往外走。刚走两步,一个声音却从外面传来:“呵呵,是谁要找我啊”
“参谋长立正”
众人扭头一看,刘明诏和宋子清,居然一身普通作战服,携手走进了拥挤的指挥所。刚才还忿忿不平的军官们顿时鸦雀无声,即使杨遇春这样的火爆脾气,也不敢在他们两人面前发作。光是热孜卡兹甘反击战和彼得巴甫洛夫斯克战役,就已经奠定刘明诏在军中的地位,很多人心里都有数,要不是楚南上将资历更老,恐怕他早就接替岳元帅登上总参谋长的宝座了。何况他身旁还站着仅次于岳鹏元帅,把持国防部三十余年的宋子清。
但这两位在军人眼中的传奇人物却没有丝毫架子,拍拍屁股,随手找了两个发黑木桩子,坐下后刘明诏还故意讶道:“咦刚才还一个个喊打喊杀的,怎么现在全蔫了呵呵,坐坐,全坐下,我可不是斯大林,不给别人讲话的机会。说吧,什么事要见我”亲热的话语,让大家松了口气,杨遇春壮着胆子,说出要参战不想再等的事情。
“呵呵,我还以为什么事呢。”刘明诏微笑着,和宋子清对视一眼,捡起一节枯枝说道:“军人嘛,就该有脾气,敢于提出不同意见,这点你做的很好我记得,总统当年就对宋部长说过这样一句话。军人,当争”
“不错,总统说过,这四个字至今还摆在我桌上呢。”宋子清点点头,示意刘明诏继续说。
刘明诏说道:“既然我们是军人,那看着袍泽在前面流血牺牲却无动于衷的事情,是决不能做的。但我要问你们一句,现在让你们上去,你们准备怎么打”
“这还不简单,按照计划,击溃正面的乌克兰第二集团军,然后掉头向北向科斯塔奈进攻,包抄敌人侧翼。”杨遇春脾气火爆,但脑子很灵活,很快道出突击方向和目标。宋子清听完,却插嘴问道:“那我问你,伊尔吉兹突出部怎么办”
“让杜子山将军继续死守,尽量拖住敌人的四个集团军,为我们争取时间。”
“呵呵,你就那么肯定敌人能听你的乖乖被拖住要是他们见势不妙,或者发觉我们的动向,立刻撤退追上来怎么办”刘明诏拿起枯枝,在地上画了起来。不到一会,就大致勾勒出伊尔吉兹至萨雷科帕的地形和战局。“我问你们,从伊尔吉兹出发到我们这里多远”
“207公里,中间有峡谷相隔。”孙立人隐约明白了,立刻回答。
“那么从我们这里到科克舍套呢”
“310公里,要先击溃乌克兰第二集团军,还有大约3个装甲旅,和五到六个骑兵师。即使我们速度再快,也需要至少两天两夜才能冲到科克舍套。有这个时间,苏军完全可以在这里布下一定防御。因为有一百多公里的峡谷阻挡,所以如果突出部的苏军主动后撤,支援科克舍套,我们无法快速切断。这样,他们就可以向科克舍套运动,与卢金部,对我们形成前后夹击的态势。”孙立人的眼睛越来越亮,一下子看透了全部情况。
刘明诏满意的点点头,却不说答案,反而回忆起欧战:“我躲在欧洲西线堑壕里时,总在想,怎么会打成这样呢为什么会形成僵持呢”
“因为当时缺乏坦克和飞机这种突击力量。”一名瘦瘦的军官站了起来,还挤开同僚冲到前面,看得出也是个急脾气。
“你叫什么名字”刘明诏看着他,让军官有些忐忑,连忙敬礼:“报告参谋长,我叫王文善,是第66机步师师长。”“王文善,不错,说中了部分。当时的情况,技术力量无法保证部队快速运动,就不能切断敌人的补给和后勤,使得战线只能平行布置,从而陷入残酷的堑壕僵持战而我们现在的麻烦,刚才孙师长已经说了。大峡谷的存在,让我们无法从中间切断南面四个苏联集团军的行军路线。一旦他们主动后撤,我们就是能看着。所以,我才让你们等。”
“可是,要等到什么时候呢”杨遇春心急道。
“等到等到他们突破防线”刘明诏用力一折枯枝,声音清脆。
宋子清怕大家还不明白,再次说道:“斯大林已经沉不住气,所以只要苏军突破伊尔吉兹突出部,肯定会要求四个集团军全速向纵深穿插当他们向东深入时,却发现我们突然从这里出发向科克舍套突击,你们说,会出现什么情况”
都是师团级军官,自然清楚当一支筋疲力竭,已经快到极限的部队,突然间打通防线后,会多么高兴激动。无论是谁,恐怕都会急不可耐的向纵深穿插,以求在休整前获得更大战略优势。所以部队的阵型、心思、打法和装备等等,都会处于完全进攻状态。如果这时突然发现后方失守,必定会陷入从进攻转入撤退的大混乱中付出多大代价先撇开不说,光是那些重装备,就不得不全部扔掉以防被对手快速反击成为累赘。想到这些,众人看向刘明诏的目光已经不能用敬佩形容了,而是一种敬畏,深深地敬畏他不仅要让伊尔吉兹成为让苏军不得不一脚陷进去的大坑,还要在他们完成突破后,把另一只脚也拖进去
“参谋长,部长。我还有个问题,既然早准备利用突出部拖住四个集团军,完成对科克舍套的侧翼包围,那为什么不打一打,然后就主动放开呢”询问的是龚楚,相比孙立人等,他显然更稳重。刘明诏抬起头,面色慢慢严肃:“四个集团军,超过55万部队,如果完好无损的让他们进来,谁能保证不出意外呢而且不在这里把敌人消耗得筋疲力竭,他们又怎么会有突破后的狂喜,怎么会放心大胆深入呢”
“那杜子山将军岂不是很危险苏军一旦深入,又该怎么挡呢”孙立人揪心道。
“很简单。”刘明诏慢慢站了起来,整理好军装向外走去。一直走到门口,才停下脚步解开答案:“因为我命令他,两个军的预备队,一个兵,都不准派上去”这句话,让军官们全都瞪大了眼睛。预备队两个军没动,就意味着,杜子山将军打到现在,是硬生生靠两个军挡住了苏军整整四个集团军23天的狂攻当然,他们更知道,第16军和33军的将士,恐怕十之都要折损在突出部。
“做最后准备吧。”宋子清也长叹一声:“我们刚才已经收到消息突出部最关键的412高地,已经中断联系3个小时。所以参谋长刚才已经下令杜将军从一线撤退”
“司令让预备队上去吧”伊尔吉兹的指挥所内,已经五十多岁的第16军的副军长扶着门框,满面是血,哭泣着哀求让预备队上去。“求求您了给我们16军留下一点种子吧再打下去,兄弟们都要死绝了司令”悲戚的声音,让所有军官都忍不住低下头,几名预备队的师长更是挽起袖子,眼睛红红就等下令。
站在他对面,短短三周,两鬓已经见不到黑发的杜子山同样红着眼睛,心都在颤抖。他何尝不想把预备队调上去,何尝不想保住16军和33军,那里面,很多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士兵但他开不了这个口,军令如山军令如山啊“不行去告诉你们军长,是我下令不派预备队的。因为这是司令部,是总参谋部,是总统的命令只要命令没下来,谁敢再提预备队,军法处置”
“司令”副军长见无法说服杜子山,只好拿起钢盔。但走出几步,又猛的转身突然跪倒在地,用力地磕几个头:“司令,要是我们16军还有人,能活下来,请您多加关照务必要把16军保存下来兄弟,先走一步了来人,凡隶属16军,全跟我上去”副军长咬牙站起,大吼一声,带着一百多名集合起来的士兵,再次迎向炮火。
望着他们的背影,杜子山仿佛一下老了几十岁,缓缓坐下,眼中全是泪花。“司令接通了,接通了412高地接通了”但不能他收拾心情,一直在联系412高地的通讯参谋,又跳了起来。
“快,接过来”杜子山强撑身体,死死握住桌沿,连捏着电报脚步匆匆的参谋长徐祖贻进门都没发觉。
喇叭里,一阵沙沙,良久后,一个熟悉响亮的声音突然涌出。“报告司令国旗还在军旗还在阵地还在国防军,上刺刀”嘹亮的呐喊中,徐祖贻手一松,电报纸滑落在地。
纸上,赫然是刚才刘明诏可以调动预备队,并主动后撤诱敌继续深入的命令。
激昂的过后,却是电台的永远沉寂,赵思源和412高地,还有整个伊尔吉兹突出部的将士们,留下的是一段永恒。他们的背影中,是双脚全部踏入泥潭,浑然不知正扑向死亡的40余万狂喜欲绝,疯狂向东的苏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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