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胜关枪声渐密的同时,武昌蛇山西侧阅马场内同样热闹无比。
高台中央,士兵和一些前来督建的军政府官员忙上忙下,宽大横条被飞速拉起,横幅下是张宽大的香案,香案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祭品,还有三杯供奉用的玄酒太牢,偌大的皇帝轩辕氏牌位居于中央。香案两侧,分列的十八星旗和刀枪剑戟交相呼应,身着汉服的赞礼官和读祝官正在加紧检查祭文以防出错。
片刻之后,一队队经过挑选的整编新军开进了阅马场,数千人的规模将阅马场占去了大半,唯有右边空出了一小块空地,谁也不敢轻易踏足其上,因为大家都知道这是留给谁的。
马荣站在李西屏后面,踢了下前者的脚后跟,哼道:“看,好大的架子,也不知道遇上北洋是什么熊样。”
李西屏没说话,眼角里闪烁着冷冷地光芒,那天雷猛的羞辱让他颜面尽失,以至于出了禁闭后也被排挤出了军政府,不得不重新回到部队,幸好孙武照顾让他当了队官,只是下面那些士兵却无一不对他指桑骂槐,这笔账自然要算在杨秋身上。
正在大家等得焦烦时,就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密集而整齐地脚步声,扭头看去一身全新泥黄色军装,腰悬武装带,胳膊上佩着飞虎臂章的士兵开了进来。和交头接耳的李西屏等人不同,这些士兵个个闭口不言,只是扛着已经上了刺刀的汉阳造一路慢跑按序进入自己的位置,站稳后也无一人停下脚步,依然原地踏步不息。
紧跟他们出现的是四挺已经被安装在了小轮拖车上,用绿色防水枪衣包裹的马克沁机枪,硕大的重机枪惹来了一片羡慕,等机枪绕道最边上后,一排擦得锃亮的57毫米山炮又被拉了进来。
“全体都有立正下枪”
随着带队的秉文一声大喝,参加检阅的两连士兵立刻停下脚步同声下枪,动作如一人般整齐划一,看得四周的武昌军官和士兵们暗暗叫好。
正当马荣准备去和那边队列中的熟面孔聊几句时,右路军后面却再次响起了一阵清脆的脚步声,军靴撞在青石板上的得得声虽然没有刚才那么密集,却每一步都坚实无比。李西屏扭头看去,只见到一身同样黄色军装,大腿上绑着两支手枪,指挥刀挂在腰间的杨秋已经带着几位军官走了进来,那股逼人的气势让他到嘴的不屑也只能化为一声冷哼。
检阅临时指挥吴兆麟见到他后,连忙迎了上去,敬礼道:“吴兆麟见过杨司令。”
“畏三兄不用客气,你可是首义最大的功臣,要不是你临危挑起重担带队拿下武昌,恐怕汉口两镇至今还被满鞑子踩在脚下呢。”杨秋微微一笑,立正向吴兆麟回了个礼。
士兵平时都是给军官敬礼,哪见过军官回礼的,很多人都对这位年轻司令多了份好感。吴兆麟更是暗暗赞佩,他虽然短暂参加过日知会,但算不上真正的党人,出任起义总指挥也是赶鸭子上架,所以对杨秋没什么敌意,反而对他迅捷出手的策略很赞赏,亲切道:“若没有司令果断出手打掉张彪残部,派兵驰援武胜关,恐怕我等也没机会站在这里说话了。”
“推翻满清,匡扶汉室,是吾辈军人应该做的,我们一起共勉吧。”杨秋是比较欣赏吴兆麟的,微笑道:“可惜我右路军现在就缺畏三你这等参谋人才。”
吴兆麟眉心一跳,见过拉拢人的,可没见过这么直截了当的,要知道这里还有几千左路军士兵虽说两军开始互相接纳,可之前留下的印象还在,此刻要是自己接话,估计晚上就会被党人当叛徒抓起来,所以连忙打了个哈哈避开。杨秋笑笑也没相逼,吴兆麟是人才可现在不是机会,所以给他介绍随行的范良山等几位军官后回到队列前,和士兵们一样双脚错开手背身后。
不久后,一身戎装的黎元洪在汤化龙和居正等人的拥簇下首次出现在了公众面前,杨秋瞥了眼差点要贴上黎元洪后背孙武,嘴角拉出了一道弧线。看得出通过昨夜的政治交换,这位后世的首义三武老大终于做出了选择。
黎元洪进场后也立刻见到了换上新军装的右路军,看到站在最前面的杨秋后,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来,见到他向自己走来,杨秋更是远远地就扭身立正,敬礼大喊道:“标下杨秋见过黎督大人。”
“呵呵,辰华可算是过江来了,我和大家可是盼了许久。”黎元洪笑容满面,说道:“你现在可是分府的院正,又是右路军司令,不用那么多规矩。”
孙武跟在后面满脸嫉恨,先不说黎元洪一句话就等于宣告他对右路军也暂时无力,光是老狐狸此刻满面春风,哪还有前几日的茶饭不思苦相杨秋微笑道:“黎督与我有栽培之恩,若无黎督就无杨秋今日,便是师生之谊也应当见面行礼。”
“哈哈辰华啊,今日我才发现,你带兵的手段却是远不如一张巧嘴。”黎元洪呵呵笑着,主动挽起了杨秋的手,走到右路军中间检阅一番点头赞道:“不错,不错没有弱了之前我混成协的名头”
杨秋知道老狐狸故意说混成协是在点自己别忘了出生,连忙说道:“都是黎督心血之功,杨秋不过是坐享其成罢了。”
“辰华你也不用谦虚,前日武昌混沌、本督又是。”黎元洪扫了眼孙武几人,似乎还没忘记被软禁的事情,说道:“俗务缠身,错失战机差点酿成大错,幸得你果断率部出征打掉四野残敌,这才有了今天,你可是首义真正的大英雄。”
好嘛黎元洪这一句话,直接从满清英雄升格为首义英雄了。
“杨司令虽然年少却统兵有方,连立大功我看不如等湖北彻底光复后,由他亲自统兵至武胜关开始北伐,彻底打败北洋、推翻满清再立功勋”已经打定主意干脆投靠黎元洪的孙武立刻凑了上来,他就不信老狐狸对杨秋没有戒备之心,所以故意说道:“我想杨司令应该也是这个心思吧”
旁边的马奎和范良山等几位军官顿时恨得牙痒,北洋骁勇天下谁人不知自己这边还没怎么样呢,就篡倒着黎督让右路军北伐,这不是故意要让右路军兄弟堵枪子嘛就连居正也是皱了下眉,杨秋有野心他相信,逼迫他去北伐也能接受,但是在大庭广众下说出来,可见孙武实在不是个做大事的人。
老狐狸继续满脸微笑似乎在等答复,汤化龙也不知在想什么,眼看四周的目光却来越多,范良山等人有些急了,生怕就此闹僵,就在这时杨秋却忽然昂起了头:“不瞒孙部长,北伐之事杨某的确已经在考虑中,从第一天接任我就告诉过士兵,我们是军人,是国防军为了国家,我们已经做好了赴死牺牲的准备”
“我们是国防军”
声震四野,百鸟扑翅。伴随着这番激昂的话,身后数百右路军将士同声高呼,反衬的左路这边士气猛的低落下来。
黎元洪暗骂孙武愚蠢,在这种场合提北伐岂不是让人家心存戒备,现在这么一呼更是声势大增,连忙摆摆手:“北伐之事还不急,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打败武胜关外的北洋。哎水师那边。”
见到老狐狸又有些畏手畏脚了,居正也叹口气,不知道自己倾力扶持这位动不动就唉声叹气的都督是对是错,只得岔开话题道:“大家在这里絮叨,到让士兵们受苦了,我看不如开始吧,误了吉时可就不好了。”谭人凤也是大松口气,连忙宣布祭奠及民军誓师大会开始,杨秋本来不想上台,但黎元洪和居正都拉着不放,也只好跟着上台参加祭拜大典。
鸣枪致敬,鼓乐齐鸣,在数千将士和无数在外围观百姓的注视下,黎元洪先亲自上香,献牲酌酒,然后率众跪下免冠叩礼,紧接着又宣读了早已准备好的祭文。
“义声一动,万众同心,兵不血刃,克服武昌。我天地、山川、河海、祖宗之灵,实凭临之元洪投袂而起,以承天麻,以数十年群策群力呼号流血所不得者,得于一旦,此岂人力所能及哉日来搜集整备,即当传檄四方,长驱漠北,吊我汉族,歼彼满夷,以与五洲各国立于同等,用顺天心,建设共和大业”
祭文慷慨。用词飞扬,尤其是那句“元洪投袂而起,以承天麻”让黎元洪的小眼睛都开始闪光,等到谭人凤授金印佩剑,正式宣誓黎元洪就任中华民国军政府鄂督兼总司令后,阅马场内顿时掌声雷动,将士高举步枪一声声呼喊着“中华万岁”“四万万同胞万岁”“黎都督万岁”。
“呵呵,真是的,胡喊什么我又不是紫禁城那位小娃娃。”见到大礼已成,大家一个劲的喊黎督万岁,黎元洪兴奋地红光满面,等到声音停歇后忽然拉住杨秋:“辰华,我听说此刻在武胜关的是何熙他也是我混成协的老人了,前些年太湖秋操还伤了身体,山野之地天凉得更快,依你看本督派一个协去接替,然后再派一个协前出孝感、麻城保护,以防北洋破关而入是不是更好些
杨秋心底的火苗猛然窜起,大典余音绕梁未散,这个老狐狸就开始着手削弱自己了幸好他早有准备,神色不动道:“辰华代何熙谢谢黎督关心,他那边压力也的确很大,派一个协支援也是应该的。”
对他只说支援却没答应接替,黎元洪也没在意,立刻趁热打铁开始整编部队。
武昌这边的当家部队就是原新军第八镇和少部分21混成协,孙武主持这几天虽然在政务和军令上混乱无比,但征召士兵的步伐却没耽误,刚坐下就拿出早已拟好的名单。
黎元洪本来有自己的想法,但也不好一开始就和孙武翻脸,可捏着名单短短几眼就立刻挑起了眉梢,因为这份军官人选到部队编制居然和他想的差不多,将八镇老兵加速新兵总计编为四协,分别由吴兆麟、何熙藩、成炳荣和张廷辅这几位倾向于他的老军官任协统,再加两个马标,两个炮兵以及工程,辎重和宪兵各一标。熊秉坤、邓玉麟、杨载熊和罗洪生留下负责收编后续四个新兵协,最惊讶是这份计划居然把对自己敌视且思想激进的金兆龙和马荣一干人等全部编入了敢死队,这个提案不禁让黎元洪看了眼孙武。
这个眼神让后者欣喜若狂,知道自己的名单起效了,立刻说道:“即战的就有四协,等载乾他们的后续四协建好后就有足足八协,再加右路军,即便是北洋进入湖北也是可以抵挡了。”
见到大家都喜气洋洋,纷纷表示清军不堪一击,黎元洪却不敢小视,其实无论是张彪残部还是各地巡城营,他都不看在眼里,唯有正源源不断开进河南信阳的北洋军让他很担心。
军官都任命完毕后,黎元洪即刻下令吴兆麟带第一协驰援武胜关,二协前往孝感、麻城解放两地,三协驻守青山。剩下第四协按照孙武的意思应该即刻加入右路军一起小北伐,但却被居正和汤化龙给阻拦了,他也没想到这两人居然联手给杨秋说话,只得下令四协前往江夏、咸宁,学习右路军北进彻底解放扬子江以南的所有湖北地区,同时还让参谋长张景良全面负责军需。
看到张景良一脸欢喜接过任命,杨秋真有种把枪的冲动,可到嘴的话最后还是硬生生压了下去,说句诛心的话,他还需要这位“汉军旗人”
“明日辰时,各军开拔如有延误军机不听调度者,军法从事”等到都安排好后,黎元洪似乎又恢复了当协统时的架势,不等众人来一声暴喝回复,詹大悲就已经火急火燎的冲了进来:“不好了,满鞑子的水师到阳逻了”
黎元洪的肩膀猛然一垮,刚兴起的豪情壮志就犹如被泼了盆冰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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