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4年1月的察里津,阳光明媚。
战争的痕迹还没有从这座城市抹去,莫斯科正在努力挥散饥荒阴霾,没有空来整理被战火毁掉的国家。
行走在大街上,随处可见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饥民,还有星罗棋布由美国慈善机构设立的救灾所。得益于美国的帮助,饥荒最严酷的时期终于过去,但还是能看到不少抬着棺材去郊外的饥民,这些饥民只要见到见到秦剑和他身后的格别乌行动队,就目光惊恐纷纷加快脚步。
苏维埃联邦建立后契卡也进行了大改组,正式更名为国家政治保卫局,简称格别乌。
这是个可怕地机构,与一切消极怠工和反革命分子作斗争,拥有不经审判枪决犯人的权利。正因为“威名赫赫”,所以整个俄国只要看到格别乌标志,肯定逃之夭夭不敢逗留。
秦剑现在是西南地区格别乌总负责人,整个高加索和伏尔加河流域都属于他的管辖范围,由于此地白匪势力还没全部被剿灭,民间充斥着大量资本主义思想,加上莫斯科担忧美国会趁救灾机会搞破坏,所以格别乌这段时间任务很重。
他此次亲自来这里,就是为抓捕几个“通敌”分子。
说来好笑,通敌分子暴露还要感谢副总统访问德国时的新闻发言。因为借用中国铁路网运输粮食本来是非常机密的事情,却被德国报纸抖露出来,莫斯科认为是有人向美国传递情报,于是就查到设立在察里津的前沙俄铁路设计局负责修复西伯利亚铁路的几位工程师很有嫌疑。
秦剑带领士兵步入设计局时,这几位工程师正在二楼办公室开会。桌子上堆满了铁路设计图纸,隐约间能听出争论什么线路。由此可见,这些工程师的确在为国家建设出谋划策,但秦剑却毫不留情。现在莫斯科需要的不是建设,而是铲除“通敌”的叛徒和“反革命分子”。
工程师们见到格别乌冲进来也吓了一条,纷纷叫嚷要让士兵离开。这种场面秦剑见得太多了,也懒得解释什么直接下令抓人,自己则向图纸走去。
如狼似虎的士兵们三下五除二就将工程师们全抓起来,叫嚷咒骂和怒喊对秦剑毫无影响,反倒是桌上的一份设计图让他暗暗心惊这是一张土耳其斯坦地区铁路网设计图,哈萨克和里海附近倒没什么,但被标注为南线的铁路却让他猛然提高警惕因为这条线贯穿了整个乌兹别克和土库曼,然后从安集延中国领土外侧向北连接巴尔瑙尔。
这就意味着,将和目前国内加紧建设的环西北铁路平行或许别人还没看出道道,但接受严格训练的他却很清楚,如果这条南线修好,就能支援至少几十万军队作战,再加肯定要修复的西伯利亚中线,将形成两个对祖国西北地区的箭头
不过他没有想办法销毁这些图纸,毕竟这里眼睛太多擅自销毁会惹祸上身,而且目前的俄国修不起南线,连修复西伯利亚中线都够呛,所以他让士兵打包后准备带回莫斯科交给斯大林处理,因为这是个升官立功的好机会。
等士兵收拾好图纸准备带“罪犯”离开时,一辆装甲汽车突然停在设计局外,来人脚步匆匆向秦剑敬礼后急促的说道:“米尔同志,主席让你尽快回莫斯科,火车已经准备好了。”
现在秦剑暗暗挠头为何这么急叫自己回莫斯科呢难道捷尔仁斯基身体欠佳让自己回去接任局长还是发生了别的事情揣着一连串疑惑,他带着缴获的图纸和几个卫兵赶回莫斯科,敲开了斯大林办公室的大门。
“主席同志,米尔伊凡向您报道。”秦剑微微抬起头。
斯大林穿着普通军装,叼着烟斗正在批阅文件。看似和蔼和以前没什么两样,但秦剑却清楚,得到布哈林等人的支持后他终于坐上总书记的宝座,手握无限权力后正变得越来越可怕,甚至还粗暴地辱骂了列宁的妻子。当然,他现在的权利还没稳定,有消息说列宁已经开始想办法要把他调离总书记位置另选贤能,而托诺茨基更是多次在政治局会议上指责他脾气粗暴滥用权力,两人的冲突已趋白热化,不要多久就肯定会爆发。
斯大林抬起头,见到秦剑后很高兴,主动地上前握手道:“米尔同志,你辛苦了。我听说你在西南的工作非常好,保证了革命的顺利推行。这非常好现在中央里面有很多人还抱着严重的错误思想,所以我已经向政治局提议把你调回莫斯科,协助捷尔仁斯基同志工作。”
从西南一下子重回莫斯科中央工作,让秦剑既高兴又紧张,高兴的是又能接近核心为祖国提供有价值情报,担忧的是斯大林明显把自己顶在前面帮他做一些事情,卸磨杀驴这招俄国人可没少用过。但他还是欣然接受任命,将带回来的图纸放在桌上:“主席,这是我在铁路设计局找到的。我觉得设计非常好现在全国劳改营有很多反革命分子,应该让他们去东方接受劳动改造,帮助国家修复西伯利亚铁路。”
斯大林对铁路设计图不感兴趣,但对送劳改营去西伯利亚修铁路却很感兴趣,觉得他这个想法很好:“就让设计他们的人去,将全国各地劳改营的犯人都送到哪里,西伯利亚铁路一定要尽早修复。”
“好的。”秦剑点点头,心底一阵高兴。看得出用劳改营犯人修铁路的主意让斯大林很满意,只要他相信自己,那么未来的机会就更大,所以收起图纸后问道:“主席同志,叫我回来还有别的事情吗”
斯大林重新做好后,敲敲烟斗倒掉烟灰,重新装好烟丝后眉宇猛地一拧:“最近列宁同志的身体越来越差,有些人已经坐不住了,让你回来是帮我盯住他们,保卫革命政权。”
虽然他说的含糊,但秦剑很清楚他指的是谁,点点头表了番忠心后向外走去,但才刚开门就见到留着短胡,身着弗伦奇式军大衣的雅戈达走进来。原本最早斯大林是想推荐他去格别乌的,但却被秦剑抢走肥差,所以他对秦剑非常不满,目光冷冷扫过后向斯大林走去:“主席同志,戈尔基医院打来电话,列宁同志昏迷不醒。”
斯大林先是呆了下,旋即又起身来回踱步,似乎有着无法言明的高兴和紧张,片刻后才放下烟斗让雅戈达去准备车子。秦剑望着他的背影暗暗叹口气,列宁这回恐怕是完蛋了,莫斯科又要进入多事之秋。
秦剑想尽办法回到斯大林身边时,杨度陪着黎元洪也抵达了汉口。
如今的汉口已经大变样,横跨武昌汉口两镇的长江首座双向铁路大桥如一道彩虹贯穿南北,将西南铁路网与中原北方联系起来,也促进了汉江三镇的合并,并与去年5月完成行政合并,改名武汉。
去年底,为宣传铁路视察全国,黎元洪带着他亲自前往广西,与陆荣廷、谭延闿等几十位省长,工商学者、记者等等数百人,一起从西南角的武胜关出发坐火车直达祖国东北角的庙街,全程5135公里,耗时7天7夜。此后又从庙街出发,沿环中国铁路北线原西伯利亚东线抵达阿拉木图,最后从阿拉木图坐汽车横穿乌鲁木齐抵达嘉峪关,搭乘刚刚通车的陇海线中段许昌至嘉峪关至许昌,又从许昌换津浦线回到南京。
仅算运输时间,共耗时22天,视察总耗时56天,总里程14353公里,其中铁路占11399公里。
这一圈下来既有兴奋也有感慨,更有认同和困难。全国上下几乎所有报纸都参与了此次活动,军方更是开放长波电台全天候供记者使用。通过他们的笔,生活在内地的人终于对祖国疆域有了大概认识,也知道了在国家建设和强大的道路上有多少困难险阻。
回到南京后黎元洪的兴奋劲还没过去,所以听说杨秋宁愿白送也要得到的自动化流水线已经抵达武汉,就干脆拉着他来汉口继续看“西洋镜”。恰好杨秋这段时间都在汉阳国防大学编撰国家战争一书,又借此机会亲自给调回来高级参谋和军官讲解新军事革命的重要性,分析战略战术,所以杨度也正想借机来看看,是什么事情能让杨秋忙这么久。
此时的武汉无疑是扬子江流域最受关注的城市,桥梁通车后人员来往更加便利,繁华程度堪比上海。作为全国最早的工业城市之一,武汉已经拥有包括汉阳工业集团和湖北钢铁公司在内的数家超大型集团企业,英美等合资企业73家、国内私营企业1131家,各类大学技校17家。从高端军工、发动机、汽车制造到低端纺织成衣应有尽有,年产值高达25亿元,占全省国民产值的一半还多。据1923年度财政分析,湖北省是全国首个基本摆脱农业为支柱财政结构的省份,与上海、重庆两个大直辖市一起,摆脱农业社会的大帽子。
雅各布亲自送来的五套发动机缸体自动化流水线有两条被留在武汉,一条在湖北省理工大学机械实验室,一条被交给汉口拖拉机厂,用于提高手扶拖拉机的产量。
当雅各布让犹太技师操作成产线后,几乎每位到场的华人机械专家都无比震惊。
现在可不是12年前的中国,从西南开始到统一全国,每年都有两千公派留学生被送往欧美,即使欧战都没停止,这还没算民间自发形成的欧美留学潮。而且这个时代的留学生可不是后世镀金族,都是从全国海选出来的真正英才,出国后都非常刻苦,连英美教育部都多次发函来赞赏他们。其中4成毕业后都收到过欧美企业的邀请函。其中不泛通用、梅林、波音和普惠这类大东西,但绝大多数人在实习后还是坚定选择回国,投身到轰轰烈烈的国家建设中。
在这种日积月累下,国内终于出现不少大师级人才。可现在连他们都感觉不可思议,足见这套自动流水线的价值有多大,也让大家终于明白为何杨秋宁舍几亿油田的股份也要换它,都暗暗佩服杨秋目光如炬。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剩余三条线被分别送往安庆、沈阳和郑州。龙盟为核心的技术团队开始集中力量研究电气化和自动化技术,并与当年底成功仿造出第一条同款流水线,到1925年中全国已经有15条这种流水线用于制造拖拉机、汽车、航空发动机等领域。
“还是副总统您厉害,这套东西价值太大了。”武昌小院内,来访的杨度端着茶杯还在回味4分钟一台手扶拖拉机发动机的不可思议场面。有这套东西,全国年产10万拖拉机完全不是问题,价格也能压倒百元左右,真正普及起来。加上化肥生产也在逐年扩大,西北东北开荒加快,历朝历代都头疼的人口和粮食问题居然已经被解决大半,让他首次真正佩服起杨秋。
杨秋也很高兴,新军事理论弄好,以自动化和电气化为核心的第二次工业革命小苗也扶持起来,剩下就是水磨的事情。所以他也能腾出手,解决另一件始终萦绕心头的大事。
“皙子兄,你觉得南京如何”
杨度微微一愣,没想到杨秋会突然跳到这个话题,居然有了迁都想法。想想后说道:“副总统为何有这般想法不过话说回来,其实迁都一事上下早就在议论。度觉得,南京虽有虎踞龙盘之称,却无雄踞天下之势。用军队的话说,就是近海临江无险可收。何况至今江苏政府也在南京办公,不符中央身份。倒不如回北京,学美国把北京天津连起来,搞成首都大区。”
杨秋微微点头,他想迁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以前是因为没正式出任总统,但随着黎元洪马上要进入第三个任期,自己预想的竞选总统还剩六年,迁都的事情就被放到台面。除了迁都外,还有最重要的制度改革平心而论,他不喜欢国会制,但当年他在宋教仁临死前当众承诺过不该国会制,如果翻脸会给人留下反复无常的口实。就想借黎元洪之手来完成这件事,所以请杨度来帮忙参谋。
听完全部意思后杨度也皱起眉,国会制和总统制其实都是共和制,不算改国体,但问题是杨秋接手的毕竟是民国,不是另立新国,而且当时稳定内部还一口答应接纳全部民国约法。现在约法成了宪法,如果要改为总统制势必就要修宪,恐怕要起不小波澜。
不过对杨秋改回总统制他是一百个欢迎,因为从这些年可以看出,中国还是需要强人来领导的,至少目前国家需要一个能带领大家的人,而且还必须手握大权才能集中力量办大事。杨秋现在是以党派和威望挟制国会,又没出任总统,等于是钻了宪法的漏洞。但出任总统后就不同了,国社虽然控制国会,但人心谁能无私好端端的权利要被总统收回去,肯定是一百个不情愿。
再说的难听点,现在全国怕杨秋和喜欢杨秋的人估计一样多,所以他出任总统后如果拿不到大权,还真可能陷入府院之争。扯皮其实也不怕,大不了下令重新大选,直到选出愿意修宪的国会,可现在国家建设是分秒必争,内耗只能白白浪费时间。
所以杨度想想说道:“此事说难其实不难,关键还在大总统身上即使您再过五年出选,全国上下也无可较量之人,但您要是自己修宪改回总统制难免有人嚼舌头,不如让黎总统来办这件事,在他手上把事情办好。”
杨秋也是这个想法。他当初不直接出任总统,一来有宪法任期限制,二来就是因为答应过宋教仁不改国会制,匆匆出任总统只能陷入府院之争。但黎元洪却不在此列,他还有最后一界任期,如果能在最后时刻改回总统制,自己上台后就能避开府院权力之争。
但这件事情该怎么向黎元洪开口呢
“副总统放心,坏人就让度来做好了。”杨度看出他的心思,笑笑继续说道:“不过此事要想成功,您和黎总统还需演场戏。”
“演什么戏”
“您忘了您不是要迁都吗意见不合,吵架呗。”杨度白了白眼睛,大笑道:“您和黎总统吵架,他才可佯装生气找借口收回权利,到时候您就辞去副总统之位专心待选。现在不是前些年了,只要您默认,他们最后也只能乖乖合作。至于民党和共和党也无须担心,您刚才不是说胡汉民和穷党勾结到一起吗他们要是跳出来,就拿这件事情狠狠打一打,勾结外寇的罪名可不小,看他们还有何话可说”
杨度不愧是玲珑心,这么快连怎么逼民党低头都想好了。话说回来,要是把胡汉民这件事抖出,章士钊和汪兆铭也只能低头默认。但这件事不能急,说道:“此事你先和总统吹吹风,看看他是什么意见。现在正是第二个五年计划冲刺关键,决不能陷入府院之争,还是等他第三个任期再做。”
杨度明白他想稳定,确保完成第二个五年顺利计划的心思,点点头正要离开,芮瑶却急匆匆拿着电报走了进来:“辰华,玉秋让我给你的,说列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