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幕遮一直觉得威胁别人是件很愚蠢的事情,通常来说它不但达不到你想要的目的,还会暴露你自己的意图。
从小到大,李幕遮也没少被别人威胁过,有的明目张胆,有的拐弯抹角,有的煞有介事,有的似是而非……刚开始他还真的有些害怕,时间久了,他才发现所谓的威胁大多数只不过是色厉内荏而已。
李幕遮只要想想以前威胁过他的结野衣、孟大成,甚至谭吾范,这些人落到了什么下场,心里就非常清晰明了。
严格来说,这位方掌柜的话已经不算威胁了,而是在激将。
他分明是想激李幕遮他们继续问下去,借机把他们拖进这件事情中去,至于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目的暂时不明,也许不过是想搅局求生而已。
李幕遮不受威胁,同样不受激,他做事只按自己的节奏走。
汤不够却受不了激:“你哪来这么多废话,让你说你就快点说,叽叽歪歪的还是不是男人。”
方掌柜:“是你们非要听的,事后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李幕遮淡淡地说道:“按你犯的事情,最轻也是个斩立决,你哪来什么事后。”
方掌柜面色一僵,噎得哑口无声。
沉默了一会儿,方掌柜继续说道:“我拿的是粮食销售帐本,上面记录了近几年每一艘在清河渡口往来的粮船以及买家卖家。”
李幕遮:“粮食是不是赈灾粮?”
方掌柜:“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我只负责接收粮食和转手卖出去。”
李幕遮:“你把帐本给了谁?”
方掌柜看了李幕遮一眼:“孙掌柜真的要听?”
汤不够不爽了,抬手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他一掌:“有完没完,别再说这废话了。”
李幕遮也说道:“不管以后你还要再问多少次,我的答案都是肯定的,所以别浪费时间,也别有什么顾虑。当然,你不说我也不会逼你,只会把你再送回县牢里去。”
方掌柜道:“给了清水县主薄方成纲。”
李幕遮倒也不意外,这件事情从开始就隐隐有着方主薄的影子。
宁小鱼却有些奇怪:“那你直接在县衙给他不就完了,为什么还要跑到清庐寺去跟他会面呢。”
方掌柜道:“县衙里人多眼杂,而且方主薄也不想让人知道他跟我之间有关联。”
李幕遮:“那方主薄在你们这些人之中是个什么地位?你们上面应该还有地位更高的人吧。”
方掌柜:“我不太明白孙老板的意思。”
李幕遮笑了起来:“这时候还装什么蒜,想要消化几百万石赈灾粮,光凭一个小小的九品主薄外加你一个酒楼老板能办得到吗?”
方掌柜:“我想孙老板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们只不过是串通一起屯积粮食再倒卖出去而已,从来没有打过赈灾粮的主意。”
汤不够:“刚才问你是不是赈灾粮,你还说不清楚,现在就改口说从来没打过赈灾粮的主意,你小子还真不老实。”
李幕遮也没有去纠正方掌柜话里的弯弯绕,继续问道:“你们的粮食卖给谁了?”
方掌柜眼神闪烁:“卖给需要粮食的人了,这点孙老板你应该不会感兴趣。”
李幕遮:“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感兴趣。”
方掌柜:“除非你是……不,你应该不是。”
李幕遮听出了话里的差别,立即追问:“除非我不是什么?”
方掌柜缄口不言。
李幕遮又旁敲侧击了问了几遍,方掌柜都拒绝回答,甚至李幕遮默许汤不够动用了“大刑(挠痒加悬针加说冷笑话)”都没有松口。
“那你还能告诉我什么?”
李幕遮也没什么耐心了,直接问道。
方掌柜:“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帐本已经在方主薄手上,你们想要只能找他拿。其他的事情,能说的我都说了,不能说的你们逼我也没用。”
汤不够:“当家的,这小子纯粹是死鸭子嘴硬,要不我们再动用大刑。”
李幕遮:“你还有什么大刑?”
汤不够瞄了宁小鱼一眼:“要不小鱼儿你给他色诱一下。”
宁小鱼抬脚就踹向汤不够。
李幕遮:“你也不怕被书生打死。”
汤不够跳过宁小鱼的攻击:“书生连女人都打不过,我会怕他?”
李幕遮:“小心他从此就在你耳边念经,不离不弃。”
汤不够打了个哆索:“那当我没说过。”
这时候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李幕遮抬手让大家保持安静,顺便递了个眼神给汤不够让他按制住那位方掌柜。
汤不够看了看四周,没发现什么东西能堵嘴,最后只能脱了自己的袜子,不顾方掌柜的极力反抗,塞进了他的嘴巴里。
李幕遮这时候才问道:“谁在外面?”
外面那人说道:“小人是送信的,请问李幕遮先生在吗?”
汤不够和宁小鱼一起把方掌柜拖到内房去了。
李幕遮上前开门,发现门外站着一个半大的孩子,睁着一双小眼睛,略有些胆怯地看着李幕遮。
“我就是李幕遮,请问谁让你来带信儿的?”
那孩子:“他不让我说他是谁。”
李幕遮一时语塞,只得问道:“那他让你带什么信儿给我?”
那孩子:“他说你的人在他手上,想救他就去清水九仓找他。”
李幕遮:“就这句,没别的了?”
那孩子点点头:“就这句。”
李幕遮:“那你带完话了,怎么还不走?”
那孩子:“他说带完话,你会给我一两银子。”
李幕遮翻个白眼,从袖兜里抖出一粒碎银,递了过去:“小屁孩,别太贪心了,这句话分明就是你自己加的。一两银子没有,这一粒碎银拿去吧。”
那孩子高兴地接过银子:“谢谢叔叔。”
李幕遮:“什么叔叔,叫哥哥。”
那孩子:“谢谢大哥哥。”
李幕遮打发走孩子,关上门后一转身不禁有些忧心起来。
沐堂堂问道:“这孩子什么情况?”
李幕遮下意识回答道:“不是我的啊。”
沐堂堂恼道:“谁问你这个了,我问你这孩子带的口信是什么意思。”
李幕遮:“不好意思,条件反射。”
沐堂堂:“条件反射,那你以前是经常被人问这种问题?”
李幕遮立即否认三连:“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想。”
宁小鱼从里屋走了出来:“是不是书生出事了?”
李幕遮:“那孩子也没说谁,你怎么就认定是书生了,万一是汤够出事了呢?”
宁小鱼:“汤够皮糙肉厚,出事了一时半会也死不了的。”
汤不够接话道:“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汤够没错是皮糙肉厚,但是只要火力够大,水够多,也是能炖个稀烂的。”
李幕遮:“你们两个是魔鬼吗?”
沐堂堂:“正经一点,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李幕遮:“没说是谁,只说让我去清水九仓找人。”
沐堂堂不暇多想:“不要去。”
宁小鱼也劝道:“当家的,我觉得你最好也别去,肯定是陷阱,到时候人没救出来,我们还要再分心救你。”
汤不够:“我去就行了。”
李幕遮:“去肯定是要去的,不管是不是陷阱,现在书生和汤够确实都没音信,都有可能落那些人手里了。”
沐堂堂:“还是太危险了,我们对那些人现在仍然是一无所知。”
李幕遮:“已经不算一无所知了,不过他们既然让人带口信来,这就说明事情还有谈的余地,不然的话直接把尸体什么的往我们这边一扔,那就万事皆休。”
话音刚落,门外响起“嘭”地一声,好像真有什么东西砸到了门框。
李幕遮几人对视一眼,都有种不详的预感。
“不会这么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