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可叹当年月
商吾秋是个泰山崩于眼前而不改色的人,他即便是知道商渊到了清平镇的时候,依旧能假装玉王的管家跟他一起浇花,即便面对江迁月也能表现的滴水不漏,仅仅听到一个门派的名字便吓得连茶盏都拿不稳,这更是从来没有过的事,黄洛洛不禁问道:“少爷,你也听过这门派?”
商吾秋将茶盏又放回桌上,沉声道:“嗯。”
江迁月听到长生殿的名字心中也是大为惊讶,但是如果是长生殿的武功,他先前的疑问便都能说得通了,他皱眉道:“我听我爹说长生殿在江湖上早已绝迹百年,前辈可能确定?”
白轻尘道:“轻云的那张血帕上写的是一个‘淮’字,长生殿最后一任殿主的名字便是舒淮。”
江迁月道:“可是不说当年舒淮已经战死,就算他侥幸逃生,那也已经是两百年前的事情了,即便长生殿的武功再高,也绝不可能有让人活两百多岁的武功。”
白轻尘皱眉道:“诚然,绝没有人能活两百多岁,即便是长生殿的武功也不行,这其中的关节我也没想明白,但是轻尘所指得必是长生殿,也许伤他那人并不是舒淮,轻尘绝笔留下这个字只是让我们更容易想到长生殿吧。”
黄洛洛道:“这长生殿我倒是也听老头子说起过,不过它真的有那么可怕,你们怎么一个个都死了爹的样子?”
江迁月道:“你也听你师父说起过长生殿,他是怎么跟你说的?”
黄洛洛皱着眉头回忆道:“老头子跟我说,若是日后在江湖上见到长生殿的人一定要逃走,若是他哪天被长生殿的人杀了,也不要为他报仇。”
黄洛洛喝了口茶水道:“老头子这辈子就是怂,他在昆仑山上二十年来布下无数阵法,除了我以外,任谁想要见他一面都难,何况杀了他呢?”
江迁月跟商吾秋对视一眼,均从对方对方眼中看出此事必有蹊跷,黄洛洛这一年来江湖上的门派几乎不认识,可见坎离生很少跟她说中原武林的故事,他又怎么会独独跟她提起一个两百年前就被灭了的门派呢?而且他还说自己可能会被长生殿的人杀死,即便是江平都跟江迁月说长生殿的人已经在江湖上绝迹百年了,坎离生却担心自己被长生殿的人所杀,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便是他确切的知道长生殿依旧有后人活着,而且他跟他们很可能有仇,他躲在昆仑山上苦心孤诣的布下各种奇阵很可能就是要躲长生殿的人。
江迁月问道:“洛洛,你对长生殿还知道些什么?”
黄洛洛摇摇头说道:“老头子只让我躲着他们,其余并未多说,他们到底是什么门派呀?”
白轻云叹了口气,道:“此事说来话长了,说起来倒是与先祖还有一段渊源……”
王朝有兴有衰,自古以来皆是如此,当年南宋孱弱与金划江而治,本就是苟延残喘之朝,恰逢蒙古出了一代天骄成吉思汗,便横扫契丹、大金、女真诸族,弱小的南宋也不例外,蒙古骑兵横扫中国,建朝为元,他们带来的不仅是蒙古骑兵,亦有来自草原的武林门派,草原上的江湖本来与中原一般,纷立门派有百余个之多,但是铁木真统一草原各族,便将这些门派也统一成了一个,因蒙古人多信封腾格里大神,这腾格里翻译成汉文便是长生殿,故而这门派便叫长生殿。
长生殿的武功毒辣霸道,更将骑术与内功相结合,对于中原武林来说闻所未闻,他们挑战武林各派,几乎横扫中原武林,而且他们同样具有蒙古骑兵屠城嗜杀的传统,每至一派下战书,输者必死,而且往往并非一人去死,而是整个门派为之屠戮,故而当时武林八大门派结盟相约泰阳一战。
闻为了此战泰阳之民尽迁移,大战数日死伤无数,那时还没有鼎剑阁一派,但是白轻尘的先祖白鹤鸿依旧有剑神之名,白鹤泓与长生殿主舒野惊天一战,成了决定武林成败的焦点之战,可是谁曾想结局却是剑神陨落,中原势穷,竟至长生殿覆灭八大门派首脑。
武林一时群龙无首,长生殿便将武林门派逐个击破,舒野可堪一代枭雄眼光深远,深知霸业没有不衰之理,唯恐中原再出奇才,故收天下武学,改其根本,使之变弱,将其内容大肆修改,才有了如今武林之中的“刚”“柔”两部武学,而他却取天下武功之长,改进长生殿的武功,使之强上加强,本已无敌的长生殿便更加跋扈。
时年,虽武林人士尚在,但却大势已去,所以习惯上将平泰阳之会前称为前武林时代,之后称为后武林时代。后武林时代初期,尚有人会绝顶武功,但都被长生殿针对,或降或杀,在之后一段时间,渐渐大家只能修炼“刚”部武功与“柔”部武功。
舒野深知围必有缺的道理,如果一味打压中原武林人士,长生殿虽强于一世,但难保后世功业,故而长生殿又在泰阳建九层高天塔,派遣九位的高手驻守,在最上层收藏着被修改之前的武林秘籍,打通高天塔之人,方可在上面泽一而习,以此笼络人心分散武林人士注意力,引堵兼并。
如舒野之言,世上无长盛之门,蒙古骑兵虽然横扫天下,打下前无古人的版图,但是月盈则缺水满则溢,穷兵黩武的大元仅仅维持了不到百年的基业,天下百姓便处处造反,昔年战无不胜的大元犹如一座千疮百孔的大厦,终于倒塌。
洪武帝取得天下,明朝代元,长生殿也因此势微,许是天不亡中原武统,洪武二年,南京慈恩寺发现地宫,在其中竟寻到达摩绝艺,因秘籍尘封千年,故幸免于难,方丈智兴潜心修行,与殿主相约泰阳再战,佛魔聚会,此次却是长生殿不敌,殿主舒淮输于智兴之手,不忍受辱自泰山之上跳下,粉身碎骨而死。
长生殿群龙无首,再加上洪武皇帝手下诸将尽驱鞑靼,长生殿转年便被迫退出中原。而慈恩寺一跃成为天下第一寺,他毁高天塔,尽收前武林各门秘籍,智兴却感叹以武犯禁者众,前武林诸多神功,乃是茫茫苦海之源,不准门下修炼。
成祖时,皇帝忠孝,为纪念父母,将慈恩寺改为大报恩寺,重新修缮,方丈趁机提议修建九层琉璃宝塔,将前武林时代秘籍依旧放入塔中,派武僧看守,只是除了栲胶武功,还多了道德、智慧之试,为选拔中正之人,修炼前武林秘籍,守护江湖安定。
琉璃塔成之日,高逾二十丈,除中心一根圆木,全塔竟无一根木料,皆是五彩琉璃烧就,共有油灯一百四十四盏,夜幕降临之时,油灯点燃,光芒映照天穹,秦淮两岸来客尽可观赏,彰显国家之兴盛,武林之稳定,宛如一盏照世明灯,宣告武林黑暗时代已去。
这一段江湖往事,武林中知道的人已经不多了,只是商吾秋与江迁月各有家学渊源,故而都听父辈说过,而白轻尘是昔年白鹤鸿的后人,也正是因为白鹤鸿战败,他们先祖才逃至四川立鼎剑阁,门派中的鼎字,便是取鼎誓之意,让后人铭记当年泰阳之辱,后世当发誓报仇,虽然过了这么多年,长生殿早已被逐出中原,但是门派之意未能敢忘,这件陈年往事经白轻尘口中说出自有不同意味,他的语气虽然无甚欺负,但其中愤懑锋锐之意,便像是一柄传世名剑一般。
黄洛洛是第一次听说这段往事,她却不难想象当年的黑暗,各门各派放弃门户之见联手抵抗长生殿,最终却功败垂成的绝望,经历过血腥杀戮的百年之后,又在机缘巧合之下崛起的慈恩寺为武林换来新的希望,如今武林虽然依旧保持刚、柔两部武学,已不复前武林时代的胜景,但这份两百余年的安定繁荣却是先人用血和命换来的。
黄洛洛本是开朗之人,但是她听了这段往事好似有一块大石头压在心口似的喘不上气。
商吾秋突然问道:“你师父上昆仑多少年了。”
黄洛洛一愣,虽然不知道商吾秋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但还是想了一下,说道:“老头子以前跟我说过,算算到今年应该有二十四年了。”
江迁月也问道:“前辈,轻云前辈是哪年失踪的呢?”
白轻尘略一思衬,道:“轻尘下云滇那年,距今已有二十五年了。”
白轻尘说完,几人都对视了一眼,才发现这事情可能远远没有他们那么简单,二十五年前一定发生了什么变故,也许他们就是发现了长生殿的后人,所以才有白轻云身死云滇,坎离生远遁昆仑。
江迁月紧张道:“洛洛,快与你师父飞鸽传书。”
黄洛洛也是聪明之人,江迁月问白轻尘的时候她便已反应过来,如今此事过去了二十五年,白轻云已经死了,他师父可能就是当年唯一的知情人,若是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自然只有询问坎离生。
他们想知道的不仅是当年发生了什么,真正让他们心中觉得不寒而栗的是,二十五年前长生殿的后人很可能没死,不然坎离生也不会躲去昆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