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泼影子

　　 关老爷子疼孙子心切，很快就找来了煤油灯，也开始烧水。

　　 我又让关家人找来黑布，把四面窗户都蒙死了，于是屋里暗了下来，孩子哭得更厉害了。

　　 田甜的胆子比我想象的要小，屋子才暗下来小丫头就吓得从后面抱住了我，搞得我还得先安抚她才行。

　　 “好田甜，不要怕，有九哥在呢，谁也伤害不了你。”

　　 安抚了好一阵，小丫头这才不害怕了，而关老爷子的水也烧好了，水壶嘟嘟的响了起来。

　　 “贤侄，别呲妞了，快看看我孙子吧。”

　　 我不好意思的笑笑，这关老爷子心也太脏了，我跟田甜关系这么纯洁他居然看不出来。

　　 我让关老爷子把杀猪刀放下，抱着小孙子站在一面白墙前面，然后点起了煤油灯，煤油味一下子散了出来，现在已经很少用到这种照明工具了。

　　 煤油灯的光把关老爷子抱孩子的影子投射到了墙壁上，关老爷子的影子很厚重，这是魂魄稳固，阳气极重的表现，可他小孙子的影子却多少有点淡，轮廓还有点不清晰。

　　 我叹了口气，若不是关老爷子的煞气和阳气都够重，镇得住这邪祟，他小孙子恐怕就不是哭闹那么简单了……还好今天我来了。

　　 我把水壶盖打开，里面的水还在沸腾，我端着看了一会，然后突然对关老爷子说：

　　 “关爷，劳驾快让让，我拿不住了……拿不住了……”

　　 关老爷子吓了一跳，赶紧用身子把小孙子护住，一大壶热水浇过来可要命的很，不过我并没有泼到他们身上。

　　 我把这壶水，结结实实的泼在投射在墙壁上的影子上了。

　　 “哇啊！哇哇！！……啊。”

　　 热水泼在影子上，墙上首先就腾起一股子黑烟，充斥在屋子里让人喘不上气。

　　 关老爷子怀里的小孙子先是拼命的哭闹了一阵，然后慢慢放松了下来沉沉睡去，竟是再也不哭闹了。

　　 影子是一个人魂魄的体现，同时也是一些邪祟的寄身之所，热水里蕴含着阳气，就跟地府的油锅一样，这么泼一下就算是凶魂厉鬼也不好受。

　　 我盯着那股子黑气，担心它作祟，不过黑气卷起一阵风，竟然顺着门缝溜走了，我气得直咬牙：

　　 “妈的，记得封窗户，居然忘记把门缝也堵上了。”

　　 我没有追出去的意思，再说我也追不上，我只是对关老爷子说：

　　 “嘿嘿，关爷……您说要给我一块好祭肉，该不会说话不算数吧？”

　　 关老爷子笑骂道：

　　 “乖滑的小子，放心吧，这回不收你钱！你想要好祭肉……要多好？”

　　 我想了想说：

　　 “就我师父以前跟您拿的那种吧，我也要跟他做一样的法儿。”

　　 关老爷子听后苦笑了一声：

　　 “你们师徒俩，都是总让我做亏本买卖，真不晓得你们做什么法，要用上这‘圣人肉’。”

　　 所谓‘圣人肉’，自然不是从圣人身上割下来的肉，而是在儒家宗庙中用来祭奠孔圣人、孟亚圣的祭肉，在祭肉中的规矩、要求都是最高的。

　　 古时候的士大夫，全都以能在孔庙中吃上一口冷猪肉为荣，这便是‘圣人肉’了，传说吃了祭奠过孔庙的祭肉，能身强体健百病不侵。

　　 关老爷子答应了的事就一定要做到，很快他就去磨好了刀，然后带我去后院选猪了。

　　 寻常祭祀，用的都是猪牛羊三牲的肉，也有直接摆个大猪头的，这样或许能显得正式和搞笑点……但祭奠圣人的祭肉，一定要用不足三个月的整猪，要不岂能体现出圣人的逼格。

　　 好在关家一个多月前的确有头母猪下崽，要不还真不好找呢。

　　 关老爷子来到猪圈前，在杀猪刀的刀口上蘸了一点猪食，然后把杀猪刀插在几头小猪崽旁边，耐心等待着。

　　 这口大刀不知道杀了多少头猪，哪怕上面有猪食，小猪崽们都怕得不行，全都挤到猪圈的一角去了。

　　 我有点着急了：

　　 “关爷，都这个时候了，您就别跟猪玩了，快点给我弄块祭肉吧！”

　　 关老爷子摆摆手：

　　 “别心急，再等等！”

　　 我强压着燥火，又等了半个小时。

　　 终于，有一头小猪崽似乎是受不了猪食的诱惑，又或许是因为别的原因，竟然晃晃悠悠的走到杀猪刀旁边，舔了几口上面的猪食。

　　 母猪拼命地呼唤，但它听也不听，吃个不停。

　　 关老爷子叹了口气，把那头猪抱出了猪圈，然后说：

　　 “不惧杀猪刀的煞气，难能可贵啊，就是你了……早死，早超生，下辈子出离畜道吧。”

　　 关老爷子非常讲规矩的让那头小猪饱餐了一顿，然后搬出了一口大鼎在院子里，用这口大鼎烧了水，没多久水就沸腾了。

　　 老爷子又拿出几瓶酒来，统统给那头小猪灌了下去，小猪喝完很开就睡着了，还哼哼的打着呼噜。

　　 关老爷子表情复杂的看了小猪一眼，然后直接把它丢进了大鼎在里面煮，他看也不看。

　　 在一旁的我稍微有点生理不适，这也……太残忍了。

　　 以前我也见过杀猪，多半是非常大的肥猪，杀猪后吃肉的喜悦冲淡了它的残忍……可今天，把一头还未长大的小猪灌醉了整个儿煮熟，这让我不禁干呕了起来。

　　 至于田甜……关老爷子以独门手艺不能让女人看见为由，压根没让她来看，要不小丫头非得把肠子都吐出来不可。

　　 “关爷，非得这样吗？”

　　 关老爷子叹了口气：

　　 “非得这样！在早些年，能祭奠圣人的猪下辈子是能入人道的，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法，但应该不是坏事，成全你一次也算这头猪的福缘，希望它下辈子不要在畜生道受苦了。”

　　 时代杀猪的关老爷子，竟然对畜道生灵的遭遇没有麻木，而是有着一颗同情之心，这让我心里咯噔一下。

　　 无论做什么法，无论行再大的善，一定要记住背后这些生灵的牺牲才行！

　　 很快，肉就煮熟了，在整猪完全冷下来之后，关老爷子老道的在猪脊背上割了一块肉下来，称重三斤三两三！肥瘦均匀又切口整齐，正好剃干净了脊骨。

　　 我带着这块肉回了家，还没进门就听见王大胖在里面哭爹喊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