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贵生的情况调查得怎么样”我不想同他讨论空穴来风的问题,于是转移话题问道。
“早给你准备好了”他变戏法似地从身上取出一叠材料。
“看样子,你今天不光是来看我这么简单”
“就喜欢跟你共事,用不着半句废话”他笑了。
我仔细阅看了他交给我的材料,上面详细记明了张贵生的个人简历,甚至包括了身高、家庭和身世情况。
“来的时候,潘云让我带给你,他说这也许正是你想要的”彭帅说。
“他怎么没来”我问。
彭帅没有回答,好一阵才问:“说到救护车翻车的那件事,你不想知道车上那个小孩现在怎么样了吗”
“怎么样了”我被他一问,反而好奇起来。
“他现在正跟你共事,也在公安局上班”
“谁”
“潘云”
“怎么可能”我有些奇怪,虽然自己这样问,内心却没有丝毫意料之外的感觉
“为什么不可能”彭帅笑着问道,“你仔细想想,他是不是曾经跟你说起过这件事,而后来却又对不上”
他说的没错,的确是这样的
“潘云一直给别人说,是因为自己的原因出的车祸,而从不肯说是因为父母的原因而他的父亲也就是那个医生,后来被工厂辞退,到了北江寻找王秀珍,俩人又好上了那次跟王显著参加完同学聚会后,王秀珍其实是跟他在一起的潘云一直对此羞于启齿”
“你有没有证据”我正色道,“好像谁在你眼里都是不清不白的以前说林显著可疑,现在又把潘云扯了进来”
“我已经找他谈过一次,他把什么都说了出来。整个过程都摄了像的”
“摄像”我有些吃惊。
他把眼镜取了下来:“这是一个微型密拍摄像机,上面有我的调查录像这是领导交待下来要这么做的”
“你原来使了这一招”我笑道,“这么说里面也有我了”
“那当然,你是男主角嘛”他笑着说,“不过请放心,我一定会妥善保管,不让你的艳照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
“不放心又能怎样”我开玩笑道,“不过麻烦你把我拍得帅一点”
“一定一定”他笑了一声,然后又迅速恢复了严肃,“好吧,言归正传。这次来,也是准备和你商量一下,下一步的调查计划该怎么进行”
“为什么不找潘云商量”
“我想你应该知道为什么吧”
我没有回答。我当然知道为什么,只不过这种理由让我有些难受。
“你认为张贵生跟案件有关吗”
“当然”我笑着说,“我认为真相大白的时候快到了”
“真相大白你是指王秀珍的案子,还是指其他案子”
“所以的案子”
“是不是真的”他将信将疑。
“走着瞧吧,但我需要你去做一件事”
“什么事”
“把张贵生的照片拿给一个老司机看。如果他能够认出来,所有的事情就水落石出了”
“那没问题,快跟我说说你的推断”
“我们还是先说一说,事情确定之后应该怎么做吧。”我买了一个关子。
几天后,市电视台和报纸报道了张宝山案件的再审情况。
那天晚上,我和谢小婷正坐在家里看着电视时,看到了以下新闻报道。
“这次推翻原审判决,可以说是法制健全的一大表现。据了解,原犯罪嫌疑人张宝山已经被判无罪,司法机关承诺将会按照法律规定进行国家赔偿。”市电视台的节目主持人在电视上说,“警方透露,根据目前的线索,已经掌握了真正凶手的一些情况,并呼吁所有市民,如果您发现下面提到的特征的人,请尽快与北江市公安局联系。同时,也敦促凶手赶快到公安机关投案自首,争取宽大处理下面请公安局的警官通报一下嫌犯的详细情况。”
画面上出现了我的头像。
“哥你上电视了”谢小婷在旁边喊,“什么时候拍的,怎么把纱布绷带都解掉了”
“没出事之前拍的。”我怕她生气,于是撒了谎。
其实那段视频是我趁她不在家时,忍痛到医院解掉绷带,穿戴整齐后让彭帅拍下来的。彭帅当时开玩笑问,为什么一定要把我拍进去,是不是怕别人抢了风头。我说,拍别人达不到我们想要的效果
我在电视里说道:“我们通过再次检验分析,认为凶手为男性,年龄四十五至五十岁,精通心理学、植物方面科学,做事严谨,孤儿出身如果您身边有这样的人,请与我们联络”
“这样特征的人太多了吧”谢小婷问,“是不是没什么特定性”
我没有回答。
是的,对于其他人来说确实没有什么特定性,而对于凶手来说,感觉到的就不一样了
当我提出这样的建议时,彭帅犹豫了好几天。他后来对我说,虽然最后还是同意了我的建议,但向局领导进行汇报时,他还是忐忑不安按他的话说:“如果把事情张扬出去,又没有达到目的,未免有些得不偿失”但他最后还是支持了我的提议。
当局领导听完彭帅的详细计划后,也疑虑摇摆不定,反复问他有多大把握。
“不知道”彭帅实话实说。但他随后加了一句,让领导无话可说:“但我认为相对于破案来说,其他的都无关紧要没有什么是怕别人知道的,要么我们把伤口捂住任其溃烂,要么就把伤口露出来,让它在阳光下愈合”
然而对于我来说,对结果却是胸有成竹。因为我太了解那个人了,他一定会憋不住蹦出来的
果然,在报道播出后的第三天,我放在沙发上的手机响了,打过来的是一个座机号码。
接通后,没有人讲话。但我听到了对方沉重的呼吸声,也感觉到了对方的气息
“我知道你是谁”我说,“为什么你不能站出来卸掉身上的包袱呢有些事情应该有个了断这对你对别人都好”
“别在我面前说教也别把自己看得太高了,你只不过是个法医”对方压着声音说。
“法医见过逝去的生命比你多,所以有一些你无法获得的感悟,这一点你不能否认”
“是麻木吧”对方冷笑了两声。
“我已经看过怨海这本书。其中的情节,正是你所经历的吧”
“怎么样,很精彩吧结局是不是更精彩”
“为什么要给出这样的结局呢”
“这是书中主角自己选择的,不是任何其他人给的”
“你可以给他们更好的选择”
“不可能,回不了头的我们的生命是二元的,也是公正的,只给每个人一次机会,不管你高贵或低贱,富有或贫穷,选择了就无法后退”
“长时间以来,我在看心理医生。”我说,“医生说我有些事放不开,郁积的心结太甚。他和你说的一样,生命是二元的,但他要我向前看,不能老往后看我想你也需要人帮助为什么不站出来接受别人的帮助呢”
“我不需要人帮助。有心理问题的是你们,不是我”
“为什么要让书里心理医生的弟弟死去呢”
“他该死”对方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他对不起自己的哥哥”
“哥哥爱弟弟是人之天性,他替弟弟坐牢也是为了让弟弟有重新做人的机会”
“弟弟欠哥哥太多,唯有一死”
“那样只会让哥哥更伤心”
“可没有人知道弟弟有多么伤心”
“那是因为弟弟不肯放下心结,走出阴影。”
“做了这么多,已经不能回头弟弟只求哥哥能理解他原谅他,他当年要那样做都是为了哥哥”
“弟弟当年的行为不是为了他哥哥”我静静地说,“是为了他自己。”
“你凭什么这么说”对方激动起来,声音也提高了。
虽然仍压抑着,但我已经听出了那个熟悉的声音。
“凭我对那个弟弟的了解”我平静地说,“他不是那个家庭里的孩子,是父亲从医院捡回去的,看他可怜,于是决心把他养大。弟弟长大后得知了自己的身世,他很自卑很内向,不愿意与人交往一个人的时候,他总喜欢蹲在树林里,研究那些花草树木,把它们当成自己的朋友”
电话那头静寂了下来。
“父亲年纪大了,把扶养的责任交给了自己的儿子,从此哥哥成了弟弟实际意义上的父亲。哥哥放弃了自己上学的机会,让给了弟弟,供他上完大学。顺便说一句,因为小时候的原因,他学的是植物学。”我继续说道,“从此哥哥成了弟弟最亲的人这种爱延伸到弟弟的各种神经。以至于,当他看看哥哥娶妻结婚后,心里产生了强烈的失落和忌妒。他不能容忍自己的爱被别人分享”对于那个人的一切,我已经了如指掌。
“别说了”电话那头大叫了一声。
“尤其看到哥哥和嫂子亲亲热热过二人世界时,这种忌恨热烧了他他认为整个世界抛弃了他”我继续拔弄着对方的神经,“如果说他这时还能忍受,那么当嫂子认为哥哥无能终日咒骂时,他再也忍无可忍了于是他处心积虑,捏造出嫂子有情人的假象,在一天晚上趁哥哥不在时杀了嫂子,并且埋在了一棵他经常去玩的一蔟乔木下,之后他摹仿嫂子的笔迹,写了一封出走的书信。从此以后,他嫂子杳无音讯,再没有人知道去了哪里”
“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