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言觉得自己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太长了以至于她怀疑那不止是梦,而是真的发生过。她梦见五年前的那次江上宴,她落水之后,那个男人的哭泣和嘶吼,然后从那时候开始,他就再没有回过侯府。
她梦见他搭了帐篷住在江边上,日复一日,潮涨潮落。
梦见他重金悬赏,一次一次地满怀希望,又一次一次失望,而最终寥落的影子。
她梦见了萧良夜的梦,梦见他如何眼睁睁看见他们的前世,他们怎样疏离,怎样冰冷,怎样最终悲剧。
梦见他每次醒来,空空落落的眼睛里,多少诧异和懊悔,她忍不住想要告诉他,那些事并没有发生……那都是前世了,前世的她,前世的他,而这一世,并没有。他没有过这样凉薄,他们没有阿离。
然后她梦见了阿离,还是在冰天雪地里,他身上终于不烫了,烧退下去,他又神采奕奕地睁开了眼睛,神采奕奕地喊:“阿娘!”
“阿离。”柳如言还是流下眼泪来,这个可怜的孩子,她亏欠他太多了。
“阿娘不哭。”阿离说。
“嗯,阿娘不哭。”柳如言这样回答他,那孩子就笑了起来,说:“爹爹和弟弟来了!”
“什么?”
“爹爹和弟弟……爹爹和阿宝。”阿离轻快地笑着,“他们在等阿娘吃饭呢。”他一面说着,一面挣脱她的怀抱,柳如言忽然慌乱起来,她使劲想要拉住他,他却越退越远,远到她的手,渐渐地就够不着了。
“阿离!”
“阿娘回去吧,阿离走了。”
“你去哪里?”
“我回到天上去了,我会在天上看着阿娘。”
“不,你别走、你别走阿离!”柳如言说道,“你走了阿娘怎么办!”
“阿娘还有爹爹和阿宝啊,”阿离笑得甜甜的,“如果阿娘想我了,就抬头看,阿离就在天上,照着阿娘。”
“不、不――”柳如言叫了起来,然后她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不,不是她的声音,是一个陌生的……像是负伤的野兽负痛的声音――“谁?”她心里想着,只是出不了声。然后她听到了阿宝的声音:“阿娘动了!”
记忆在慢慢回来,发生了什么,气势汹汹找上门来的萧玉颜,如雨点一样落在身上的拳头和兵器,阿宝惊恐的眼睛,阿宝!柳如言努力撑开眼睛,看到欣喜若狂一大一小两张脸,有过于相似的眉目。
她以为她只是睡了一觉,做了一个梦,但是竟然已经两年过去了。
她和萧良夜,失去了整整七年。
在七年之后――在阿离死去的那个日子,她被阿离送了回来。柳如言抬头,她想要找到属于阿离的那颗星星,那个瞬间,所有的星子都在闪烁。
“阿娘、阿娘你又在看什么呢?”阿宝一蹦一跳地从远方跑过来,手里抓了一大把狗尾巴草,身后跟着无可奈何的萧良夜。
“我在看……你哥哥。”柳如言说。
“哥哥?”阿宝懂事地点了点头,“就是那个经常来梦里找我玩的哥哥吧。”
“是。”柳如言说。目光转到萧良夜的脸上,她说:“有件事我一直想告诉侯爷。”
“嗯?”
“阿宝他今年……该是七岁了。”
萧良夜怔了怔,他还没有反应过来,这么多年了,他已经把阿宝当成了自己的孩子,所以他只小心翼翼问:“你是说,吃七岁的饭吗?”
柳如言笑了:“傻子。”
“你骗我!”萧良夜大叫起来,“你竟然骗了我这么久,柳如言你这个大骗子!我、我今晚一定要好好惩罚你,罚你,就罚你――”
“给我生个弟弟来玩。”阿宝忽然插嘴说。
萧良夜和柳如言齐齐回头朝他看过去。
“哥哥说的。”阿宝一脸无辜,“哥哥说他在天上无聊了,想下来给我做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