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康终于道了歉,念福也不计较了。
“没事没事,反正我这人大度。不过你虽想通了,可有句话我还是想告诉你。这世上没有谁欠谁的,好比你爹,你肯定觉得他对不住你,可兴许他还觉得是你拖累了他。所以,当别人愿意对你好的时候,就别太使性子了,否则吃亏的还是自己。”
“就是别给脸不要脸,对吧?放心,我记下了。”欧阳康自嘲的一笑,“从前吴先生说我为人处世幼稚得很,我心里还有些不服气,如今看来,确实如此。”
念福一本正经的告诉他,“那怕什么?起码证明,你还年轻。至少,你不会混到吴先生那把年纪还连个老婆孩子都没有,成天被人逼婚,对吧?”
想起吴先生的糟心事,欧阳康也不厚道的笑了。可笑完却又谦逊而诚恳的道,“以后我再有犯倔的时候,你就直说,别象之前那样不理不睬,行么?”
末一句里,已经带了几分小小的忐忑了。想来冷战的这几日,欧阳大少的日子也不好过。
知错能改,还是好孩子。念福老气横秋的应道,“行啊!嗳,既然决定要回去了,那到时咱们合伙做生意吧?嘿嘿,你来当我的保护伞,咱们一起发财!”
虽不太明白保护伞是何含义,可欧阳康却为那合伙、一起的等字眼逗得心情舒畅之极,伸手把那装着两匹布的大包袱接过背上,跳过这个问题,只是问她。“你那镯子还当么?”
“算了,布都卖不出去。那个就留下吧。回去给我娘一只,我姥姥一只。也让她们风光风光。”
欧阳康正想夸她几句有孝心,忽地有个汉子跟上来,“二位,你们有银镯子?愿不愿意换我这个古董?”
正是刚才那个也去当铺的男人。
念福摇头,“古董我可不懂。”
可欧阳康来了点兴趣,“拿来看看。”
汉子把他们拽到角落,神神秘秘掀开包袱,露出一只青瓷小罐,做成只憨态可掬的小熊模样。两只前爪搭在一起,好象正在吃东西,背上有孔可以注水,嘴巴那里又可以出水。
念福不认得,“这是个壶么?怎么没盖?”
那汉子也不认得,“大概是个玩物吧。实不相瞒,这原是我祖上传下来的,因老娘偏心,弟兄几个分家不公。我便偷了来想换几个银子出出气,听二位口音是外地人,我才敢卖。也不要多,给我看看你们的镯子。要是行,咱们就换了吧。”
欧阳康倒是个实诚人,弹了弹告诉他。“这其实是个砚滴,书房里用的。可我如今有了,用不上。”
可念福挺喜欢那只小熊的。觉得做工精巧,很是讨人喜欢,尤其还是个吃货。想想谭氏送的镯子也没多贵重,就取出一只来,“我用一只换你这个,行不?”
那汉子有些犹豫,欧阳康顿时唱起了白脸,“这么好的镯子换这个干嘛?不要。”
汉子立即抓着镯子不放手了,“那就换吧。”
于是,买卖成交。
这要是让当铺掌柜的瞧见,估计还得捶胸跺足的让那伙计在下面去干三十年。
等那汉子走了,欧阳康才悄悄告诉念福,“你没亏。这砚滴如果不是做旧,就应该很有些年头了。这种样式我曾听祖母说过,她小时候家里就有过这样一只熊。这底下还有铭文,虽然我也不大识得,但这样精美的东西换你那只镯子还是值的。”
念福顿时有种占了小便宜的欢喜,好好的把小熊拿手绢包了收起,“你既知道,刚才还那样说?”
欧阳大少挑眉得意,“虚虚实实,才让人防不胜防?怎样,我没有做买卖的潜质?”
“你简直太有才了!”念福狠狠的夸赞了一句,二人正要离开,又有个妇人过来问,“你们身上的布可是想要卖的?”
这京城怎么人人都爱做买卖?
就见那妇人抿嘴一笑,“我才买东西时,瞧你们从当铺门口出来了。那里的价钱压得很低吧?若是你们愿意,我可以介绍你们去个地方卖。保证价钱合理,还是现银交易,若是谈成,我只收一成的茶水费,行不?”
念福上下打量这妇人一眼,就见她大概三十许人,衣裳倒也整齐干净,容长脸,皮肤白皙,眼神精明,只是看着颇有几分操劳的痕迹。
“谢谢,我们不卖。”欧阳康警惕的想拉着念福离开,可那妇人却是一笑,“欧阳大少爷,你放心,我真不是坏人。”
呃?欧阳大少诧异了,这女人认识自己?
重又回到念福之前打听过价钱的一家绸缎铺子,唤来一个伙计,很顺利的把谭夫人赏的两匹布以市价六折的价格卖出去了。
念福奇道,“之前我就问过他们,他们都说不收的。”
将六两银子交到念福手上,又讨回六钱银子的好处费,妇人才笑着告诉他们,“你个生面孔去问,他敢应承才怪。若是给店里的掌柜拿住,必要打个半死。不过若是熟人就不一样了,这些布他们可以自己存着,打个折扣私下卖给些相熟的老客户,便是给掌柜知道,就说是老客户相托,掌柜的听着有名有姓,也就不会多说什么。”
有熟人就是好办事,看来古往今来都是如此。
“只是,你怎么认识我的?”欧阳大少很好奇。
妇人笑了,“不知我的事你们有没有听过?我就是那个徐大人家里找上门来的娘。”
这话一说,欧阳康和念福都有点印象了。
那妇人不避讳的笑笑,“当然,我这年纪,养不出徐大人这么大的儿子,不过我却是他乡下老子娶的正经后娘,按理说,我确实也是他娘。”
呃……这样似乎也说得过去。
“原来是徐夫人。”
看欧阳康客气,徐氏却摆手笑道,“很不必如此,我知道自己就是个乡下妇人,也当不起什么夫不夫人的,你们若是愿意,喊我一声徐大婶就行。下回要是还有什么东西想脱手或是要帮忙的,到明义坊东头左数第五家找我就是。我毕竟比你们早来几天,多知道点京城的事。这会子我要去买东西准备晚上的夜市,就不跟你们多说了,你们慢慢逛,走了啊。”
看她脚步匆匆的离开,念福跟欧阳康对视一眼,同样冒出个念头,这个女人不简单。一个乡下妇人跑到京城来找丈夫的前头儿子,还顽强的在这里生存了下来,真是不容易。
不过布匹脱手,身上轻松了一大截,也好去逛街了。在街边吃了碗云吞面,两人去了京城久负盛名的护国寺。
烧香拜佛是次要的,主要是去参拜这座古寺里一位非常著名的肉身菩萨,听说那位清净大师生前佛法高深,死后肉身不腐不烂,已经供奉了三百多年,依旧保存完好。
因为有这位大师的肉身在,无数名士文人都曾经来此游玩,在这座寺院的白壁上留下墨迹。而有些墨迹随着时间流逝,已经价值千金。
曾经有不少宵小之徒想来盗挖墙上的墨迹,可神奇的是,无论是什么人来,只要敢挖,就一定会死。
死法也各种离奇,有出门就给毒蛇咬死的,有给天上掉下来的冰雹砸死的,还有更悲催的,在挖掘现场就突然暴毙的,反正你只要敢拿,你就得准备好随时各种横死的命运。
但是,只要把盗走的墨迹还回来,这可怕的诅咒就停下了。人都说是清净大师在庇佑着这里的一草一木,于是渐渐的,护国寺的香火更加旺盛,也少有宵小敢来光顾。
但总也有人不信这个邪,就在二十年前,有一位乱世豪杰不服气,想来挑战这位清净大师的神圣光环。你说盗挖不行,那我就来强抢。不仅抢墨迹,我还要毁了那具肉身!
可就在他下令士兵放火焚烧供奉肉身菩萨的木楼时,天上一记雷降下,正正的劈中这位豪杰,有没有带他飞升重生穿越不详,反正肉身是死得不得再死了。
嗳,真是不怕做人没文化,就怕情商太低下。你说你好端端的来上柱香让他保佑你称王称霸不行吗?人家都死几百年了,又碍不着你什么事,你犯得着跟人过不去?劈死也活该。
“给钱!”
刚听完老和尚讲古,欧阳大少不客气的冲她努了努嘴。
念福伸脖子瞅瞅,原本是本从庙里墙上拓下来的字帖。算啦,这也算是有文化的香火钱,支持。
“多少?”
“十两。”
伸出去的手又缩回来了,沐姐儿眼珠瞪大了,“这什么字帖,这么贵?”
欧阳大少一副我很委屈我很节俭的表情,“我还没买那正品的拓本呢,那个光一张就要五十两银子了。这个是从摹刻的碑文上拓的,一本才十两。多便宜啊!”
呜呜,文化好贵。可在过分灵验的菩萨面前,念福不敢吱声,抖着手从荷包里掏出银子,又有些犹豫,“能便宜点的么?”
“俗!”欧阳大少一把将钱抢去,给了和尚,又瞪她一眼,“回去还你就是。”
念福忽地精神了,“不用你还!”
“你想干什么?”这丫头笑得好恐怖,欧阳大少把字帖宝贝般的抱进怀里,迅速退开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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