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洪横眉立目的道:“老殷头,你怎么骂人呢?”
殷德山见冯洪居然还敢跟他炸毛,他一下子火了:“冯洪,你个小兔崽子,你还敢跟我呲牙?你回家问问你爸,他敢在我面前呲牙不?我说你是流氓还说轻了,你就是个王八蛋!你天天拍这些领导的马屁,欺压工人,有多少工人挨过你的打?你记得吗?你害过多少人,你记得吗?”
冯洪还待再说什么,邓复平呵斥了一声:“冯洪,你给我闭嘴。”
冯洪不敢再说话了,熊万华对殷德山道:“老厂长,你提意见归提意见,也不要骂人嘛。”
殷德山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道:“我骂你们怎么了?我骂你们是轻的,我没打你们都是好的了。熊万华你这个兔崽子,要是知道你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我当初就不该把你提拔起来!”
熊万华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可是殷德山骂他兔崽子,他却一声都不敢吭,他当初确实是殷德山亲手提拔起来的。
殷德山在骂人,可是苏星晖却默不作声,其他人也都不敢作声。
殷德山道:“你们这些个兔崽子,全都不是好东西。熊万华,我问你,你换了多少个女秘书了?哪个女秘书跟你没传过桃色新闻?那些女秘书个个都是能当你女儿的人了,你要脸不要脸?”
熊万华涨红了脸道:“老厂长,你不要听一些捕风捉影的传闻嘛。”
殷德山道:“捕风捉影?那你给我解释解释,你为什么选秘书总选年轻漂亮的小姑娘?”
熊万华道:“这也是为了企业形象嘛,我们经常要跟客户洽谈业务,当然要找一些形象好的女秘书。”
殷德山道:“我就不相信,没有年轻漂亮的女秘书,业务都谈不下来了?我看你小子就是一肚子花花肠子,你那些女秘书,哪一个是有能力的?除了长得漂亮,会发骚,还有什么本事?”
熊万华的脸涨得通红,可是他也没有什么话说了,他也只能是点起了一根烟,闷头抽了起来。
“还有你们,邓复平,许克飞,符胜强,你们这些兔崽子,你们自己开了多少公司,跟厂子做了多少业务?那是做业务吗?那是吸厂子的血啊!你们摸摸自己的心,你们有愧吗?”
“你们这些王八蛋,把厂子搞成这个样子,就天天喊着破产,说什么下岗不可怕,有能力的人都是主动下岗去做生意去了,没能力的人才天天盼着这几个死工资。你们为什么盼着破产,还不是因为破产了你们这些烂事就被埋了,没人管了,你们好逃避罪责?”
……
殷德山十分激动,他这一席话一直说了一个多小时,再次由于剧烈咳嗽而停了下来,苏星晖再次上前拍打着他的脊背,让他平静下来,又给他倒了一杯水,让他喝口水。
这一席话似乎耗尽了殷德山全身的力气,他喝了水之后,摆了摆手道:“你们说吧。”
其他人便开始接着殷德山的话说了起来,这一说,又说了几个小时,这几个小时里,夏松的笔就一直没有停过,他把一本笔记本都记得密密麻麻的。
这几个小时里,苏星晖的姿势就几乎一直没有变过,他坐在那里,神情冷峻,一言不发,易炳诚和集团的领导们也都没有作声,他们都闷闷的抽着烟,整个会议室里烟雾腾腾。
苏星晖表面上很平静,可是实际上,他的心里已经无比的愤怒了,这些工人们的话跟他那天半夜里收到的那份举报材料上说的差不多,这个厂子,确实有很大的问题啊!
说到这个时候,工人们都很疲倦了,苏星晖看了一眼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窗外已经黑沉沉的了,其实,会议室里也没电,是有人买了蜡烛回来,在会议桌上点了起来,会议室里才有一些昏黄的光亮,夏松就在这蜡烛的烛光下记录着工人们说的话。
此时,一位曾经多次当选过市劳模、省劳模和国家劳模的中年女工在那里哭诉着:“为什么好好的厂子成了这个样子啊?为什么要破产啊?为什么连电和暖气都没有啊?为什么我家姑娘要出去陪别人唱歌啊?”
劳模的一连串为什么?还有她的哭泣让所有人都沉默了,是啊,这一切都是为什么啊?好好的厂子,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劳模已经哭得说不下去了,她在那里恸哭着,旁边坐着的女工们轻轻的拍着她的脊背,低声安慰着她。
这个时候,苏星晖才开口了:“这样吧,大家都说得差不多了,今天时间也不早了,现在厂里又没电,不适合再说下去了,我来说几句吧。”
工人代表们便都住了嘴,看向了苏星晖,今天这位年轻的工作组长没有多说什么话,但是他坐在那里,就让工人们觉得他跟那些市领导和厂领导不同,特别是他两次帮着老厂长拍打背部,这举动让人看得都是心头一暖,所以他们还是愿意听苏星晖的话的。
有的时候,其实领导不需要说得太多,也不需要做得太多,一些小小的细节,就能够给工人们带来很大的希望。
“大家的话,我都听了,大家的意见主要有几点,第一,就是对厂里的招待费和其它费用有疑问,觉得花费太高;第二,就是对厂里的人事安排不满意,认为任人唯亲;第三,就是对厂里开办的三产公司有疑问,觉得三产公司的资金中饱私囊;第四,就是希望能够早日开工,不希望破产。”
“第五,就是厂里保卫处的问题,认为保卫处的人可以随意抓人、铐人、打人,权力过大,只听领导的;第六,就是对厂领导的能力有疑问,认为他们根本不能带领厂子走出困境。”
“第七,就是厂子在采购和销售上存在很大的问题,采购的原料质次价高,销售出去的产品价格却压得很低,有不少都是卖给了厂领导的关系户;第八,就是厂领导根本不关心职工的疾苦,他们自己住在新房子里,却让职工住在没电没暖气的宿舍里,不管大家的死活……”
苏星晖把工人们反映的问题总结了一下,让他自己都有一些惊讶,这个公司的问题实在是太多了,随便一说就说了十几条。
苏星晖道:“现在大家反映的这些问题,我们已经全部记录下来了,之后,我们将会对这些问题展开调查,查清楚这些问题是否属实,如果属实的话,我们将对相关责任人严惩不贷,如果不属实的话,我们也会给大家一个交待,大家觉得怎么样?”
苏星晖缓缓扫视了现场的工人代表一眼,他发现,这些工人代表们的眼神里流露出的并不是喜悦,而是怀疑,苏星晖并没有生气,他反而感到了深深的悲哀,这些工人代表们曾经失望过多少次,才会有这样的眼神啊?
苏星晖对殷德山道:“老厂长,您是老党员了,请您相信我们的党,我们的党是一定不会看着这里不管的!”
殷德山重重的点了点头,他对大家道:“大伙儿今天就先回去吧,我们就看看工作组能不能把这里的事情给查清楚,如果查不清楚,我们再来也不迟!”
殷德山的话,大家还是相信的,他们便纷纷起身,准备离开。
这时,苏星晖也起身了,他说:“我跟大家一起去你们住的地方看看吧。”
殷德山道:“苏组长,我们住的地方现在连暖气和电都没有,你去了我们可没有什么好招待哦。”
苏星晖道:“老厂长,我就是想要看看你们现在住的地方,没有暖气没有电,你们是怎么生活的。”
殷德山默默点头,他当先走出了会议室,工人代表们跟在他身后下了楼,随后是苏星晖和工作组的人,而易炳诚和集团的领导们又是对视了一眼,无奈的跟在了他们身后。
既然苏星晖想要去看看工人们住的地方,那他们也是不得不去了。
不过,他们心中对苏星晖已经是无比反感了,当然,在反感当中,还夹杂着一些恐惧,那种反感,也许只是为了掩饰这种恐惧吧。
虽然苏星晖的级别并不高,只是个处级干部,而燕纺集团的总经理和党委书记都是副厅级,处级干部更是多如牛毛,可是处级跟处级也是有不同的。
苏星晖这个处级干部能跟他们那些处级干部比吗?他可是国务院直接派来的工作组的组长,见官大三级,就算燕中市的市委书记,一位副部级级干部,都不敢怠慢他,他们这些人敢怠慢他吗?
如果苏星晖抓住这件事情不放,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的话,他们还真顶不住,要是这件事情被查出个结果的话,那可怎么得了?
不管他们如何恐惧,可是他们现在也没有什么办法,难道苏星晖说要去看,他们说不去吗?那是不可能的,所以,他们也只能跟着一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