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传勇的声音里透着疲惫,还有一些含糊不清,不过潘胜顾不得这些,他连忙说道:“骆主任,苏县长到咱们管委会来了。”
“苏县长?哪个苏县长?”骆传勇的声音似乎还没清醒过来。
潘胜看了看苏星晖,小声对话筒里说:“是新来的苏县长啊。”
潘胜的声音说得很小,当然是怕苏星晖听见了,可是以苏星晖的耳力,他当然听见了潘胜的话,但是他还是不动声色。
骆传勇嘟囔道:“他这个时候跑来干什么?行了,我待会儿就回来。”
说完这句话,骆传勇直接把电话给压了,听着话筒里的忙音,潘胜一脸的愕然,他把话筒放到了话机上,对苏星晖道:“苏县长,骆主任说他马上回来。”
苏星晖点头道:“行,那咱们就等他回来吧。”
潘胜稍稍松了一口气,他马上发现,自己刚才只顾着拨骆传勇的电话,连茶都没给客人们沏,他连忙手忙脚乱的沏起茶来,给每个人面前都放上了一杯。
每个人都向潘胜点头说了声谢谢,这让潘胜心里舒服了不少,他偷眼看了看苏星晖,苏星晖的脸上还是面沉如水,他的心里又沉了下去,今天这事,让他都觉得有些不知道会如何收场了。
这一等,就等到了下午四点多。
骆传勇的姗姗来迟,让潘胜如坐针毡,他其间曾经有一次想要起身打骆传勇的电话催催他,可是被苏星晖制止了:“潘胜,你别打他的电话了,我不着急。”
苏星晖就坐在那里硬生生的等到了四点多钟,他不着急,那些大老板模样的人也都不着急,他们一言不发,让潘胜都不由得有一些好奇,这些人的耐性还真是好啊。
四点多钟,骆传勇终于坐了一辆的士来了,他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面容还是相当俊朗的,只不过现在的他满眼都是血丝,身上有着浓重的酒气,下了的士之后,步子都有一些踉跄,跌跌撞撞的进了党政办。
还没进门,他的手机就又响了,他从包里摸出手机,按了接听键,听话筒里说了一句话,骆传勇道:“没时间,我现在有事情,哪有空去跟你们打牌。”
他说的是崇津话,不过崇津话跟湖东话有相似之处,苏星晖也听得懂,他皱着眉头看了看骆传勇手上的那只手机,那是一只崭新的诺基亚最新款的手机,价值大约在七千多。
等骆传勇接完电话,苏星晖也不说话,他冷冷的看着骆传勇,骆传勇大大咧咧的把手机塞进了自己那个价值不菲的鳄鱼皮包里,他大着舌头说:“哪位是苏县长?”
苏星晖冷冷的说:“我就是苏星晖,你是骆传勇?”
骆传勇点了点头,拉过了一张空着的椅子,一屁股坐了下来,说道:“苏县长,你今天来怎么不给我打个电话,我也好准备准备,好好接待一下你们啊。”
苏星晖道:“我要是提前打了电话,又怎么看得到这样一场好戏呢?”
听到苏星晖语气不善,骆传勇愣了一下,他有些桀骜不驯的斜乜了苏星晖一眼道:“怎么了?苏县长有什么意见?”
苏星晖都愣住了,一个经济开发区管委会的主任,居然敢对一位县长这样说话,这个骆传勇的胆子可真够肥的,不过也是,他可是当过袁义福的通讯员的人,这几年又很得袁义福的关照,春风得意,这也养成了他骄横的性格,再加上他今天喝多了酒,自然就是胆大包天了。
苏星晖倒是不动怒,他笑了起来:“骆主任,我想问问你,你今天中午喝过酒吧?”
骆传勇满不在乎的说道:“对啊,喝过,中午来了一个投资商,我陪他喝的酒,这有什么不对吗?”
苏星晖道:“县里最近执行的公务招待制度,你不知道吗?工作日的中午一律不许喝酒。”
骆传勇把手一摊道:“投资商来了,要喝酒,我不陪别人喝那行吗?”
苏星晖道:“那你喝完酒又去哪里了?潘胜打了你几十个电话,你都不接。”
骆传勇道:“我喝多了,回去睡觉去了,我可是为了工作喝的酒,喝多了难道不能休息一下?”
苏星晖还是不动气:“好,那我再问你,我们到管委会来,上班时间,居然连一个上班的人都没有,这又是什么道理?”
骆传勇愕然看向了潘胜道:“潘胜,今天下午你们都没有上班吗?”
潘胜支支吾吾的说:“我中午睡午觉睡过头了,其他人今天下午都没来。”
骆传勇驳然大怒,他用力拍了一下桌子道:“你们胆子也太大了吧?上班时间为什么不来上班?我是为了工作牺牲身体健康陪客人喝酒,你们又有什么理由?”
苏星晖几乎要笑出来了,这个骆传勇,真的不愧是给袁义福当过通讯员的人,两人扔锅的方式几乎都一模一样,标榜自己的方式也几乎都是一模一样啊。
潘胜低下了头,不敢吭声,骆传勇道:“给他们打呼机,把他们都给我叫到这里来。”
苏星晖也不说话,冷眼看着骆传勇的表演。
潘胜连忙给管委会的职工们打起了呼机,骆传勇对苏星晖道:“苏县长,你看着,等这些混蛋玩意儿都来了,我一定轻饶不了他们。”
苏星晖理都懒得理他,骆传勇也不以为意,他自己起身,从一个开水瓶里倒了一杯茶,试了试,温度不是太高,他便咕噜噜一口把这杯茶给喝了下去,喝多了酒的人,就是口渴。
不一会儿,电话便陆续回了过来,潘胜一一让他们赶紧回管委会,说是县长到管委会来了,现在骆主任让他们赶紧回来。
又过了一会儿,便陆续有人赶回来了,这党政办的办公室里肯定是坐不下这么多人的,苏星晖干脆把椅子搬到了院子里,让他们都站在院子里。这二十多个人,男男女女的,都站在院子里,脸色别提多尴尬了。
看到人回得差不多了,骆传勇大声道:“你们怎么回事?怎么今天下午都不来上班?”
一个年轻人道:“主任,我下午胃痛,我去医院了。”
一个女孩道:“主任,我好事来了,我肚子痛,我回家休息了。”
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妇女道:“小骆,我孙子昨天着凉了,我下午带他去医院了。”
派出所的那个所长说:“骆主任,我到县局办事去了。”
……
二十多个人,有二十多个理由,理由形形色色,不一而足。
骆传勇看向了苏星晖道:“苏县长,你听听,他们都有正当理由。”
苏星晖道:“你们还有一个人没来吧?”
骆传勇道:“苏县长,你说的是毕县长吧?他一般都是在县政府办公的,这边他来得少。”
苏星晖道:“除了他之外,应该还有一个吧?现在总共才来了二十一个人。”
骆传勇大声道:“还有谁没来?”
有个女孩小声说:“还有孟德芳没来。”
“孟德芳?”骆传勇又是一愣,他转向潘胜道:“你打了孟德芳的呼机没有?”
潘胜点头道:“打了,不过她没回电话。”
骆传勇对苏星晖道:“苏县长,还有孟德芳没来。”
苏星晖问道:“这个孟德芳是什么人?”
骆传勇道:“她是我们党政办的打字员,对了,她是孟县长的女儿。”
孟令国的女儿?苏星晖来之前,并没有详细打听这经济开发区管委会是由哪些人组成的,他每天事情多得很,他没有精力,也不屑去打听这些,管他是谁的关系,那又怎么样?
苏星晖知道,像这种地方,肯定都是一些皇亲国戚,要不然哪会有二十三个人这么多?普通人也不可能进得来啊。
这一次他只怕是又要得罪不少人了,可是,那又怎样?
骆传勇有一些挑衅的看着苏星晖,在他想来,今天苏星晖只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这管委会里,基本上个个都是县领导的家属,他这个主任,更是袁义福的通讯员出身。
苏星晖敢一次性得罪这么多人?他还想不想在这崇津县呆了?
骆传勇当然也听说过苏星晖来崇津县这些天做过的事情,可是他觉得传言未必可信,而且他觉得那些人太怂了,要是他骆传勇,肯定不会怕他苏星晖,一个外地来的县长,还真能骑在他们脖子上拉屎了?
再加上他今天真的是喝多了,俗话说,酒壮怂人胆,于是,他今天血气上冲,就想跟苏星晖别别苗头。
苏星晖站了起来,他很平静的对骆传勇道:“骆传勇同志,从现在开始,你被停职了!”
骆传勇惊呆了,半晌之后,他大喊起来:“苏星晖,你有什么权力停我的职?”
苏星晖也懒得跟他说了,他用看死人一般的目光看了骆传勇一眼,然后和于锐志等人一起上了车,开向了院子外面,那些挡在行车线路上的人忙不迭的都让开了,这位苏县长太霸气了,他们可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