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打算怎么着了?”王善保家的挺着胸脯脖子,仿佛得胜了的母鸡一样:“姑娘倒是给个实话——”她想着,想看看林绚尘如何低声下气的求她,好让她狠狠羞辱一顿,谁知林绚尘转过身去,冷冷道:“赶她出去吧,我这里容不下三心二意的人。”她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屋里走去。
“麝月,你这真就不是傻了!是疯了呀!姑娘平日里待我们怎样?啊?你连姑娘的话都敢阳奉阴违吗!那你以后还有啥干不出来的?!姑娘好好伺候着我们,免了多少规矩,给了多少好处,弄得我们好像都成了主子一样!你还有什么不知足,你还有什么理由不全心全意地伺候姑娘?!平日里偷奸耍滑也算了,阿谀奉承也罢了,姑娘烦这些虚的,你就应该上进些,仔细些,将屋里的活计好好干起来,别整天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也不知道勾引谁呢!现在可好,背着姑娘放板子?!你也算是被这位奶妈(王善保家的听到这个称呼简直乐上天了)揭发了出来,横竖赶出去就是了,这要落到姑爷手里,二话不说就要你命!”紫鹃在林绚尘走了之后,冲着麝月大喊大叫,说完,还不忘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回手给李夫人盈盈一拜,道:“二太太,你也知道的,潇湘馆里,不比别处,待遇好,活计少,姑娘但凡得了东西,都多少有我们一点份儿,这样的主子不能尽心竭力,奴婢也没有别的法了,让她去吧,从此我们潇湘馆里没有这个人了。”说着便立刻命令几个二等丫鬟将麝月的东西全部取出来,往门口放了。麝月听着大哭着求饶起来:“好姐姐!横竖帮我说个话儿吧!我这次是猪油蒙了心,下次再不敢的呀!”紫鹃听了,也哭了一会,道:“你也知道,咱们这潇湘馆,多少人削尖了脑袋,要挤进来?别的不说,各处姨娘的,外放的,中间庭院的,都伸长脖子眼巴巴地盼着呢!你还有胆子懈怠耍滑,阳奉阴违呢!虽说人犯一过能改则善莫大焉,可咱们这里,欠姑娘的恩情,八百辈子能还上都了不得了,哪有机会让你重新来过?!”说完,抹了抹眼泪,挥了挥手,也去了,居然将麝月扔在了院子里不管了,此时绫罗刚收拾停当,准备锁门了,却见李夫人还和王善保家的相对站着,中间跪着麝月,居然无法可想,便道:“还请太太通融下,早些去吧!两位姑娘要洗漱睡了。”
这时王善保家的仿佛揪救命稻草一样,揪住绫罗道:“好姑娘,你们真的就这样放手了?”哪知绫罗一下子挣开了王善保家的的,冷声说道:“真是辜负了姑娘的好意了,前些日子你这婆娘给姑娘送了碗毒汤,麝月姐姐看不过,顶撞了几句,你打了麝月姐姐,结果姑娘挥手就给你一巴掌上去了,忘啦?那时候姑娘可是护着底下每个人呢!谁知道如今就有人心生不轨起来!敢拿着姑娘的名头出去放贷!若是换了我,现在还求什么情,悔什么过,横竖学那些被污辱的姑娘,吊死算啦!既然生不能报姑娘之恩情,死不能保姑娘之名节,那还做个什么丫鬟下人呀!不光姑娘,但凡赵大姐姐,赵二姐姐这样也算和善的,体恤下人的,都应该如此。人故有情,可是为了情罔顾了恩义,那是绝对要下地狱的!”
李夫人见此,不禁慨叹一声:“阖府上下,当如潇湘馆一样主奴一心,才有希望呀。”接着便对王善保家的冷言道:“这些遂了你的心愿了?把她架起来,横竖拖出去了,到了大太太那里再分说细项!她的东西也叫人提着吧?”王善保家的听了,尖刻地冷笑一声,将麝月提了,送往某个去处,自己跟着李夫人,到了红香园。
赵玉衡此时已经看书看得头晕起来,便和丫鬟们玩闹,虽然已经是二十的人了,但是行动间还如同小孩子一样,李夫人来了,他居然幼儿一样扑在李夫人怀里道:“二妈!可舍得来看我一次了!”有急忙令丫鬟们摆酒:“二妈到了,不可马虎。”李夫人虽然心里暖得壁炉一样,却不好耽搁,便将原委说了,赵玉衡听了,笑道:“二妈糊涂!林妹妹那里能搜出个什么鬼来呢!她那么高傲专情的人,大姐姐赏得多半混扔着呢,还去偷别的?岂不可笑,至于她的丫鬟都是应该好好查查,这几年她那里来人多,又有从各处抽掉过去的,难保没有人动歪心思。”一旁王善保家的的立刻附和道:“就是,那个麝月就私自挪动种花的钱!”一边说着,一边集合了人来,开始大搜查。赵玉衡倒是无可无不可,正喜欢忙乱热闹,也不管这里的丫鬟都是一副什么样的难看脸色了。及至翻检起来,居然什么都没有找到,只找到了一个绣着鸳鸯的荷包,却是柳梦仪的,这柳梦仪自打进了王府,那是极为乖巧孝顺的,如同最美好的淑女一样,呆在红香园里,伺候赵玉衡,笼络不得势的丫头,排挤粉黛儿等等,一应手段无不高明,很快就成了王夫人,李夫人一线的亲信,此时翻出一个只是绣了鸳鸯的荷包,不等自己辩解,王善保家的就先圆下场来,道:“许是姑娘自己绣着玩儿的。”李夫人,王夫人都知道这个姑娘的来历,也派人调查过,知道虽然出身很不堪,但是个明白人,也没有任何争宠大福晋的意志,不过想攀高枝,委身王府,不论小三小四小五小六总之能混点名分就足够啦,因此看起来乐善好施,无欲无求的,用着也放心,便也不追究,只是将她单独叫过来,问道:“你可见过那绣着赤身裸体的一对儿的,邪物一样的么?若有,快快烧了,这园子是娘娘的,不能留那祸害之物!”柳梦仪听了,先唬了一跳,才镇静下来道:“太太说得哪里话!奴家原是有,也全都放在解语宗里了,敢带那种东西进王府,找死也不是这么着的吧!如今解语宗早就没了,也就没有,这种鸳鸯的,算是最那啥的了。太太既然问起来,奴家倒是愿意直说,就是那富家公子,风流纨绔,才会带着那种东西,女儿们,哪怕是贱籍出身,人家不尊重,自己难道还能不尊重起来?越发不像话了,只有那最下等的窑子里才能有那样的人的,所以奴家竟然有了一计,就是那些在里头私会男人的下贱种子,才能遗失那种东西!太太不妨将范围缩小点,专门来查验年轻丫鬟,而且那些一心扑在公子身上的都可以略过了,毕竟如今的公子其实已经懂事许多,真得了那个未必喜欢,连给的人也轻贱起来了呢!公子可不是俗人,懂事也不会要那下三滥的俗物呀!”一番话说得李夫人两眼放光,叹道:“你竟然是个明白人!可怜你那出身了!不过没关系,咱们老祖宗,不是妾身妄言,那真是个苦出来的,尼姑庵也呆过,破棚子也睡过的,当时也差点入了贱籍了!所以但凡性格好的,模样过得去的,在这里好好服侍几年,总有出头的,你若真的咬死了二少爷不改心的话,将来……妾身求求太太,横竖给你姨娘当就是了!”柳梦仪听了,立刻跪下磕头,道:“奴家一命,不值几个钱,却也完全卖给公子了,如今就算赶出去,也不过遁入空门而已,或者为了公子死了也值得,断不能给了别人的!太太疼奴家,奴家会记着的,纵然力微,也要报答!”李夫人听了心里感动,心想这个姑娘,虽然是个外人,却横竖比那一直养在里面的乌眼鸡好多了。于是便当面长脸,竟然要她做了大丫鬟,彼时粉黛儿因为搜出几件来历不明的男人玩物,合并一只单独的靴子,并非玉衡所有,也没人说清楚如何,王善保家的见了也不知如何圆谎,李夫人看了更是火冒三丈,审问粉黛儿,粉黛儿却推说不知道,便更火大,当即命仆妇打了,提留着送去和麝月关在一起了。玉衡看着,正要求情,又忽然想起林妹妹那次如同众矢之的一样悲惨,几乎病死,自己非但没有求情,还压根不去看望,眼前不过丫鬟而已,便索性不言语,于是粉黛儿的哭叫声,响彻了百花园的夜空。
无人知道,这其实就是柳梦仪的一点点小手段而已。
离了红香园,李夫人带着人立马扑向别处,又到赵月诗院内,谁知早有人报与赵月诗了。赵月诗也就猜着必有原故,所以引出这等丑态来,遂命众丫鬟秉烛开门而待。一时众人来了。赵月诗故问何事。李夫人笑道:“因丢了一件赏赐下来的东西,大太太合并老爷都惶恐不安,连日访察不出人来,恐怕旁人赖这些女孩子们,所以索性大家搜一搜,使人去疑,倒是洗净她们的好法子。“赵月诗冷笑道:“我们的丫头自然都是些贼,我就是头一个窝主。既如此,先来搜我的箱柜,她们所有偷了来的,都交给我藏着呢。“说着,便命丫头们把箱柜一齐打开,将镜奁、妆盒、衾袱、衣包若大若小之物一齐打开,请李夫人去抄阅。李夫人陪笑道:“我不过是奉太太的命来,妹妹别错怪我。何必生气。“因命丫鬟们快快关上。谁知赵月诗却不依,冷冷笑道:“妈妈要真是这般糊涂,早八辈子就把我这个大女儿也丢得不知哪里了,能让你们来找!快给我说说究竟所谓何事!依我看来,究竟是你们想将这园子里但凡有点不是的女孩儿们一网打尽,好给那些不知道哪里的,眼巴巴等着上位的家伙腾出位置来!”
李夫人听了,当即有点变色道:“你如何又说出这样的话来,妾身不过奉命行事,你连你母亲的话也要违背?!”
“妈妈几时要来搜我了?!”赵月诗冷笑道:“我和妈妈的感情,岂是你能随意揣测的?”又说道:“妈妈一定知道我护着下人,这园子里三大魔王,二哥,林姐姐,过来就是我,但凡魔王手下的,都是些小鬼,横竖就是惹不起!如今你怀疑下人搞鬼,不去找那些在各处空房子里干活的丫鬟们,倒是长脸来欺负到魔王的头上了!”李夫人听了,竟然不能答话,只能使眼色给王善保家的,王善保家的上前一步道:“姑娘息怒!如今我们不过例行查查,林姑娘那边已经折腾过了,这才来晚了。”
赵月诗听了这话,简直就像挨了一棍子一样,身子一抖,一口血喷出来,李夫人吓得脸都绿了,赶紧上来扶,原本还强硬着的赵月诗,不料就在这时‘哇’地一下哭了出来,尖叫着道:“都是什么东西呀!居然真的敢这样作践起来!真要知道这是谁挑起的事情,非得将他杀千刀了不可!呜呜呜!你们今日早起不曾议论凯王府邸,不知他得罪了哪路大神,家里好好的自个儿抄家起来,果然今日真抄了。咱们也渐渐的来了。可知这样大族人家,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这是古人曾说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说着嚎啕起来仿佛真的预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
李夫人赶紧叫了丫鬟来扶她去睡下,好好苦劝了一回,总算没有闹腾起来,王善保家的的趁着这会儿,赶紧将下面的丫鬟叫齐了,依然细细查验了一遍,结果愣是一根毛也没发现,就连玉衡小时候的东西都没有,可见早就还了。李夫人和王善报家的出来各自一脸灰白。李夫人道:“如今说句难听话,就算王府有个三长两短的,也希望是我这等老人受了,好歹让这样的好女孩,能有个好点的归宿!”她正感叹,绝料不到事后居然应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