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万剑心突然停下来:“银尘,不是主魂引导我们打开封印,而是因为你,我们违背了主魂的意志而潜入了封印之中!”万剑心深吸一口气,继续说,他的语气中兴奋与恐慌的情绪在互相倾轧:“如果说冯烈山随着带着零度哨音算作意外的话,那么能够驱散风传阵的你,完全就是正常情况下不可能出现的因素。除了你,这个世界上还没有第二个人能够破坏那两扇大门上的聚元式,恩师不行,河老估计也没办法。甚至鬼老在修炼了你改进后的《天魔解体大法》之前,也肯定没有办法。任何人,无论他与主魂的意见一致不一致,都会在接触大门的瞬间就被风传阵带到相应的地方去。”
“拉到吧!那主魂不是说了过关的五百人——”
“谁告诉你风传阵只能传送到一处地方的?”
“传送阵还能随便改吗?不怕死在超空间里——”
“风传阵又不是聚元式,是千年之前流传下来的几套阵法和铭文,只要在同样的阵法中使用同样的铭文,放在不同地方的几个风传阵就可以相互沟通,甚至出现随机将人发送到某个风传阵中的事情。这些风传阵其实就是在空中形成看不见的【风灵道】,人,就像掉入管子里的树叶被水冲走一样从这边进去,从那边出来,要是风灵道因为火山,地震之类的灾害破碎了——倒是真有传闻人突然从几十丈高空中出现,掉下来摔死的事情。”万剑心耐心地解释道:“风传阵和风灵道之中的往来,叫做【空蝉】而不是【传送】,因为本身就是风和空气组成的东西,根本不可能透过秘境的障壁,所以只能在限定的区域内使用,全世界也只有你会用那种奇怪的【传送】吧,每来一次都觉得自己被扔到了世界外面再被捉回来……”
“敢情我们都是那下水道里的粑粑——”
“兄弟,能使用风传阵的人非富即贵,那是荣耀,怎么到了你嘴里变得这么肮脏——”拜狱红着脸抗议道,银尘自知失言,赶紧道歉,过了一会儿,他才继续话题。
“说来说去,这次应该怪我咯?要不是我死活不肯相信那什么劳什子主魂的话,我们也不会落到误入封印的境地?”
“也不能怪你,不过你也确实太小心谨慎了一些,这个秘境在主人就算想杀我们炼魂,就像傀儡宗或者紫风散人那样布下了天大的陷阱,也不会让一个初开灵智的器灵来引导我们,你不会忘了赤血秘境中,那个紫风散人其实是自己冒着暴露的风险,操纵着器灵和魔威阁毒龙教的人对阵的吧?我可是清清楚楚记着你说过的,你想啊,秘境主人要冒着多大的风险,以撕裂灵魂为代价操纵器灵,才能达到说谎骗人的目的?而我们刚刚见识的那个主魂,其实并没有任何真正的智力可言,显然也不可能有一个幕后操纵的‘活人’或者‘活死人’吧?因此它说得话大都可以相信的。你却害怕上当和它对着干了。”
“那么杀马特兄,既然你这么愿意相信它,你知道它将我们引导到这里来究竟为何?”
‘为何?当然是为了加强封印了!我等身上的罡风,使出的武学招式,甚至残魂热血,都是加强这个封印的材料!再强大的聚元式,在精密的风传阵,在没人使用的时候就是‘风止’状态,‘风止’久了,都得失效!聚元式中起风压,风传阵里运神功,都可以让这些以风为基础的存在变得更持久一点,所以,这个地方才被处心积虑地做成秘境,撒下财宝,就是吸引天下武人,来此厮杀争夺,罡风一起,秘境加固,至于有谁葬身海底,血溅五步,想要封印某件东西的先民们不会考虑,来此发财致富的武人,更不会有人在乎了吧?’
银尘瞪大眼睛看着万剑心,精致的脸上肌肉松垮,旋转出一个被打败的失意表情:“我还在这里瞎猜着呢,你就一语道出真谛了,法师的智商输给战士么……”他情绪低落地垂下头,为往圣继绝学的豪迈也暂时不知去向了。
“是你从来没有按照我们这些人的方式想罢了。银尘,实话说你这几年过得太辛苦了吧?你虽然来到这里很多年了,可是我还觉得你和刚刚见面的时候一样,和这方天地格格不入呢。”
万剑心的话让银尘猛然停步,白银色的眼睛瞪大了直视前方,瞳孔之中只有一片混乱的迷雾。“是……么?”悲哀与迷茫的感觉,混沌般碾过身心,他轻轻握拳,然后又颓然松开,他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力量早已融合进了这方天地,黑暗奥术融入卡诺尼克尔文明规则,黄金魂雾融入罡风规则,水火光暗四种力量,已经有梁祝被天地彻底接受,成为“远程攻击”的独家授权,可为什么自己的心,自己的魂,还和此方世界格格不入呢?
因为这个世界封建文明的低端?
因为这个世界里强者对弱者的漠视?
因为这个吃人的世界里,女孩们总是粉身碎骨,却无人问津?
都不是,又都是。银尘自诩高等文明的传承者,可是,他始终秉持着的对这个低等文明的蔑视,最终还不是像傀儡宗的那些女人一样?!
想到自己可能变成傀儡宗里的那些疯子,银尘打了个寒战。
他此时才再一次明白过来,再一次想起来,自己,无论继承着多么高等的文明,多么先进的技术,他都不可能再次回到加布罗依尔了,他,已经是个完完全全,差不多彻彻底底的罡风大陆的原住民了,他被迫永居于这里,而这里,也被迫成为他的第二故乡。
他不该再站在敌人的立场去观察这个世界,这样太累,太无助,也太绝望。
那绝望,正如傀儡宗,正如已经混不下去的蚩尤。
他应学禹帝,不去抱怨,不去敌视,不去苛责,哪怕面对滔天洪水,哪怕三过家门而不可入,也应该以现实出发,一点一滴,一榔头一镐头,将废墟建成华夏,将汪洋建成中原!
银尘停下来,仿佛气力用尽一样狠狠喘息了一下,他听到了胸腔里传来瓷器破碎的声音,某种原先顽固不可攻破的偏执,被碎裂,被软化,被丢去不用了。
整个人仿佛脱胎换骨般地呼出口气,伸手拍了怕万剑心的肩膀:“杀马特兄,谢谢了啊!”银尘说得很真诚,发自肺腑,可是万剑心似乎根本不领情,此刻他矗立原地,紧绷着脸,甚至右手都按到了剑柄上。
“杀马特兄?”银尘觉得有点奇怪。
“什么人!鬼鬼祟祟地躲在后面跟踪!”万剑心根本不理银尘由衷的道谢,猛然间转过身来,就在他转身过来这一秒之内,拜狱默不作声地直接拔刀,而银尘的脸色也瞬间黑下来。
“好不容易有点好心情呢。”法师的声音里至少掺了一斤冰碴子。白银色的手爪伸出袖口,在空中一挥,灭绝凛冬以魔哭冥斩拳为载体发射出来,一眨眼就变成汹涌的寒冰狂潮。
“暴露了!快跑!”个什佰的声音在身后的黑暗中响起,两道完全不同的脚步声同时在黑暗之中慌乱地想起来,然而人的奔跑速度如何能够赶上玄冰魔法?他们几乎跑出来三步不到,就被狂潮一样沿着地面和墙壁蔓延的玄冰冻住,定在了原地。
“魔威阁的人?”万剑心没有将圣剑拔出来,因为没有必要,两个培元境界的小喽啰而已,面对他如今事实上的分神三重实力,不腿软就已经很不错了。
何况,他身边还有分神境界的拜狱和至少分神境界的银尘呢。
“抓他们去见冯烈山?”拜狱将长刀慢慢插回刀鞘。他接着蓝色的玄冰光芒,清楚地看到两人脸上绝望的表情。
“奇怪了,冯烈山干嘛指使他们跟在我们后面?探听情报吗?”银尘歪着头看着这两个脆弱的家伙,他知道自己只要一个念头,两人就会被冰枪反复穿刺而死。
“大人,我,我们——”张白生快哭了,他跟着这一队人马,其实仅仅是为了能够活命而已!
“如果你想解释的话,最好解释解释一下你身边的那家伙是怎么学会‘凌霄阁’里杀手潜行的功夫的?别说魔威阁会招收杀手!否则我将这件事情一起告诉冯烈山!你大概不会希望知道魔威阁里的刑堂是个什么构造的吧?”万剑心慢慢走过去,语带威胁,他的脚步声在冰面上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嘎吱声。
银尘动了动手指,玄冰消失,而张白生和个什佰两人依然被一层蓝色的薄冰困住,虽无性命之忧,但是在半个钟头内室没法移动了。
这就是等级碾压,低级战士落到高级法师手里,想死可不容易呢。
“万兄,刑堂的话,还是将他们交给归老爷子比较好,他是内行吧?”拜狱摸着光头再次提出了一个两两人瑟瑟发抖的建议。
“是啊,老夫也这么认为呢。”几人身后,传来鬼厉名森然的笑声:“三位少爷已经掉队很久了,就为了这两个小不点儿?”
“不是,万剑心帮我去除了一点心魔——已经没事了,鬼老不必担心。”银尘头也不回地说着,露在外面的白银色手爪上蓝光闪灭,以撒神枪随时待命。
在鬼老走过来的几秒钟里,万剑心很清楚地看到张白生的膝盖弯了不下五次,他肯定想下跪求饶,可是被冰冻住,根本做不来啊。
“少爷,不妨让老夫边走边问问看?”鬼厉名在银尘身边,露出一个自以为谄媚的,谁看了都想魔王的笑容,满脸皱纹拧在一起,仿佛地狱里最邪恶的瘟疫符文。
“好吧,不过冯烈山那边肯定要活的。”银尘知道这事情就这样了,落到鬼老手里,他们就是背生四翼究极进化成加百列也逃不走。
三人齐齐转身,两人齐齐哀嚎,银尘转身的瞬间比划了一个中指。
……
斜向下的缓坡地道十分漫长,漫长到三王队居然要在中途扎营休息。趁着这会儿,在赵光怡的“土法隔音结界”里,张白生痛哭流涕声泪俱下地招供了自己知道的一切。
并没有什么真正恐怖的刑罚落在他身上,鬼老习惯性地拷打一言不发忍耐力较强的个什佰,一边威胁软弱较为容易崩溃的张白生,然后,知道大致的情况。
“切!两个胆小鬼。”维持住聚元式的赵光怡不屑地扁扁嘴:“看他说的应该不算谎话,毕竟现在的魔威阁里面已经没有临时弟子了啊。”
“被一群蓝老鼠逼得离了队,倒也算是个理由。”鬼厉名摸着下巴上白银色的胡子,将烧红的老铁放在一边:“那些蓝耗子老夫也不见得敢动手……”
“不过,这样一来,你们二位可就给我等出了难题了呢。”赵光怡冷笑道:“魔威阁的人对付逃兵的态度和对待叛徒一样,怎么样?把你们二位交给冯烈山,再吃一趟子苦?”
“不要!求二位大爷了!我张白生潦倒一生,却还不想潦倒地去死呀!二位大爷,行行好好歹让小的出了着秘境吧!”张白生身体不能动,嘴上却不闲着,各种求爷爷告奶奶的好话恭维话说尽了,好歹没让鬼厉名的烙铁落在自己那细皮嫩肉的小白身体上,也真难为他能想出那么多不重样的好话来。
“那你想咋办?我等这里又不是养生堂……”
“我愿意发下毒誓,离开魔威阁,改投正道!”张白生的话很软,却强硬地将赵光怡的没说完的话给顶了回去。两位老人相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震惊和不信。
“想得美!正道这边没有带罩门的神功,你半路加入进来,万一就地给魔威阁的人当了内因,老夫找谁去?”鬼厉名脑子转得快,而且下嘴狠,很多赵光怡不敢说不能说怕伤害正道声誉的话他都敢出口,虽然上不了台面,却也十分实事求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