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郁的黄昏映在壮烈的沙场上,试图要把地上的鲜血染成沙子的金色,但是那些红色实在太过于浓烈,以至于微弱的暮色一直在徒劳地照射……
刀光剑影,尘埃落定,一位老人站在战场的中央,微微喘着气,他的灰色长袍和须发都已经被染成红色和黑色,那些黑色亦是由血化成的,但是他手里的刀却依然美丽,刀背上的图案依然清晰地显露着,他的身周是数十万具敌军的尸体,这时,他身后响起一阵马蹄声,但是老者没有理会,眼睛依然微微地眯着,他拼杀得太久,四周都是敌人,他已经找不到敌军阵地的方向……
马蹄声消停在他身后的不远处,不久,一个白色洁净的身影轻轻来到他的身后,他也目视着这片惨烈的战场,微微叹息,目光停留在老者手里的刀上,刀的其中一面上刻着栩栩如生的凤,另一面则是栩栩如生的凰,虽然没有注明彼此,却能让人准确地分辨出哪只是凤,哪只是凰……
“好美的凤凰刀!”他发自内心地感叹。
“可惜它已经沾了太多血!”老者缓缓转身,微微抬眼,眼中尽是心痛和后悔,自己最出色的弟子,竟然是敌国的王子,十二年,整整在自己身边潜伏了十二年……
“没有人会怀疑自己的师傅,所以,师傅对我说凤凰刀已经失传在世间的时候,我很自然地相信了!”王子微微低视着一地的尸体,苦笑一声,“我还是低估了师傅的实力……念还真的境界,加上天兵相助,万夫莫敌!”
“他们都是你的师兄和师姐!你怎么下得了手?”老者的眼神移动停留在对方的蓝色眼睛里……
“对不起,我是远笃王子!”王子有些无奈地苦笑……
“那你还过来干什么?”凭借凤凰刀,老者能在三招内灭掉这个自己最疼爱的弟子,刀意已经灌入凤凰刀,微微的轻鸣声拉扯着老者身边飘扬的兵旗……
“……我已经让父王退兵,还望师傅留情!”王子微微欠身。
“不可能!”老者回答得很决然,“你也不用再叫我师傅,自你以远笃王子的身份拔剑时起,我们便只是敌人,我是安霞国的护国天师,你是远笃国的王子!”
“若我愿意留命于此呢?”王子淡淡地开口,随后眼神望向他的师傅,回想起从前师傅指点师兄弟们一起习武的画面,但自己已经亲手将那些画面埋葬在这片战场上……
微微一笑,轻轻道出:“师傅,保重!”随后,速划宝剑,掠过脖颈,鲜血四射,他的身躯重重砸在地上……
老者心痛地看了看地上依然在流血的遗躯,再抬眼看了看远方缓缓撤退的远笃大军,紧锁的眉头露出不甘,“啊!”怒喊一声,手中的刀用力一甩,凤凰刀带着金色的流光在天空化出一道亮丽的弧线,“轰”地一声深插入战场之下,尘土纷飞,迷了多少归路……
两个月后,酷寒的冬天提前降临,安霞国的冬天都很美丽,但是这一年例外,尤其是在边疆,茫茫的白雪覆盖了大道,八列骑兵整齐地停在飘摇的风雪中,兵和马都没有随意的动作,明眼人一看便知,这些是皇室的精卫,精卫相送之人,身份必然是重中之重……
两列精卫的前方,一老一少相对而立……
“老师,我本可以求父王不治你的罪,为什么你坚持要受罚?”说话的是一位俏丽的女孩,不过十一二岁,身着华贵,白色的长袍随风飘舞,此时满脸尽是不舍,拉着老者的衣袖,“错不在你,我相信父王也不愿意流放老师的!”…,
“公主殿下,且不说我教徒无方,如今我天机将尽,大战之后,安霞朝中已经青黄不接,远笃国不过十年又会来犯,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我出去寻找一位有缘的传人!公主殿下,若远笃再犯安霞,挡无可挡,请与圣君离开吧!”七位高徒尽死,还搭上安霞国近百万将士的性命,这样的伤心之地,也许没人愿意留下来。
“老师!”公主还试图挽留。
老者从容背上了自己的行囊,“公主殿下,还请好好珍重!我造的孽,我会自己还清!”
“老师,你还会回来吗?”
“惠儿,珍重!”最后一次以君臣之礼相见,略带不舍地唤出遗璞公主的乳名,老者转身走远。
茫茫苍雪,一个背影渐渐消失在纷飞的白色之中……
公主含着泪久久站在飞雪之中,俏脸被冻得通红,青丝上落满了冰凉的白花,她自己却并不理会,身后的一百精骑也静静地站立着,每张盔甲隐藏下的脸上,都有着毫不掩饰的尊敬和感动……
一阵马蹄声从背后传来,一个伟岸的身影止步在公主身后,同样目视着远处那个风雪中迷蒙的身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父皇,为什么你不帮帮他?”公主没有转头,低声地问。
“因为他是英雄!”圣君走前一步,停在公主前面,背向所有人,看似增了几分威严,其实,他只是不想让任何人看见自己眼角的湿润,包括自己的女儿……
“英雄也需要帮助!”公主偏头追辩,小小的她已经有了几分皇者的英气。
“每个人都需要帮助,英雄总可以帮助很多人,但是惠儿,从来没有人能帮得到英雄,这便是为什么我们会尊他们为英雄……成为英雄的一刻,已经注定了他们的孤独!天师看着朕长大,要定他的罪,朕亦是不忍,只是这一仗死伤太重了,总需要有人……”圣君没有再说下去,他知道女儿明白这些,总需要有人,为这一场灾难负责……
公主没有再说话,再次转眼看向风雪的尽头,只是已经再也看不见她想看的那个身影,久站相送之后,公主上马随圣君回到了帝都,马背上回头的一瞬间,她仿佛看见风雪的尽头,一个老人拖着疲惫的心,缓缓地向前走着……
……这一走,便是九个春秋轮回,边疆依然荒凉,寂寥,又到了寒冬,白雪覆盖了大地,安霞国这一年粮食欠收,冬天一到,便有许多灾民背井离乡,圣君不得不开放国库发放救济粮食和钱财衣物,勉强维之,但是如此一来,安霞的大部分军队便没有了作战的能力,想必冬天一过,远笃大军就会开战……
“这是今冬最后一场雪了吧?雪一停,远笃就会来犯了!”公主自语道,无奈地看着眼前茫茫飘洒的大雪,虽然面无表情,心里确实十分焦急,不知不觉中,九年前的小公主已经长成了坐落大方的美丽女子,依旧披着白色的长袍,长袍和十年前一样随风飞舞,英姿飒爽,眼神依旧满怀希望,她希望这场雪永远不要停……
一阵马蹄声停在身后,随后一个丫鬟下马,对着公主的背影恭敬地说:“殿下,圣君刚刚派人来催殿下回去,说很快就要开战了,边疆不安全!”
“就是因为不安全,我才要留下来!”公主回答得很坦然。…,
这时,她看见隐约有一个单薄的身影出现在远处飘洒的鹅毛大雪之中,有些踉跄地摇晃着,公主立刻跑上前,她多希望那个就是她的老师,但是刚跑了两步,便止住了脚步,因为那个身影显然不是老师……
忽然,那个远方的身影倒了下去,公主一惊,连忙跑上前,蹲下并翻过那人的身体,是一张略显稚气的脸,看似不过二十年华的少年,只穿着一件单衣的他,脸色已经被冻得紫红,干裂的嘴唇无力地苍白……
……
粉白色柔软的帘帐,舒适的暖床,温暖的棉被,公主坐在床边,时不时看看床上昏迷着的少年,他已经昏睡三天了,勉强能喂点汤,但是一直没有醒,公主已经在这个房间守了他三天,既然是公主将他带回来的,自然应该由公主看着他,至少要确定他不是远笃的奸细后,才能让他自由,毕竟这里是边疆,不是皇宫,即便是公主也不能由着性子做事,必须事事负责,况且这位遗璞公主自幼懂事,毫无公主架子,而且心系百姓,之所以在边疆之地还有这么雅致的房间,就是因为每年公主都会亲自来此住上一段时间,过问边疆战事,甚至好几次亲自披甲上阵……
公主看着窗外阳光洒在雪地上,拳头渐渐握在一起,其实,她倒不是担心那少年是奸细,而是现在雪已经停了,远笃大军很快就会逼近……
“请问……我在哪?”一个声音惊醒了公主,不知不觉,她竟然睡着了,那个少年正躺在床上睁着眼睛问她,“如果我下床,你也是会醒的,所以……打扰了!请问我在哪?”
公主连忙起身到一旁洗脸,随口答道:“这里是安霞边疆!”
“安霞?我到安霞国了?”少年听闻自己在安霞,舒了一口气。
“你胆子真大!穿着一件单衣就敢过雪地!”公主顺便倒了一杯热茶给他。
“我迷路了,半路跌入冰湖,我不识水性,若不把棉衣脱掉根本游不上来!让姑娘见笑了!”
“姑娘?还是有人第一次叫我姑娘呢!”公主感觉有些好笑,认真看看这位少年,他长得还是一表人才的,昏迷时脸色苍白,倒是一直没注意,“你……叫什么?”虽然贵为公主,但询问男子的名字时,依然有些紧张……
少年喝下一口暖茶,脸色顿时又红润几分:“我叫玲珑!师父起的名字!”
一听玲珑这两个字,公主一惊,脑海中顿时闪过了九年前离开的那位老人,“你师父是?”
玲珑再喝下一杯茶,说道:“他临终前说,他叫安霞天师!”
“真的是老师?老师仙逝了?”闻言一惊,公主甚是伤心,身形有些摇晃,不过这时,她已经完全能确定此人不是敌国奸细。
这时,一位丫鬟轻步进来,微微一礼,禀道:“公主殿下,远笃大军已经逼近边疆,圣君派遣徐将军接殿下回帝都!”
虽然是预料之中,但一听战事将起,公主顿时蹙眉:“远笃大军有多少人?”
“先锋部队七十万,其中五十万都是骑兵!最快明天晚上便可以开始攻城,圣君已经派遣二十万戚家军前来支援!”如此英明的公主,身边的丫鬟自然也不是娇滴滴的弱女子,迅速将情况报上。
“戚家军!”公主听见这三个字,心中安定不少。微微思虑,抬眼道:“我不走!”随即转身看看床上的玲珑,再补充道:“让徐将军把这位玲珑公子带回帝都,告诉父皇,他是天师之徒!”…,
丫鬟一听最后四个字,二话不语,双膝着地,铿锵有声,向着床上的玲珑说道:“玲珑公子在上,受小女子一拜!”言尽,竟然连着磕了三个响头。
丫鬟这突兀地一出戏将气氛全打乱了,公主愣了些许才反应过来,对玲珑解释道:“老师是安霞国最令人敬重的人,威信不输给父皇!”随即又对丫鬟说:“起来吧,出去转告徐将军!”
“不用了,我也不走!”玲珑掀开被子,缓缓下床,“请给我一把剑,足矣!”
公主不希望老师唯一一个徒弟有闪失,“你是老师的徒弟,应该去帝都!”
玲珑没有正面反驳,从容地来到桌边,为自己倒了杯茶,顺便将公主的杯子也蓄满,“我虽不是安霞国的人,但师傅让我立了誓言!”
听了这句话,公主沉默了许久,遂转头问丫鬟:“那把剑在马车上吗?”
“应该在!”
“去取来!”
……
天已经蒙蒙亮,稀疏的草地上开始凝结露水,远笃大军出现在荒原的地平线上,隐约听见滚滚的马蹄声,草地上些许未来得及化开的雪被马蹄声震得不断颤抖,望着远方渐渐庞大和清晰的敌军,公主回头粗略看了看后方排列有序的阵法,心中暗自祈祷,希望能拖延到戚家军赶来,能解围的也只有戚家军了,思绪一转,遂开口向一旁马上的玲珑问道:“知道这个阵法叫什么吗?”
玲珑转头,目光轻扫,微微一笑,答道:“玲珑阵!”
“老师除了武学上的造诣夺天入地之外,就属军阵兵法最精,玲珑阵便是由他所创,所以,你说你名为玲珑时,我一下就想到了老师,只有老师会用这样的名字命名一个阵法,同样,也只有老师会将这样的名字安在一个男子身上!”
玲珑正轻轻拔出腰上的剑,那是公主送给他的剑,剑身朴实无华,触手冰凉,“这是把好剑!叫什么名字?”
“我偶然得到的,以前没有名字,现在你可以叫它……玲珑剑!”公主有些打趣地说,随即又问:“老师让你立下什么誓言?”
玲珑收剑入鞘,轻声说道:“誓卫安霞!”
“誓卫安霞?好重的四个字!”公主拔出宝剑,遥指高天,高喊一声:“誓卫安霞!”
顿时,后方的安霞大军也一同齐声呐喊道:“誓卫安霞!”战马长嘶,刀枪遥指,声音中透露的决心之重,让大地为之颤抖……
“他还叫我要保护一个叫‘惠儿’的女子!”玲珑低声说道,显然只是说给公主一个人听而已,“但我还不知道谁是惠儿,劳烦殿下战后帮我找找!”说完这个请求,玲珑又建议道:“殿下有千金之体,还是不要冲锋了,避免无谓之损,在此号鼓令旗,统兵布阵比较合适!”
“好啊,玲珑听令!”
“在!”玲珑在马背上微微低头欠身,行了个简单的军礼。
“以后只许叫我惠儿!”略带戏弄地丢出一句命令,轻轻一笑,公主拔出自己的宝剑,双腿一夹,胯下的马儿听话地撒腿奔去,公主遥指宝剑,意气风发地喊:“冲锋!”
身后的十万骑兵几乎没有丝毫滞留,在公主遥指宝剑的一刻,万马纷纷前奔,由静至动,不过一息……玲珑微微一愣,也策马向前,手中的长剑挥舞,剑影化为了缕缕丝丝,剑意灌输入剑,整片战场顿时响起悦耳的长鸣,一时压过战场的呐喊萧杀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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