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再往前走走。”伍韬看了她一眼说。
江夏至点点头,两人继续往小巷深处走去。
昏黄的灯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踩着斑驳的青石板,小巷里回响着他们清晰的脚步声。伍韬没再说话,江夏至也不知该说什么,两人就这么沉默地走着,一直到小巷的尽头。
江夏至的手机突然响了,是刘维奇打来的。
她看了一眼伍韬,接听了电话。
“江记者,你们还在古城吗?”刘维奇捏着嗓子小声说,生怕被伍韬听到。
“对,在散步。”江夏至又看了一眼伍韬,正好伍韬也转过头来看她,虽然隔着墨镜,但江夏至依然能感觉到他那犀利的眼神。
“要不要我派车去接你们?”刘维奇问道。
“好,你在古城的出口等我们,我们现在走过去。”江夏至说。
“行,我马上就到。”刘维奇说完就挂了电话。
“刘秘书到古城出口等我们,我们现在走过去大概要十分钟。”江夏至收了手机说。
伍韬点点头,摘下了墨镜,顿时感觉神清气爽。隔着那么深的墨镜看东西,什么都看不清楚。
摘下墨镜后,他才发现古城的夜晚很美,小巷里暖暖的灯光,两边是历经了岁月沧桑的老房子,墙面上长满了苔藓,带着清晰的岁月痕迹,幽静而又深沉,走在这里,犹如穿越了时光,回到了那个并不久远的过去。
“这座古城确实很美,生活在这里很享受。”伍韬情不自禁地说道,“只要把配套做好,将来一大部分粤海人可以靠这座古城生活。今天我上了一趟厕所,才真正体会到古城的设施有多落后,这样的配套根本不像一座旅游城市。”
江夏至忍不住笑起来:“看来我没拦住你是对的。厕所的问题以前就反应过很多次,一个是脏,第二个是少,如厕难的问题根本没得到重视,就是因为领导没来古城上过厕所。”
“你这有点儿幸灾乐祸。”伍韬爽朗地笑道,“不过,确实需要亲自体验了才能感同身受。”
气氛渐渐变得轻松起来,江夏至突然问道:“伍市长,你平时是不是除了工作也是工作?所以周末也不回家?”
粤海到广城有直达高铁,也不过两个小时,往返很便捷,周末回去时间很宽松。
“有人总喜欢用日理万机来形容自己的工作忙,我没有那么忙,一般工作日除了开会还是开会,不开会的时间就是看文件,我不喜欢长期间待在室内,喜欢走街串巷,喜欢到社区和老百姓闲聊,所以有人在背后说我‘喜欢窜’,还有人叫我‘夜总会’,这些我都知道。”伍韬边走边笑。
“原来你知道啊!”江夏至咋舌道。
“你以为我是聋子的耳朵?”伍韬带着笑撇了江夏至一眼。
江夏至顿时脸红,这话简直就是弱智,伍韬多聪明的人,什么不知道?
“所以你也不会比我强,我除了写稿还是写稿,你除了工作还是工作,一样。”江夏至终于扳回一局。
“可以这么说。”伍韬笑道,在粤海他就是孤家寡人一个,不工作干嘛呢?除了偶尔出去喝喝茶,看看书,基本上所有的时间都在工作。
“那你家里人来看你吗?”江夏至看着他问道。
伍韬的脸上顿时闪过一丝尴尬,他扯了扯嘴角,说:“不用他们来看我,节假日时间长点儿我回广城陪陪父母。”
陪父母?难道不用陪老婆孩子?江夏至狐疑地看了一眼伍韬,觉得他表情里隐藏着一股不易察觉的忧伤。
伍韬犀利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赶紧避开了江夏至的目光。
他当然知道江夏至眼神里的疑问,他这年纪的男人没有家庭孩子那是不正常的。
但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他不好意思说,作为一个官员,自己的妻子坚决要带着孩子移民,这样的事情,让他很无语。
就为这个,他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他的妻子蒋小涵了。
他不想做裸官,更不希望把自己的孩子送到国外去变成洋鬼子,可蒋小涵就是喜欢国外,铁了心要移民,而且要把孩子带走,说让孩子从小接受纯正的美式教育,真是让他恼火。
伍韬唯一的希望就是蒋小涵把儿子留下,她想去哪儿去哪儿,但他恐怕连这个愿望都无法实现。
这是很让他忧伤的事情。
不知不觉就到了古城出口,刘维奇早就等在那儿了。
看到他们走过来,刘维奇快步迎了上来,接过伍韬的双肩包,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伍韬,笑道:“您这身打扮还真帅!肯定没人认出来,对吧?”
“我平时就不帅了吗?”伍韬假装生气道,脸上却分明挂着笑。
“当然帅,那是必须帅,但今天更帅,与众不同的帅!”刘维奇十分认真地说道。
伍韬忍不住哈哈一笑,江夏至也被刘维奇的样子逗乐了。
刘维奇拉开后面的车门,一手护着车顶的横梁,等伍韬坐进去了,才轻轻合上车门。
他还想转到另一边来替江夏至打开车门,江夏至已经自己拉开车门坐到后座上了。
“先把江主任送回去。”伍韬说。
“好。”刘维奇发动车子开了出去。
二十分钟后,车子到了江夏至家的小区门口。
伍韬看着这个老旧的小区,眉头微微蹙在一起,他知道江夏至家里的情况不容乐观,但没想到有这么糟糕。
这房子是当年国有企业建的第一批职工安置房,面积小,楼房质量差,楼下一点儿绿化都没有,楼距很窄,车子都无法出入,遇到下暴雨还容易积水。但凡条件稍微好点儿的家庭早就买了商品房搬了出去,留下来的,都是家庭很贫困的。
伍韬心里莫名的沉重起来。
江夏至经历的远比他想象的要更苦。
“我到了,谢谢伍市长和刘秘书送我回家。稿子我尽量今晚写完发给刘秘书审核。”江夏至推开门下车。
“不用那么着急,晚上别熬夜,明天再写也不迟。”刘维奇说。
“我是急性子,有事儿就睡不着觉,必须做完了才踏实。”江夏至笑道,“十二点之前一定可以写好初稿。”
伍韬看着她没说话,江夏至说得轻松,其实骨子里是因为她很好强,这么一个风雨飘摇的家,就靠她一个人撑着,除了努力工作,她还有别的路吗?
伍韬突然间就理解了江夏至今晚在粿条店里时眼里含着的泪。
那是心酸的无奈,也是不屈的抗争。面对命运的打击,普通人除了接受,除了竭尽所能去抗争,别无选择。
他们都有苦衷,但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