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却是因为一阵剧烈的疼痛,下身似是要撕裂一般,疼得我全身都在颤抖。
我的视野一片迷蒙和模糊,只是依稀知道这里不是神界的大雨,而是人界的早晨。
是的。
这里是人界,一处森林中!
“白夜,白夜……醒了吗?用力好不好?把孩子生下来!”我恍惚地听见宫莲的声音,那样的模糊和不可辨,他原本温和的语调不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焦急和心疼。
我艰难地转头看他,他的全身上下都染了血污,脸色难掩的苍白,疲惫的银色眸子,布满血丝,就连衣服也撕裂开来。
我在他身上嗅到了战斗的气息。
一场异常惨烈的战斗,让他受了极重的伤。
对了。
他是路西法,路西菲尔。
发生什么了?想要问清楚,下腹又是一阵撕裂般的疼痛,我闷闷地“哼”出声。
好痛!
灵魂都在战栗一般的疼痛。
“白夜,白夜,你清醒点,使劲啊使劲,孩子的头都出来了!你努力点好不好?”
模糊中听到他的声音,带了丝哽咽,像是在啜泣。
我要死了吗?
迷蒙中想起他什么时候说过,他从未曾哭过,他没有眼泪。
原来他是骗我的,因为此刻,我看到他的眼角,一滴泪静静滑落,在沾满污渍地脸上,洗刷出一道晶莹的沟壑。
明明是那样干净的一幕,我却觉得悲怆,伤心。
我顿时觉得,这辈子,值了。
至少,有人曾经为你伤心伤肺的哭过。
想要探手安慰,告诉他“我没事”,却没有丝毫力气,连痛苦地“哼哼”声都是我迷幻的呼吸,几不可闻。
我想我真的快死了,这时候我发现我竟然不恨他,只是觉得自己就要死了,也不知道自己在这种意识下还能不能复活。
或许,这一走,便是永远了!
其实死亡也不太可怕的!
“白夜,白夜……”他凑过头,吻我,粗暴至极的吻,带了丝轻颤,有丝苦涩的味道,他沾满血液的手抚上我的脸颊,我仿佛看到他眸子中的我,全身都是血。
“别丢下我,别丢下我,你在魔界一走就是十年,所以现在坚强一点好不好?把孩子生下来,我们回魔界!”他温存地诉说着,眼泪却砸了下来,落入我的眼睛里,清凉清凉地,瞬间我也跟着哭了起来。
我想我没有哭,只是被他的眼泪传染,不是,是他的眼泪掉在我的脸颊上。
他说完这句话,便伸手在我肚子上,把孩子一下下地往下推。
我痛得全身都颤抖了下。
“很疼对不对?你再不努力把孩子生下来,我会一直折磨你,但又不让你死,对的,就是让你痛不欲生,让你一直痛不欲生。”急促的话语,赤果果的威胁,我想笑,却全无力气。
他又沿着我的腹部在孩子上推了下,我痛到要作呕了,情不自禁地用了力,一只老鼠样的东西从我腹部爬了出来。
那是个皱巴巴的生物,也不知道是死是活,一对小小的翅膀,蜷缩成一团,极是脆弱的样子。
这时候终结了这种痛苦,我竟然没有晕过去,看来,想死也挺难的!
“孩子出生了!没事了!”路西法并没有太大的喜悦,只是冷静地抱起我,一手搂着我一手抱着孩子往前走去。
我的脚一沾地就开始发颤,痛到发抖,他几乎是费劲全力半托着我在行走。
我看到了很多熟悉的人,羽小青,菲角,秋月徵……都是些熟悉的脸孔,还有很多的天使,他们的羽翼残破,全身狼狈,战火在他们烧出炽烈的痕迹。
路西法问我:“魔界之门在哪?”
魔界之门,千年前,久远至极的记忆:“槟诺斯!”
我的语调极是虚弱。
整整一大队人开始往槟诺斯赶去,并不算太远的行程,却没有人敢飞行。
远远地,我似乎嗅到了追兵的味道,来自神界的追兵。
路西法将我交到羽小青手上,带着孩子离去,只一会儿,他便回来了,孩子却不再他手上了。
他抱紧我,安抚道:“我们以后会找到他的!”
“我们还会有以后吗?”我颤抖着声音说着。
他一愣,随即笑了笑,揉了揉我的头发:“你别担心啊,我受伤,弥卡尔也不好过,七大天使都受了重伤,不见得能赢的,我们一定能活下去的!而我,一定会保护你!”
我:“……”
风马牛不相及的答案。
我从未曾想过,都这种时候,他居然还可以耍无赖。
我知道,他不是不知道我问什么,他只是装作不知道罢了!
可我已然无力争辩,由着他带着我往槟诺斯走去,魔界的入口近在眼前,这一路人却被魔界的士兵拦下了。
羽小青已然带人过去沟通,身后,无数的天使往这里飞来,我知道,再耗下去,没有魔界的庇护,这群人必死无疑。
我想了想,正打算通知鲁格,身体却倏然一阵剧痛。
“怎么了?”路西法焦急地望着我。
我捂着肚子,痛得说不出话。
娘诶!
我肚子里居然还有一个。
路西法显然也知道这一点,天使,据说大部分都是双生子的,我肚子里的自然也不例外。
弥卡尔率领的天使大军已经追了过来。
我们所有的人,背靠着魔界的入口,宛若受困的兽,再也无从逃逸,只等屠杀。
我无力地瘫软在地,身体早已因为疼痛而弓起,孩子想要出来,我却再也没有力气折腾了。
微微有些绝望。
这些我杀戮过的天使,自然不会放过我,只一会儿,盛大的魔法攻击而来。
“把我交出去吧!”我痛苦地嘤咛了一声。
这无疑是最好的解决方案,把我一个折腾过神界的恶魔交出去,他继续当他的天使长,最完美的结局。
“不可能!”一声厉呵,响在耳畔。
我有些惊惶,从未曾见过这样的路西法,如此的愤怒,狂暴。
他撑开羽翼,微微撑着身体,趴伏在我的身侧,巨大的十二翼,此刻却再也不是那种圣洁的白。
而是一种灰黑色,一种宛若恶魔的颜色。
我几乎惊呼出声。
神,放弃了他,亦或者,他放弃了神。
为什么?为什么?
我无从发问,再也无言,只记得他对我说:“睡吧!我带你离开!”
他的确带我离开了,却以他堕落为代价。
却倏然,他闷哼出声,唇瓣紧抿,血液却仍是沿着他的唇角滑落,有一丝惨烈而悲壮的味道。
我终于明白他到底是在做什么,此刻那支撑起的巨大羽翼,是在保护我,是在以命换命。
我曾经不止一次怀疑过他的爱,不止一次想要放弃,甚至不惜想要将整个神界拽入地狱。
然而此刻,我望着他,看着这个用自己重伤的身体保护我的男人,我只能无声,哽咽,痛哭。
“别哭啊!你又不好看!又瘦又干!这样一哭!更难看了!”他探过手,抚摸过我的脸颊,因为痛苦而轻颤的手指,仍旧如初识一般温热而干净。
我所爱着的男生,我所眷恋的怀抱,我喜欢着的人。
从来都是那么的优秀,那么的专注而深情。
我怎么会怀疑他,怀疑自己的眼光。
却陡然,腹部的疼痛愈演愈烈,我似乎感受到一只脚已经出来了,不是头先出来,该死的难产。
而我却没有时间。
我不能让眼前的男人死,绝不可以。
死神镰刀幻化成匕首出现在我手里,我握紧匕首,缓缓地往自己腹部割了过去。
“你……”路西法震惊地看着我,旋即:“对不起!”
“没事!”
我没事!也绝不可以有事!我要陪着这个男人,在魔界呆到地老天荒!
我怎么可以死!也绝不会允许自己的死!
外面打斗声异常激烈,手中的匕首在腹部切割出一条缝隙,我探入手,从肚中将另一个孩子捞了出来。
“没事了!”
我全身都开始轻颤,身体有些发晕,难受得紧。
失血过多!
我判断道。
想要看一眼路西法,他却再也无可抑制地吐出一口鲜血,缓缓地,慢慢地,倒了下来,趴在我怀里。
最后的一刹,我仿佛看到了路西法放松的眼神。
我的心仿佛被抓紧了一般,扑通扑通狂烈而紧张的跳动,巨大的不安笼罩着我,我探过手,摸上他的心脏。
死寂一片。
心底有一个角落,坍塌了下来。
而整片大抵也开始坍塌,巨大的魔界之门开启,我抱着路西法,一直坠落,坠落……
我想起他看到的未来,他抱着我,一直坠落,坠落……
是这样吗?
一晃眼,已经到了魔界,巨大的彼岸花镜子里我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镜子里的男人,耀眼的白色羽翼,艳丽绝美的脸庞,透着几许妖丽,笑着勾着路西法的脖子,轻笑着道:“哥哥,哥哥……我爱你,哥哥……”
而此刻,我却一直在坠落,坠落。
妖娆的彼岸花如血一般绽放,每一处的镜子,都是我跟他的过往,他温柔优雅的笑容,他呵宠专注的眼神,他低沉漂亮的声线“米迦勒,米迦勒”……
那是我的往生!
记忆如潮水般汹涌而来,瞬间将我淹没。
我的前世,是米迦勒,那个深爱着自己哥哥的米迦勒,那个被主神惩罚却叛逆的米迦勒,那个五千年前在神界莫名地消失的米迦勒……
而他,路西菲尔,从来都只是我的,不论三界何处,他都是我的!
然而他此刻,伏在我身上,是那般的平静,那般的死寂,那般的冰冷……明明记忆里的怀抱是那般的温热干净,然而这一刹,他没有丝毫呼吸,他那样冰凉……
世界在这一刹那样平静而绝望。
正如我的心,平静,却汹涌着绝望。
几乎没有思考似的,我将他翻了过来,割开手腕将血液放入他的口中,温热的血液流入他的口中却瞬间滑落,染得整片彼岸花愈发地妖娆酴釄,似是要将人焚烧了一般。
我抬眸,望着天!
落,世界的主神,我的父君。
我,米迦勒,你的孩子,恳求您,放过路西法,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的罪孽,我不该爱上自己的亲哥哥,不该勾引他,不该在你将我驱逐出神界贬入魔界之后仍无赎罪之意……
这一切都是米迦勒的错。
求你放过路西法!好不好?
米迦勒甘愿用自己的性命换他活下去的机会!
我求你了!
我在心底无声地恳求着,手却紧扣着路西法的下颌,将自己最后的血液灌入他的口腔。
我们本就是孪生兄弟,血液自然可以共用,而且,我的血液,本就具备了疗伤的作用!
我只希望他可以活着!
路西法!
路西菲尔!
我的路西菲尔!
我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我的祈祷是否有效,我只是平静地将自己最后一滴血液喂入他的口腔。
然后,缓缓地疲惫地趴在他的怀里。
彼岸花开妖娆,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不想见。
从魔界到神界,折腾过无数的花期,我只希望,我爱得人可以活下去,为了我、代替我一直活着。
最后的死亡期,视野渐渐迷蒙,整个世界昏黑一片,我仿佛感受我身下的躯体,缓缓地热了起来。
“扑通”“扑通”……
我听到了心跳的频率,有虚无到缓慢,然后渐趋平稳。
我缓缓地闭上眼,走入永远寂灭的死亡。
父君,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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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谢谢观赏!
唔,会写番外,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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