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汉子看着虎符,似乎很是感慨,他自然认得出来,这是上好的和田玉,经过很好的工匠打磨,那只猛虎的样貌跃跃欲试,好似随时准备择人而噬的野兽一般。
他也算是身世波折,不断的被打压之下,早已明白了人生艰险,洪洞县里无好人,稍微一对眼,已经知道了这位世子的顾虑何在,于是说道:“世子,我等人已经是孤魂野鬼一样的人,现在,正仰仗你速速发兵辽东,拯救亲人,你还觉得,我等会抓住你家兵权,然后,你尽管可以拿去交给你的亲信,如果你在这平壤城内还有亲信的话。”
昭显世子,哦不,现在应该是孝宗大王了,他此时意气风发的,看着眼前的汉子,说道:“豪格,是我帮助你脱困牢笼,离开盛京那个死地,如果我会怀疑于你的话,早在鸭绿江边,就可以让你离开了,我只是在想,你有多大的本事,可以对付那些外来的神仙众人,难啊。”
豪格似乎用了点力气,将那虎符拿好,说道:“不是说了,那些人的用兵,嫩得很,不知道是不是张角那样的大法师做法呢,现在还开始了内乱,只要我们小心动手,慢慢用兵,怎么看都能打下辽东的。”
孝宗大王似乎非常同意这个说法,说道:“我的兵,能借给你的,不多,不过,有些浪人还有弓箭手还是可以当帮手的。”
首先必须说明的是,作为一个与大宋相似,都是领兵大将,突然被派出首都,去对付强大的敌人,而领兵大将马上就扯旗回头灭掉了自己的政府的朝廷,朝鲜的军制与“我大宋”也是极其相似,首先是废除的私兵制度,实行文人治军和兵将分离制度,甚至士兵也没有了禁军那样的职业化军队,而是一群老百姓,随机的被派去当兵,甚至当兵的地方也是随机的。
这尼玛就是一个小号的大宋,活生生的。
当然了,几十年前的日本侵朝战争,丰臣秀吉发动壬辰倭乱,基本上给朝鲜人极大的震撼,虽然有中国爸爸帮忙,但事后,多少还是给了朝鲜上下军民一点警示,起码,在民间,有不少弓箭手和乡兵训练的不错,毕竟是三面环海,海边的地方多,就意味着倭寇多,需要防备的地方多,于是,很多地方,宁可少吃几顿饭,也要要出一个“村属”的弓箭手来,不说打败倭寇,起码可以吓唬人吧。
计划在心中,毕竟,源源不断的情报告诉他,整个辽东,确实只有一万五千军队在看护,甚至分散在几倍于朝鲜的土地智商,可以说,正是弱势至极,偏巧,来自关内的“情报”显示,帝都很快就要内乱了,而且是大大的内乱。
“我们需要时间,召集各地勤王大军需要时间,准备粮饷需要时间,总得,到冬天也是,幸好,总不会过百日了吧。”
“好的,我这就去弹压军队去了。”
豪格拿起虎符,在几个亲随的帮助下,大大咧咧的就出宫去了,说一千道一万,有心算无心之下,政变,事实上已经结束了。
还是那句话,堡垒,永远是在内部攻破的。
且不论昭显世子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豪格,确实是走投无路了,他表面上,可以指挥平壤城外的大军,可以控制这个国家的都城,不过,如果他那样做,很快就会坐实是自己暗害了李倧,间接帮助了昭显世子稳定大王宝座,而仅仅这么一支队伍,他拿着虎符过去,要求他们待在军营里,不得外出,可以,要求他们去攻打自己的都城,开玩笑,谁不知道,都是一群富家公子哥来混资历镀金的地方,谁还真准备天天打仗啊。
豪格在八年前,也就是西园1636年的时候,曾经跟随其父皇太极,还有多尔衮一起侵略朝鲜,多少也知道朝鲜的地理道路,那口朝鲜话多少也可以唬人,因此,稳住了平壤城外的所谓大军,并不可疑,毕竟,他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件事也算是朝鲜王族内部的自我倾轧,很多预案也早有预计。
平壤真正乱的地方,是一个大明来朝鲜做生意商人聚集的商业街,下午时分,可以看到,外界有很大的声音,非常吵闹,众多商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原本普遍都是走山东到平壤的海路往来,也就是负责在朝鲜本地收购土产,然后顺便贩卖,而传说中的天朝重新占领东北之后,他们可是举双手赞成这样的好事的,正摩拳擦掌的,准备重新把生意网做到东北去,那可是日进斗金的好生意啊。
但是,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情况下,似乎外面有人,一家商铺的老板,放下算盘,狐疑的打开门,却看到无数的人,似乎就是原本看起来温和胆小的朝鲜百姓,现在却似乎鼓舞起勇气,朝他们这里冲了过来。
“快去,小二,你从后门出去,赶紧去找巡城使大人,城内有乱民捣乱,他们就要来了,平时收咱们那么多钱,现在可是要做事了吧。”
在这个乱世,平壤又是被女真人给攻击过的地方,在这个乱世,谁不准备一点随时随地逃命保命的法子,那商人也机灵,只以为是什么地方的百姓,喝多了吃多了,就跑来闹事,发一笔财,因为,手忙脚乱的将真正的好料子,细软,那些真正的人参藏起来,而在外面摆了不少天朝运来的便宜瓷器和碎银子,既然是团伙来抢劫,肯定是抢了就跑,害怕官府的追击,你们拿了就走人,这样保住身家要紧。
他却不知道的是,那些乱民不仅仅是来要钱的啊,更多的是来要命的。
“咚咚咚。”没有普通的敲门声,而是粗暴的猛撞声音,那商人终究胆小,不敢去开,店内有几个朝鲜工人,跑出去开了门,刚开始的时候,还说着什么话,阻拦着这些同胞,毕竟,在这个一个操蛋的时代,操蛋的朝廷之下,能在中国大商人的店铺里打工,已经是一份非常稳当,又让人向往的工作啊。
他们叽里咕噜的说了一通,却不料的是,那半是被打开,半是被撞开的木门,一下子涌入了无数模样凶悍,一脸狰狞的人,也是叽里咕噜的那么几句话,那些店铺里的朝鲜伙计,就一下变了脸色,调转回头,指着老板,又喊了起来。
众人将老板和其一家都抓了过来,他是小本生意,有专门每过几个月来平壤的海船作为联络人,在这平壤居住有年头了,说朝鲜土话,自然不在话下。
他听到的话,是这样的:你们为什么来我店里捣乱,真是的,谁生活也不容易啊。
闭嘴,你这个****,李倧大王,被明人毒死啦,世子说了,大家可以去找大明的人报仇,整个辽东都可以打下来,大明正在内战,是出不来人的,那么大的土地,只有几千人看守,不抢他们,等什么呢。
啊,老板是那个,我给你们带路。
一切,都是套路。
在别有用心的人的支持下,那些被煽动起来的朝鲜百姓,将整个平壤之中的中国商人,一扫而空,全家绑架后,财物也被闻讯而来的人瓜分,不过,最是离奇的是,这一点也没有牵扯到日本商人,日本人做了吃瓜群众。
许多人致死都在叫嚷着什么,我是冤枉的,愿意花钱保命。
如此如此。
我们之前说过,地理位置是可以决定性格的,一个人住在平原之上,地域广大,自然心胸开阔,而岛民们,自成一体,视野有限,站在岛上,放眼望去,四周是白茫茫的一片大海,就是这麽巴掌大的一块地方,执政者和居民所需要认识和记忆的内容有限,外部世界对於他们来说,并不需要付出过多关注。
岛民,就是随时有可能背后捅你一刀的人。
如果你在大平原之上,做了什么坏事的话,很大的可能性是,在一个个彼此临近,彼此通婚的村子里,在晚上喜欢传八卦的百姓嘴里,一传十,十传百,就那么传了出去,这样的话,自然是要面子上维持好,做人做踏实了。
岛民不需要。
一个小岛上,真做了什么,只要封锁好,传不出去,那么下次,他依然是,最美丽的风景,是人。
这不是人种的问题,而是地理决定文化的特性。
闻讯而来的人越来越多,甚至有把这里挤垮的危险,对于某些手脚快捷,搬走了大箱子的同胞,还有的人愤愤不平,要求分润一二,起了一些争斗,而其他人,也开始了搬运搬迁各种宝贝。
没错,宝贝,我们之前说过,朝鲜是一个四等人制度的国家,具体可以参照印度阿三的四种姓制度,也就是婆罗门,刹帝利什么的,而具体到朝鲜,就是两班(文武)贵族,中人,平民,奴隶,阶层固化已经到了可怕的地步,而这个时代的平民,绝对没有运气来了,升官发财的好事,最后挂掉倒是经常的事儿。
哪怕是一件衣服,一个木盒,都是好的,而到了最后,原本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商人们,身上的衣服,都被当做了什么宝贝,直接拔下来带走。
这是一场浩劫,一个悲哀的故事,但更加悲哀的,还在后面呢。
这些商人自然也有漏网之鱼,也有趁机提前溜走的,他们自然是按照以往的习惯,直接去报官了事。
京畿道这个地方,自然是高官如云,需要打点的多,有一个跟着东主,从中原跑来这里做生意的伙计,知道城中肯定出事了,自然是不敢慢待,先跑到一个僻静的地方,把身上一看就是大明的衣服脱下,面前半裸着,跑去了附近的一个巡城使的寓所,平时他总是在那歇息吃酒,收点孝敬什么的。
快捷的说了一通,虽然还很不明白,但城中的人突然攻击起来大明商人,是确凿无误的了,“求大人赶快前去搭救我家主人,此事之后,我家主人……一定会百倍孝敬于您的啊。”
“是啊,是啊。”
那大人似乎年岁不小,官职不高,看起来就知道是什么身份,不过,此时他眼前多了一个酒壶,却似乎不是凡品,镶金边一样,他正用这个酒壶在饮酒。
“你们还不动手,想让我生气吗。”
他怒喝了手下的朝鲜差役,他们唯唯诺诺的应声,然后走到伙计背后,一下捂住他的嘴巴,将其直接拖走,伙计还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就已经被带到远处的胡同处。
“要怪就怪大明自己,闹的好好的,现在打起来了吧,大王死了,自然是要有人陪葬的。”
伙计只能含糊不清的,听着这些话来的。
政治家喜欢稳定,稳定压倒一切,因为只有稳定,才能逐步推动自己的政策,而阴谋家普遍喜欢混乱,越乱越好,越乱,就越是可以趁机攫取利益,乱中取利。
昭显大王,李溰,他看着自己那三个同是正室母后所生的三个弟弟,他们此时被捆绑起来,用布堵住嘴巴,而那几个女真的汉子,正在快速的动手,帮自己剪除对手。
终于办成了,虽然有点乱。
接下来,自然是召集各地勤王兵马,北伐辽东,一旦将那十几万八旗兵,还有那些男男女女释放,他将得到一支强军,可以以前所未有的气势,去横扫千军,创立李氏朝鲜立国以来,最伟大的战绩。
他都已经飘飘然起来,梦想着那一日的硕果。
不过,谁来告诉一下这个苦孩子,他祖宗之所以当大王,不是多么英明神武,是打死不肯不愿不敢和中原王朝正面肛,才被逼动手的。
这就是信息不对称造成的问题了。
李溰的信息不对称,导致他对于中原的心理开始蔑视起来,同时把那些八旗贵胄当做朋友,着实收集了不少八旗贵胄,从沈阳给带了出来。
李向前等人的信息不对称,自然就更搞笑,一句话,朝鲜太弱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