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傍晚,红线帮众人就带着王动回到凉州总舵,在那里,有一位特殊的客人已是等候多时。
那位客人名叫康庆旭,乃是燕、东两州节度使康福山长子,也是红线帮掌门弟子崔双玉(即招王动入帮的那位姑娘)的未婚夫。
王动刚得知他们二人的关系时,心里还挺好奇的,不明白为什么一位封疆大吏的儿子会和一个江湖门派的弟子有婚约,所谓庙堂之高,江湖之远,二者之间还是存在着距离的,当然,如果他们是真爱,可无视距离。
王动再次打量康庆旭,看其身姿挺拔、气度不凡,和崔双玉的确很般配。
“康世兄,你怎么来了?”崔双玉表情淡淡的,看不出她对那位未来夫婿到底是什么态度。
康庆旭望着崔双玉,表情有些欲言又止的意味。
“世兄有话不妨直说。”崔双玉快人快语。
“是这样的,双玉……”康庆旭字斟句酌地开口,“我这次来,是退婚的。”
众人闻言,脸色齐变。
王动却暗暗“咦”了一声,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崔双玉也是明显怔了一下,眸光冷冷地望着康庆旭,问:“你说什么?”
“双玉你不要生气,这不是我的意思……”康庆旭面露难色,轻叹道:“但,但父命难违,你若不同意解除婚约,我不得不写下……”
“我同意!”不等他把“休书”两字说出口,崔双玉立即出声打断,“实际上,即使你今天不来找我,我也要去你们康家退婚,既然你来了,此事就此说定,也省了我再跑一趟。”
“原来崔伯伯也开始反对这门亲事了。”康庆旭自嘲一笑。
“此事与我父亲无关,他不是那种背信弃义的人,退婚是我个人的意愿……”崔双玉突然站起身,走到王动跟前,语气强行转柔:“因为我已经找到我命中注定的意中人……”
康庆旭:“哈?”
王动&众人:(⊙_⊙)?
崔双玉自顾自解释道:“三年前,我在后山练剑,因一时困乏卧在一块青石板上睡着了,不多久见到一位书生手持梅花站在亭子里吟诗,那书生温恭尔雅,飘然有神仙之概;才高八斗,谈吐有子建之才……”
技术性地一个停顿,续道:“总之,我对那书生一见钟情,认定他就是我命中注定的意中人,待我一觉醒来,才知道是南柯一梦,心中怅然若失、忧闷异常,当即立誓,此生必寻到此人,否则终身不嫁!”
说到此处,微微一笑,“结果皇天不负有心人,此次去京城竟真让我遇上了。”
崔双玉说话时,目光全程切切地望着王动,待她说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王动身上,有疑惑、有不解、有惘然、有愤怒、有难以置信,当然……也有洞若观火。
王动感受着大家的目光,心里嘀咕道:“这位红线帮的掌门弟子看着眉清目秀的,原来是个戏精啊,说什么梦到一位书生,不就是直接说出了《牡丹亭》的设定吗?我看你也不要叫崔双玉了,改名叫崔显祖得了。”
他当然知道崔双玉编这个故事的用意,无非就是为了正面回击康庆旭这个人渣的退婚而已,姑娘家家的,性格再如何脱略豪爽,被这么当众退婚,面子上终究不好看,而且一旦消息传出去,更会沦为笑柄,背后少不了被人指指点点。
念及于此,王动决定好好配合崔双玉演完这出戏,只见他洒然一笑,从容向前跨出一步,道:“正所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玉妹有此奇梦已是匪夷所思,更奇的是我亦曾在梦中见到玉妹舞剑……”
说到这里,微微仰头,呈45度角仰望天空,同时右手负在身后,当场吟诗:“耀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吟罢摇头赞叹,回味无穷,“好一场剑舞啊,直看得我是如痴如醉,惊为天人,当时脑中便只有一个念头,若是此生不能娶到此女为妻,便是做了皇帝也不会开心,谁知那日在长安道上与玉妹不期而遇,当真是喜从天降,可知这世上事,原来早有注定,真是半点也不差。”
王动说完,包括崔双玉在内的众人皆是目瞪口呆。
此子谈吐的确是有子建之才,但对崔双玉的称呼……
玉妹?
人爸爸都没有这么,不,人哥哥姐姐都没这么叫过她,你哪位啊?哪怕是配合演戏也有点过了吧。
另外就是那句“做了皇帝也不会开心”的类比……真敢说啊!
康庆旭望着王动,火掠眉峰,无名怒意在冷眸中翻涌。
“康世兄,若无别的事,恕不远送了。”在王动说出更离谱的故事之前,崔双玉及时对康庆旭下了逐客令。
“双玉……”
康庆旭还要说什么,但崔双玉没有再给他机会,抬手吩咐道:“送客。”
康庆旭神色复杂,看了会崔双玉,又瞪了王动一眼,最终无奈离去。
“小蟾,你带他去照川小筑安顿。”崔双玉吩咐了一句,也转身走了。
同样扮着男装的小蟾偏头皱眉,不知道掌门师姐这番安排的用意,明明叫那小子来做杂役的,为何要安排他住照川小筑?那个地方可是像自己这样的重要弟子的住处啊。
“你跟我来吧。”何玉蟾看王动的眼神已然带着三分探寻的意味。
王动跟在何玉蟾后面沉默地走了一段,终于忍不住问道:“冒昧问一句,崔姑娘和那个康庆旭的婚约是咋回事?他们二人一个是朝廷大员之子,一个是江湖女侠,怎会有如此交集?”
何玉蟾瞥了王动一眼,道:“你不是梦见过掌门师姐吗,连这个都不知道?”
王动笑道:“小蟾姑娘您就别拿我打趣了,我那么做也是为了帮崔姑娘,主要是那个康庆旭实在可恶,竟然当众退婚,这不是有意让崔姑娘难看吗?”
何玉蟾被激起了同仇敌忾之心,冷哼一声,道:“不过仗着父亲是两州节度使而已,有什么了不起?掌门师姐还是丞相之女,凉州节度使之妹,咱们红线帮未来掌门呢,比他差在哪里?”
“丞相之女?”王动立即抓到重点,“是崔丞相吗?”
何玉蟾又看了王动一眼,道:“大唐还有第二个丞相吗?”
王动突然停下来,认真道:“小蟾姑娘,请您立即带我去见你们的掌门师姐。”
“怎么了?”
“我在朋来客栈做伙计的时候,偶然听到一个和崔丞相有关的消息,需要当面告知崔姑娘。”
何玉蟾见王动神色郑重,不似撒谎,犹豫了一下,调转方向,带他去找崔双玉。
崔双玉遭康庆旭当众退婚,心情多少有些郁闷,此时正在后山练剑发泄,察觉到何玉蟾和王动之后,身形顿住,手腕一翻,青虹剑如青龙出海,直指王动。
王动虽知是试探,仍旧被吓得叫了声“妈呀”,连连后退,最后更是一屁股坐在地上,表现得十分配合。
森然的剑尖距离他的喉咙不到一寸。
崔双玉神情漠然,冷声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长安城朋来客栈的店小二王动呀……”王动一脸茫然地答道。
“再给你一次机会,这也是最后一次机会……”崔双玉的语气杀意凛然:“你,到底是什么人?”
当时那把剑距离王动的喉咙只有3.33公分,但四分之一炷香之后,那把剑的女主人将会把剑收回去,因为王动决定撒一个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