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冷风瑟瑟,吹起遍地萎落的黄叶,如一只只蝴蝶哀婉决绝的纠缠在一起。这是冬日里,整个皇城难见的景象,当然,除了这座无人打扫的冷宫。
经过了几天的调整,林璇旎已经恢复了状况,也没有因为那些冷水而感冒,看似健康,却始终看着让人不放心。
林璇旎一个人在屋子里收拾清浅相依从凤仪宫里带来的东西,这些,不属于皇帝的赏赐,是她的私人物品。
她拿起了一块金色的小牌子,细细的看着。那时觥筹尽的牌子。像是当初,几人去吃霸王餐,居然还赢得了个白吃白喝的机会,林璇旎不禁莞尔,当时的生活是多么无忧无虑。她小心的把这块牌子收好,虽说不一定用得上了。
林璇旎一件件的叠着自己的衣服,忽然,一件东西映入眼帘,引起她无限惆怅——
那是一条长长的围巾,一条带着现代气息的围巾,是唯一与现代有联系的物品,还是——与萧凌寒有联系的。想起那天,他帮她围上围巾的情景,林璇旎的脖子里感觉到了一阵温暖。忽然,脑袋里闪过的是,萧凌寒拿着根棍子,狠狠地打到了她的后脑勺。林璇旎如触电般的扔开了围巾,愣愣的看着它。
“娘娘,怎么了?”相依一走进来,就发现林璇旎的神色不太对劲,又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只是看见一条长长的粗粗带子,感觉并无特别之处。
林璇旎忽然回过了神来,说:“哦,没事,只是在想一些东西而已。”
“娘娘如果觉得有些惆怅的话,不妨到外面去走走,看看。清浅跟我说,在不高兴的时候,应该去看看那些美丽的景色,或是空旷的地方,就会发现,自己原来是多么渺小,自己怎样伤心难过,太阳依旧那样升起,明月依旧圆缺,不会为自己这沧海一粟而改变,那时候就会觉得心胸突然开阔了。”
相依想了想,又补充说:“这只是听清浅讲的,不知道管不管用。”
林璇旎一阵感叹,相依尚未真正长大,且天性纯真,自然不会知道什么是苦,什么是痛,又怎么会去试呢?
“真希望你永远那么快乐……”林璇旎温柔地朝相依笑了笑。虽然不知道管不管用,但她还是决定去试一试。
相依听着林璇旎的话,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这里哪里有稍微空旷,安静点的地方?”林璇旎问。
“这里的人一直很少,也没有守卫,周围一大片也只有着一座冷宫,宫门口很空旷,还种这许许多多的树呢。”
林璇旎讽刺的一笑。她差点忘了,这里是冷宫,一直都很安静。
既然决定放下萧凌寒,又何必为他伤心难过?还是去排解一下吧。
“相依,那我去散散心,就在门口,你别担心。”
林璇旎穿过被清浅相依打扫的干干净净的庭院,离开了冷宫。冷宫周围除了一排排枯树,可谓是寸草不生。另一边,空荡荡的一片,远远地能看见华丽的宫殿挺立,与这里截然不同。
她走至树下,脚下因踩到了枯叶而发出“咔咔”的声音,自成一支曲水流觞。
这些婆娑的枯树,像极了她。
苍茫,寂寥,悲苦。
林璇旎缓缓蹲下,抚摸着那黄叶,顺着它的脉络,感受它曾经傲立于枝头的辉煌。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闺中女儿惜春暮,愁绪满怀无释处;手把花锄出绣帘,忍踏落花来复去?柳丝榆荚自芳菲,不管桃飘与李飞;桃李明年能再发,明年闺中知有谁?”
林璇旎忽然想起了《红楼梦》里林妹妹的葬花吟。那时候,她单凭喜欢,就把这诗给背了下来。但是觉得美则美矣,只是不够真实。因为她无法感受到林妹妹的那种感情,甚至无法理解。
现在却发生到了自己的身上。
林璇旎正用着她有生以来最动情的声音吟诵着。因为懂得,所以更加怜惜。
“三月香巢已垒成,梁间燕子太无情。明年花发虽可啄,却不道人去梁空巢也倾。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漂泊难寻觅。花开易见落难寻,阶前闷杀葬花人……”
林璇旎却不知道,就在这枯树中,不知何时有多了一个人。
没错,是宣子麒。
这几日,因为后位的事满朝闹得不可开交,各有各的看法,各提各的建议,却没人知道,他理想的皇后,已被他亲自打入冷宫。可是,他除了这样做,还有别的选择吗?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听说冷宫是全皇城最为荒芜的地方,她习惯吗?那日身上被浇了冷水不知是否着了风寒?一向心高气傲,却被打进了冷宫,她受得了别人的冷眼相对吗?
一个个问题萦绕心间。鬼使神差的,他走了过来。
罢!来都来了,就来看她一眼,就好!
可谁知,阳光下,她是那样的苍白与脆弱?无奈决绝的诗句一次次的抨击着他的心间。
他本不该来的!
“独倚花锄泪暗洒,洒上空枝见血痕。杜鹃无语正黄昏,荷锄归去掩重门;青灯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温。怪奴底事倍伤神?半为怜春半恼春:怜春忽至恼忽去,至又无言去不闻。昨宵庭外悲歌发,知是花魂与鸟魂?花魂鸟魂总难留,鸟自无言花自羞;愿奴胁下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天尽头,何处有香丘?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净土掩风流;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花落人亡两不知……”宣子麒重复着那句话。
林璇旎却听见了那轻微的声音。
“谁在哪里?”她用袖子擦了擦眼角。不知何时,她已泪眼婆娑。是悲哀林妹妹的无奈?还是自己的无奈?
两人不同世界的人,注定没有交集。
林璇旎看过去,看见的却是陈司影。宣子麒早已施展轻功离开了,他怕自己一跟她说话,就很不下心来了。可是,他们根本就不可能!她要回到她的时代,他要做好他的君王——
“有事吗?”林璇旎问。
陈司影皱了皱眉,心里怨恨宣子麒为什么把这样的一个烂摊子交给他!
“没什么,只是路过而已,顺便看看景色。”胜过女子的容颜在阳光下绝美动人,如果是第一次见到他,一定会把他当做一个绝世的佳人。林璇旎累了,早已没有当时和他针锋相对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