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上海香格里拉大酒店,到处都弥漫着钱权与香水混合在一起的气味,在普通百姓看来,那也许就是上流社会的“气味”。
2018年“艺轩廊艺术名品拍卖会”正在酒店的宴会厅进行着,一位专业娴熟的拍卖师正在台上卖力吆喝着。
展台下,身着华贵礼服、装扮精致的漂亮女孩李心月置身于名流之中,她身上却散发着普通超市最常见的薄荷型洗发水的味道,与四周刺鼻的香水味截然不同。
在各种名品拍卖过程中,李心月始终以超常的冷静面对那些本该令她惊为天价的艺术品,直到礼仪小姐捧着拍卖会压轴作品《宝贝》上台。
拍卖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礼仪小姐拉开了遮布,露出《宝贝》的真容。
油画中出现一个小女孩干净纯真的脸,那双清澈的大眼睛与背景的香格里拉雪山浑然一体,整幅作品散发着香格里拉的神秘与神圣,又饱含返璞归真的神韵。
拍卖师大声介绍:“这就是本次拍卖会的重头藏品!著名画家楚鸿飞大师的作品《宝贝》!楚大师正是凭借此画开创了‘雪山画派’!”
买家们都被这幅画作震撼,现场鸦雀无声。
李心月盯着那幅画,每一根深藏在体内的神经线都像绷紧的弦,随时都有可能断裂,以至于浑身不自觉地在微微发抖。耳畔的声音屏蔽了人群中的议论声,却清晰响起记者断断续续的报道声:“画坛新气象,‘雪山画派’独领风骚。这幅《宝贝》一经问世,立刻在美术界引起轰动……我们有幸来采访这幅画的作者楚鸿飞,他凭借此画开创‘雪山画派’,一鸣惊人……”
李心月默默在心中自语:“久违了,亲爱的《宝贝》,今天,我一定要把你带走!!”
拍卖师开始叫价:“《宝贝》起价1000万,举牌一次50万。竞拍开始!
台下一位买家举牌。
拍卖师:“1500万!”
另一位买家举牌:“1600万。”
一位外国买家举牌生涩的用中文说:“1700万。”
拍卖师:“1700万,第一次!我相信这绝对不是最终报价!1700万,第二次。”
李心月继续举牌:“1800万。”
拍卖师提高了声音:“一位美丽的女士出手了,这件拍品很珍贵,没出手的赶紧出手。1800万第一次……1800万第二次……”
外国买家举牌:“1850万!”
“1850万,这位先生……”
李心月继续举牌:“3000万!”
现场议论纷纷,李心月立刻成为全场瞩目的焦点。
坐在李心月身边的中年油腻男赵老板,原是靠放贷为生的财务公司老板,眉眼间是挡不住的贪婪与色相。
眼看着赵老板悄悄把手摸到了李心月的腿上,肥胖的身体凑上去耳语着什么,一幅垂涎三尺的暧昧相。李心月的反应是本能地将身体向旁边倾斜,举牌的同时很自然地将赵老板的手推开。
李心月不断举牌,一直到将价格飚到7000万。
拍卖师声音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他几乎在喊着:“争夺战开始了,现在已经7000万了……”
拍卖师的话逗笑了会场的嘉宾。
拍卖师:“7000万第一次……7000万第二次……”
李心月举起了牌,拍卖师:“7500百万!现在有人出到7500万了。”
赵老板在旁边坐不住了,他开始小声提醒李心月:“上限是7600,不能超过这个数。”
李心月像是没听见似的,眼睛盯着台上,一眨不眨。
外国买家举起了牌,拍卖师大喊:“8000万,史无前例啊……”
赵老板紧张道:“算了吧……”
“没有退路了!”李心月想都没想,赵老板越发紧张:“已经超出估值太多了,不行不行……”
李心月毅然举起了牌,赵老板干咽了口唾沫,转头看向了外国买家。
不料,李心月不等外国买家举牌,再次举牌。
拍卖师尖叫起来:“8500万!”
现场一片哗然。
赵老板气得汗珠子像肉一样从身上大块大块地砸了下来,他瞪着李心月训斥:“你疯了?!”
李心月却像没有听见似的,眼睛直视着拍卖台,充满自信地说,“你能赚1000万,相信我!”
拍卖师高喊:“8500万,第一次……8500万,第二次……”
这时,就在外国买家要接着举牌时,他接了一个神秘电话,简短地听了一句便挂了电话,外国买家停止报价。
“8500万,第三次……”成交锤落下,“成交!《宝贝》归你了,美丽的女士!”
全场响起了掌声。
李心月如释重负松了口气,望着台上的画,双眼闪现出复杂的目光……
就在拍卖会进行到高潮时,酒店另一边,《宝贝》的作者楚鸿飞正在接受着记者们的追逐与追问,看上去楚鸿飞脚步匆忙,神情不安。
“楚先生,今天您的开宗名画拍卖,为什么您现在才出现?”楚鸿飞没有回答,反而加快了脚步。
“您早期的创作风格和现在有着明显的差异,是什么原因让您画风出现变化的呢?”
楚鸿飞停下脚步,脸色十分难看:“……如果把2000年之前看作早期的话,那可能和现在有一些不同,从2000年之后我更多放在了风景上吧,画画大西部,沙漠,雪山。”
“是啊,您的代表作就是那幅《宝贝》啊!”
楚鸿飞尴尬地笑了笑,还没缓过来,又被追问:“画作中的女孩是谁?您画的是自己的孩子吗?不过据我们所知,您只有一个儿子。”
楚鸿飞干咳一声,故作镇定道:“其实,我反对一个艺术家一成不变。会运用想象力和个性的手法去表达自己的感受,是艺术的根本……”
“记得您之前曾公开表示,这幅画是非卖品。那您今天为什么突然又决定拿出来拍卖呢?”
“是什么原因让您改变了想法呢?”
楚鸿飞开始不知道如何应答了。
这时站在他身边的妻子陈正茜接过话头:“我先生觉得艺术家不应该被过去的成就所禁锢,不留恋过去的高峰,才能创造新的高峰。”
“请问——”
“不好意思,楚先生现在需要休息。”陈正茜打断记者追问,酒店经理领路 ,陈正茜搀着楚鸿飞离开人群,走向VIP房间。当门一关上,楚鸿飞立刻暴跳如雷。
“我早就说过,这幅画是非卖品,你倒好,趁我外出不在,自作主张就拿出来拍卖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楚鸿飞深知这幅作品牵扯着一个巨大的秘密,那是个要跟随他进入坟墓的秘密,即使最亲密的妻子也不能告知。
然而,一向自以为是、自作主张的陈正茜却理直气壮回答:“卖就卖了呗,反正你这么多年也不爱看它,成名作压箱底的我还真没见过几个。”
“我,我是不想让它成了我的天花板,我还要继续往上突破!”
“可你知道你早就已经冲不过这个顶峰了吗?”
“什么?”楚鸿飞瞪着愤怒却又空洞的大眼。
陈正茜拿出Ipad打开一份电子报表, 指着里面密密麻麻的数据和各种图表继续辩解着:“这是去年春秋两季交易总量,中国书画板块成交额算是维持稳定,但近现代书画占比还不到三成,16个当代书画专场上拍了两千五百多件,成交额在5000万以上的作品却只有5件……”
楚鸿飞打断道:“好了好了,这些我不如你懂,可这跟我的画有什么关系?”
“简而言之,这几年艺术拍卖品的趋势是下跌的。”
“你又想说,书画过时了?我告诉你,艺术永不过时!我是艺术家,不是资本家!”
“……书画作品虽然有放缓的趋势,并不是市场不好,而是珍贵的拍品越来越少了。如果能拿出来的东西是精品,就会卖得非常好。前年黄大师的5件作品成交过千万,2件过五千万。这说明购买力是很乐观的,关键是有没有能打动买家的作品。”
楚鸿飞转身走向门口,长长叹了口气“哎,我不跟你说,你掉钱眼里了!我不卖!我这就去跟主办方说去。”
陈正茜大声阻止:“艺术家也是要靠市场来证明的!你醒醒吧!”
楚鸿飞停住了脚步,他无助地站在原地,进退两难。像所有艺术家那样,在现实与理想之间,向前一步,举步维艰,向后一步,海阔天空……
香格里拉大酒店的地下停车场,一辆不起眼的普通货柜车停在那里。
车内,上海市某刑警队长老冯和几名警员正密切注视着纷乱的电子仪表和屏幕。他们的监控目标是一个长期活动在东南亚地区的贩毒分子,外号“黄鼠狼”。据可靠线报,此人今晚将会在外滩香格里拉酒店进行一次交易。
黄鼠狼是老冯盯了两年的目标,此次抓捕行动也是“302毒品案”收网行动。
老冯命令蹲守在酒店各个角落的便衣警察等到黄鼠狼交易完毕,进入酒店地下停车场时再进行抓捕,不要惊扰到无辜群众。
然而,酒店内的便衣警察暗中观望了几个小时,黄鼠狼一直没有出现。
会场内到处是嘈杂的交谈声、脚步声、广播声。
便衣警察金小天装扮成服务生的样子站在门口迎宾,他看上去异常认真,对每一个出入酒店的人都不肯放过。
就在他全情专注的时候,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主播走进酒店大堂,一进来就开始自拍、直播:
“嘿,大家好,关注夏夏,为您带来最新最酷炫的艺术生活资讯!知道我现在哪里吗?当当当当,我现在就在外滩香格里拉酒店高档艺术品拍卖会现场。”
盛夏的直播镜头都聚焦在拍卖会的巨幅广告牌上,边拍边赞道:
“哇,听说,今天最大的重头戏,就是当代绘画大师楚鸿飞的镇派之宝了。大家是不是已经迫不及待要开开眼了呢?还有还有,重点是,能在这里行走的,都是神,就算给神拎包的随从,估计也得千万身价……所以来这里看拍卖是假的,看拍神才是真的!正所谓,撞鬼不如撞神!哈哈哈!保佑我今天撞个大神!”
直播平台打出一串弹幕:“笑声好魔怔啊。”、“一个行走的撞钟!”
盛夏正在与网友互动时,金小天走过来直接用手挡住镜头:“这里禁止拍照录像!请您赶紧离开!!”
“为什么呀?小帅哥。”盛夏勾着金小天的衣领,一脸无辜的样子。
金小天指着一块醒目的提示牌,笑眯眯地:“违者罚款500万,这是规定!”
“500万,唬我啊。你搞搞清楚,不拍照我来干什么?告诉你,在这世上,除了拍照和自拍,我生无可恋。让开!”盛夏瞬间变脸,理直气壮地甩开金小天,执意跑向另一边。
金小天正要追上去,大堂内出现一个满头白发的中年男人。
金小天立刻警觉地拿出手机假装打电话,实际在用手不断调整纽扣摄像头方位,暗中对准了这个男人。
此人虽然瘦小,却气宇不凡,精光四射,一看就是个老江湖。走过拍卖会的指示牌时,他似是无意地瞟了一眼。
几个马仔很快迎了上去,连喊“辉哥”。为首的马仔天蝎一边引着辉哥边往拍卖会场走,一边小声在他耳边嘀咕着什么。
辉哥摆摆手说:“我就在大堂看着就好。你们把眼睛都给我放亮点,盯着那个东西被谁拍到手了,然后----明白了?”
马仔们连连点头,一副狗腿模样。
辉哥环顾四周,又低下头对天蝎说了几句,然后往金小天的方向看了眼。天蝎立刻带着几个马仔向金小天走去。
金小天想假装不经意离开,但已经来不及了。他赶紧转身往最近的柱子边走去,利用背影做阻挡,迅速拆下微型摄像机的内存卡,并通过旁边柱子上模糊的倒影,看到李心月正挽着赵老板走过来。
金小天灵机一动,他突然转过身,故意和李心月撞了个满怀,又赶紧上前道歉:“不好意思,是我太不小心,你没受伤吧。”说话的同时,金小天悄悄将内存卡塞进李心月的手包。
李心月浑然不觉,只好摆了摆手,“没事。”
赵老板在旁责备:“你这个服务生怎么毛手毛脚的,放开你的手。”说着,一把抓住李心月的手向自己拉过去,直接将李心月当众拉进自己的怀里,紧紧搂住,趁机揩了把油。
这一暧昧的举动让金小天误以为两人是情人关系,看看他们的年龄差,暗中替漂亮的李心月感觉不值。
李心月瞟了一眼金小天,好像看穿了他眼中的意思,很不自在地挣脱赵老板的怀抱,“没事,我们走吧!”,然后大步流星离开。
赵老板见怀里的香酥可人儿走了,小跑跟上,脸上的肥肉颤抖着。金小天心里一阵唏嘘时,肩膀就被天蝎和马仔按住了。
金小天装傻充愣道:“咦,你们是谁,有什么事?”说时还指指远处李心月的背影问,“你们是一起的吗?我已经道过歉了。”
天蝎一把将金小天推到墙上,恶狠狠地看着他问:“你小子刚才是不是拍我们哥几个呢?”
金小天一副屌丝的模样,嬉笑着反问道,“拍,拍什么?是你先拍我肩膀的呀。”
马仔们看了看四下,脸色一沉,一拳打向金小天的肚子。
金小天捂着肚子半弯着腰:“有话好好说,别随便动粗!”
天蝎恶狠狠地盯着金小天,金小天满脸委屈道:“几位大哥,我就是个酒店打工的,不知道你们找我干什么,咱们肯定是有什么误会,再说你们一个个人模狗样的,多看你们几眼也正常啊。 ”
天蝎瞪起眼珠子:“看来还得教教你和爷怎么说话!”
金小天赶紧认怂求饶:“对不起大爷,我是个干活的不会讲话,饶命饶命。”
“你刚才在我们旁边晃来晃去的干什么呢?把手机拿出来让我们检查检查。”
金小天无奈地摇了摇头,拿出手机,天蝎刚要伸手去拿,金小天却把手抽回:“你说我偷拍你们,我愿意澄清给你们看,但你们无权拿走。”
马仔们刚要动手,天蝎一个眼神暗示,马仔们只好收手。
金小天一边揉着肚子一边举着手机,一一打开照相机相册,让马仔们看了个清楚。
正在远处搜索直播话题的盛夏发现金小天和天蝎间的冲突,立刻在拐角处偷偷用相机录了下来,满意地自言自语:“这次可算有爆炸新闻啦,也算没有白来一趟。服务生帅哥面对黑社团骚扰,临危不乱以一敌四。”
话音刚落,一只手从盛夏身后伸过来,直接将她手中的相机夺了过去。盛夏回头一看竟是辉哥,他正迅速地翻查相机菜单,找到格式化存储盘的界面,选到“格式化”的选项,刚要按下去,手却被金小天拉住了。
金小天近距离打量着辉哥,发现他的左眼旁有一道吓人的疤痕。
辉哥很惊讶,随即也玩味地看着金小天,身边的马仔刚要上前动手,辉哥发现走廊上方的监视系统,他伸手阻止。
金小天故意提高了嗓门:“原来是一起的啊,怎么?一群大老爷们连女孩子也欺负啊?”
辉哥语气渐缓和:“偷拍侵犯了我们的隐私权,我要求删掉也没错吧。”
金小天反驳:“那也不能硬抢吧?”
辉哥轻蔑地“哼”了一声,含笑着把相机塞给盛夏:“小妹妹,刚才的东西,删了吧。”嗓音里透着威胁。
盛夏瞬间清醒了,她面对的很可能就是传说中的黑社会老大,这下她哪敢不从,连连点头,手忙脚乱地按下了yes键,删除了刚才录下的视频。
辉哥又看看金小天,询问马仔:“他的呢?”
天蝎回答:“查过了,他是干净的。”
辉哥这才说:“哦,那就是误会了。我们走。”
金小天反而来劲了:“哎哎哎,别急着走啊,你看看刚才给我动手动脚,我西装扣子都扯掉了,怎么办呀?”
马仔们纷纷露出凶相,但辉哥却回过头,冲金小天咧嘴一笑,说了句:“劝你一句,英雄救美可以理解,但小心惹火烧身。”
辉哥这一笑,简直笑得瘆人。
金小天心中一惊,越发感觉此人不简单,而盛夏吓得缩紧了肩膀,躲在金小天身后,小声说:“别嚷嚷了,还要不要小命了!”
正这时,距离他们不远的电梯门突然打开,几个穿着大衣的人看见辉哥等人指着金小天。与此同时辉哥的目光也看过去,和为首的大衣哥目光交碰。
金小天仔细观察着辉哥和来人,发现他们并没有什么互动,但在电梯门即将关上一刻扒开电梯门,几个大衣哥直奔大堂门口而去,辉哥一行人也随之径直向大堂方向走去。
为首的大衣哥一出现,立刻被蹲守的便衣警察发现。
刑警大刘立刻向老冯汇报,“冯队,黄鼠狼现身了,突然转向大堂门口方向,请求指示。”
老冯盯着监视器上的黄鼠狼,凭借多年经验,老冯敏锐判断对方已有所察觉,随时会逃跑,他马上下令,“抓!绝不能让他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