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李心月推门而进,看见一个陌生男子坐在沙发上,她尖叫着跳起来:“啊!!!抓贼啊!有贼!!!”
金小天马上大声怼了回去,“谁是贼?欠房租不付!你才是贼呢!”
李心月这才冷静下来,审视着眼前这个长相不错却很痞气的家伙,质问:“你到底是谁!怎么在我家?!”
金小天一只脚翘在茶几上,半躺在沙发上,眼睛瞥见李心月身上的包包,正是拍卖会上背的。
金小天慵懒地说:“你家?这是我大姨家!我大姨说,你欠了三个月房租!让我来催债的!”说着,金小天伸出一只手来,“还钱!给了钱我立马走人!快点!”
李心月半信半疑,对着金小天那张傲慢无视的嘴脸,她顺手抄起一把扫把,摆出架势:“鬼才信你!我看你就是贼!”说着,她另一只手掏出手机准备报警。
金小天见状赶紧上前夺过手机:“报什么警,你不信,我给你拨房东电话。”
金小天用李心月的手机拨通房东号码,电话接通了。
李心月半信半疑地问:“喂,是房东阿姨吗?”
电话里传来房东的大嗓门:“是我了!小姑娘,有钱交房租啦?”
李心月放下了扫把,秒变怂相,当着金小天的面,她只好压低声音求饶:“阿姨,等发了工资我立刻给您转过去,您能不能先让您外甥先离开这里呀!”
“不让他盯着你,难道要我自己来吗?我都等了三个月啦,再不交房租,就滚出我的房子啦!”
李心月听着电话,看了金小天一眼。
金小天嬉皮笑脸地:“你看,说了你又不信!对吧!偏要打个电话,电话费省下来交房租多好。”
李心月对着电话:“房租我会尽快给您转过去的,您放心……”
“侬晓得哇,我这个房子,租价可是一天一变的,看你女孩子家家才便宜你,一拖拖那么久,不要让我为难哦!”
房东挂上了电话,对身后身穿制服的片警汇报工作:“警察同志,你看怎么样,我没说错话吧!”
警察点点头:“很好,谢谢您的配合。”
“那您帮我好好催催房租啊,这个小姑娘都欠我三个月房租啦!”
“好,您放心,为人民群众解决问题是我们的责任。”
租房内,李心月打量着无赖般的金小天,突然觉得眼熟,“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金小天嬉笑道:“当然见过,在香格里拉大酒店,我不小心撞到了你。”
看着金小天坏笑中又带着一丝狡猾和审视,李心月想起她挽着赵老板返回VIP休息室时与金小天撞上的一幕。
李心月马上说,“噢,原来是你。这时候你不是应该在酒店当服务生吗?”
“做酒店服务生有什么前途,我辞了。正好我大姨托我帮忙,这不,就遇见你了呢。哇,真是想不到,一个买走8500万油画的人,竟然住在这么含酸的地方,而且连房租都交不起。”说到这儿金小天坏笑着试探,“要说,你那个赵老板,真是太不够意思了。”
李心月脸一下子红了,“这跟赵老板有什么关系?”
金小天嘲讽道:“他既然能拍下《宝贝》,他当然养得起你这个宝贝呀,怎么忍心让你在这里受苦,连房租都交不起呢?真是太不够意思了。”
李心月一听,立刻火了,“你别胡说八道,我跟赵老板纯粹是工作关系,我凭什么让他养。”
金小天打量一下李心月,满脸不信的表情,“是吗?”
李心月气急败坏道:“如果不是,我还能在这里欠你大姨的房租吗?你这个狗脑子!无赖!滚出去!”
李心月强行把金小天轰出家门,狠狠关上房门。
金小天站在门外大喊一声:“没钱交房租,那我可就赖上你了!”
李心月贴在门板上回应道:“你随便。”
不料没一会儿,李心月听到门外传出一阵声响,动静很大。
李心月好奇地从窗户向外偷窥,这一看瞬间震惊。
金小天竟然在楼顶正对她房门的空地上搭帐篷,李心月忍不住开门冲出来。
“你要干什么?”
金小天不慌不忙道:“是你说的,我随便,所以,我就在这里住下了,直到你交清房租,怎么样?”
眼看着金小天放下帐篷又去拿洗漱用品,李心月彻底崩溃了。
“算你狠,不过,我拜托你不要这样好吗?我说过,我会付清房租的。”
“你现在付吗?如果现在付,我马上走人!”
李心月跺着脚大骂:“你!无赖无赖无赖!”
金小天怼回去:“就赖上你了,怎么着吧!我就不信,还治不了你了!”
李心月冲回房间,气急败坏地乱扔东西。不料金小天直接拿出钥匙开门进去了,“你要是继续破坏公物,我可就告诉我大姨了!”
李心月从沙发上跳起来,大叫着:“滚出去!滚!!!”
“这可是我姨家,我想进来就进来,你要是再胡闹,就该我让你滚出去了!”
李心月气得快哭出来了,她直接从桌上拿起一瓶啤酒打开,对着瓶子,一仰脚,“咕咚咕咚”一口气吹下了多半瓶,气势相当悲壮。
这种气势果然震住了金小天,眼看着李心月一瓶啤酒下去,眼神变得痛楚起来,金小天小心试探道:“你要是这么难过,为什么不让那个赵老板帮你呢?”
“那个人,跟你一样也是债主!我,只不过是帮人办事的!”
金小天立刻警觉起来,追问道:“办什么事?”
李心月一边继续喝酒,一边悲伤地说道,“跟你有毛关系?我李心月虽然穷,但穷得有骨气。我从来没被谁包过!养过!我靠自己打拼到现在,只不过,他妈的被坑了……我辛辛苦苦开的网店最后全赔进去了!难道我愿意?难道我不想快点赚钱快点补上窟窿?我他妈就是这么倒霉我有什么办法?你干脆就把我杀了吧,一了百了,反正我也早就活够了!只可惜我心愿未了,呜呜呜……”
“你有什么未了的心愿?”金小天直接走到沙发前,俯瞰着李心月,就像在审视一个罪犯。
李心月心虚地站起来,躲到另一边,“关你什么事!”
金小天直接躺在沙发上说:“反正我也是无处可去,你不交房租,要是还想住下去呢,我可以在我大姨那里暂时帮你通融,让你先住着。如果我们非得走一个呢,那就拜拜,慢走不送!这地方,我住着挺合适。”
李心月无言以对,她气得转身走进卧室,将门狠狠关上,整个人倒在床上,无助地哭了起来。
金小天将掉在地上的包捡起来,仔细翻找,终于发现自己放在包夹层里的内存卡,装起来,然后关门离开。
天台,金小天躺在小小帐篷里,门帘打开,正对着李心月关闭的门。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李心月的哭泣声,金小天不由地心生怜悯,他越发好奇,这个拍下8500万名画、账户里有300万存款的女孩,为什么现实中如此贫困无助,她跟那幅画之间到底有什么渊源,躲在她背后的又是什么样的人……
上海老弄堂的合租屋内,网红盛夏正盯着一张照片看,眼神痴迷与向往。
那张照片是盛夏在香格里拉大酒店拍到的楚之翰的背影。
原来拍卖会当天,盛夏因为偷拍并直播拍卖会现场被管理人员抓住押了出来,要求她在直播空间里公开道歉。
盛夏理直气壮地反驳:“我犯什么法了,凭什么不让我拍?凭什么让我道歉?”
管理人员声称,“你违反了我们的规定,侵犯了他人的隐私。如果我们起诉你,你也许会为此行为刑拘五日。”
盛夏害怕了,只好打开直播软件,哭丧着脸对着镜头:“对不起,今天我不该在拍卖会现场录像,直播,我错了……”
管理人员不理会她,正准备报警时,楚之翰刚好路过,他上前寻问管理人员:“怎么回事?”
管理人员毕恭毕敬道:“楚先生,她违反规定,在现场录像直播。”
楚之翰看看盛夏,轻轻说道:“把手机给我。”
盛夏关闭直播软件,小心问道:“你要干什么?”
“把你的录像内容删除,这样,他们就不会追究你了。”
盛夏把手机递上去,楚之翰打开浏览。盛夏的奇葩想法及各种浮夸表演让楚之翰忍俊不禁,笑了出来。他将与拍卖会有关的直播视频删除后,把手机还给盛夏,对管理人员说:“里面关于现场的内容我都删除了,放她走吧。”
“既然您不追究,我们肯定不会为难她的。”
楚之翰点点头,转身离去。
管理人员回头对盛夏说:“你可以走了。”
不料,盛夏的目光完全被楚之翰的背影粘住了,她追问道:“他是谁?”
“他是著名画家楚鸿飞的儿子,楚之翰。”
盛夏立刻眼前一亮,小跑追上楚之翰:“谢谢楚先生。多谢楚先生。为表示感谢,我请您吃饭好吗?”
楚之翰看也不看盛夏回了句:“不必了。”
楚之翰潇洒离去,他风度翩翩的背影瞬间击中了盛夏的少女心。
盛夏用手机抓拍下楚之翰的背影照后就像犯了花痴病一般,回来后对着照片做起各种春梦。
合租房的室友吴妮妮和宋冉都是刚毕业不久的大学生,也都是就职于小公司的小职员。
盛夏作为网红的豪放做派与言行一向为两人不耻,认定她是个与自己三观不合的坏女孩。
眼看盛夏起身走进卫生间后,两人开始说盛夏的坏话。
吴妮妮:“哼,妖女,不好好找份工作做,整天就知道作。”
宋冉:“哎,人家能作也是本事,哪像咱们,每天老老实实上班,挣点碎银子养活自己。人家靠脸和嘴,就能挣来打赏钱。”
吴妮妮:“切,我就看不起这种人。看见没,直播平台关两天了,连个屁也不敢放一个,哈哈哈,让她再自以为是。”
宋冉:“她要知道是你给她500打赏钱,故意激将,让她去拍卖会搞事情,又是你给保安打的电话,让她在直播中公开道歉,她不跟你玩命才怪。”
“真想告诉她,我就是那个‘最聊你’,意思是我最了解你的底细。哈哈……”
正说着,宋冉突然发现,盛夏不声不响地站在她们身后,像鬼一样。
宋冉和吴妮妮吓得跳了起来。
盛夏气急败坏,从床上拿起手机,什么也没说,转身冲出房门。
宋冉担心道:“盛夏不会想不开吧。”
吴妮妮撇嘴道:“切,放心吧,这种不要自尊的人活得比谁都好。”
宋冉不放心,打开盛夏的直播平台,发现盛夏正在楼顶直播“自杀”。
盛夏绝望看着直播镜头说:“永别了,亲爱的们,我让你们失望了,对不起。刚才,我遭到“最聊你”的私下羞辱,所以我决定,以死谢罪。”
宋冉把手机递给吴妮妮看,吴妮妮惊呆。只见视频中,盛夏露出凄美的微笑:“轻轻地我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轻轻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毛钱。”
接下来黑屏。宋冉和吴妮妮互看一眼,同时扔下手机,冲出门,疯狂地朝楼顶跑去,一直跑到楼顶边缘,两人探头向楼底张望。
宋冉拼命呼喊:“盛夏,盛夏。”
吴妮妮哭诉:“对不起,盛夏,我错了,都怪我不好,可是,你怎么会这样想不开呢。”
两人哭着喊着,忽然发现楼底没有盛夏影子,也没有任何围观者,所有路人都在正常地各自走动,正在纳闷时,身后传来笑声。
宋冉和吴妮妮回头看,只见盛夏举着手机正对着她们进行现场直播。
宋冉长出一口气,吴妮妮发现上当:“盛夏,你干什么?”
盛夏坏笑:“当然是报复喽。我怎么可能自杀!又怎么可能被你恶搞?”
吴妮妮和宋冉对视一眼,两人瘫坐在地上,对盛夏露出无语的表情。
盛夏得意地对着镜头说:“今天,我要让所有人记住,就算全世界都抑郁了,我盛夏也要好好活下去!这就是我的直播精神,不做第一,只做唯一!我盛夏是不会被任何人打倒的!”
盛夏的这段直播又火了,收看的人群中,还有对各种奇葩网红感兴趣的阿裴。看到这段视频时,他正在跟楚少爷在公寓内对饮,地上一片狼藉,到处都是喝空的罐装啤酒瓶。
阿裴一向喜欢八卦,他立刻将这段直播视频推荐给楚之翰:“楚总,这个网红叫盛夏,是那种不作不死的大神级网红。你看这个刚发的视频,太坑室友了。”
楚之翰看后认出了盛夏,遂感叹:“这姑娘,拍卖会那天我见过。”
阿裴对着盛夏的视频,八卦道,“是吗,哇噢,那对她来说恐怕是艳遇了。”
楚之翰笑道:“对我来说,这种女孩,我可不敢恭维。”
“那你喜欢哪种女孩?我就不信,你在法国这几年没有遇到合心的姑娘?”
“真没有遇到合心的,不过,老实说我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反正没有遇到,所以一直单着。”
阿裴感叹,“单着也好,结婚,其实挺麻烦的。”
楚之翰轻声安慰,“阿裴,别难过,离婚了,你可以从头再来!”
阿裴举起酒杯回敬道:“楚总,你也别难过。公司倒了,也可以从头再来!”
两人心酸地碰杯,一饮而尽。
阿裴感叹道:“当初我闪婚时,你就劝我慎重,可我不听,现在,真后悔呀。”
“其实,你有没有想过,现在分手,还有机会选择一个对的人。可是,像我父母那样,一辈子同床异梦,是最不幸的。”
“可我看他们很幸福啊,伯母前两天还在朋友圈里晒了结婚纪念礼物,伯父送给她60万的天珠,这都不叫幸福,天理难容。”
楚之翰苦笑地喝一口酒:“晒朋友圈的,其实都是最没自信的人。真爱,根本不用晒,更不用秀。我父母,是那种真正的‘隐婚’”。
阿裴不解道:“隐婚?什么意思?”
“隐藏不幸的婚姻。明明发现对方不适合自己,却还要在人前表演幸福,最可悲的就是这种‘隐婚’”!
“那为什么不离婚呢?”
“因为有不能分割的我,还有不可分割的名利。”
“哇,听你这么一说,我忽然觉得自己,很幸运。”
“是的,你和你前妻因为不了解才走到一起,因为彼此了解而分手。所以,下次选择伴侣时,一定要挑好了。”
阿裴一脸愁容:“难呀,你只有跟对方真正生活在一起,通过柴米油盐才能看清彼此。”
楚之翰同样面露迷茫:“是,看清皮相容易,看清人心,难。”
“现在,最难的是公司,怎么办?”
楚之翰苦笑一声,故作洒脱地举杯饮下一杯:“大不了关了!”
阿裴看着楚之翰,小心问道:“我一直想问你,你怎么那么爱《罗马假日》那部电影?”
“因为,我就是看过那部电影而爱上罗马那个城市和旅行的。”
阿裴手机响,他接听电话后开始发火:“……?什么事……你放屁,那个玉镯子是我们家传家宝,怎么成你的了……我妈说的原话是,留给她的儿媳妇,你现在不是了,所以就不能归你……你要是敢找我妈去要,我跟你玩命……好,你等着,我马上过来!”
阿裴把手机挂断向楚之翰投诉道:“这个女人,太不要脸了!竟然还要瓜分我妈的东西!看我怎么收拾她!我先走了!”
楚之翰点头,阿裴气冲冲走了。
公寓里,只剩下楚之翰一个人,他无力地躺在椅子里,看着窗外繁华的夜景,整个人觉得跟外面的世界恍如隔世一般。
百般无聊,楚之翰从口袋拿出手机,随意翻看自己的“稻草熊”APP。
活跃的用户还是寥寥无几,分享的旅行心情也并不多。
楚之翰正在心灰意冷时,忽然他发现一条刚刚更新的状态,配图是一张雪山在日出之际的美丽景象,文字写着,“梦开始的地方,醒来时,已破碎。”
照片上,那飘遥与纯净的雪山触动着楚之翰的内心,似乎正是此刻他想要逃离投奔的另一个世界。
楚之翰情不自禁地跟“心中的日月”打起招呼:“嗨,照片好美,什么地方?”
不想“心中的日月”很快回复了四个字“香格里拉。”
楚之翰继续追问:“是你拍的?”
“不是。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去过那儿了。”
接下来,两人开始进入互动。
楚之翰越聊越投机,打字飞快:“我到现在都没有去过,之前一直在国外念书,刚回国没多久,国内的美景都还没来得及去看,好可惜。”
“心中的日月”回复:“刚毕业呀。”
楚之翰:“是刚创业,但不太顺利。”
“心中的日月”回复了一个握手标图,并配文:“创业真的不容易,我也刚刚经历过一次失败的创业。而且相信我,我现在绝对比你惨多了!”
楚之翰发送一个“苦笑”表情包,配文道:“那你有没有兴趣跟我比惨?”
李心月看到楚之翰的比惨邀约,她从床上坐了起来,对着电脑敲出几个字:“好的,谁怕谁?”
李心月和楚之翰约好了相见,面对即将来临的“比惨”之约,李心月选了一件最漂亮的裙子,特意打扮了一番。
出门前,李心月对着镜子注视着自己,心中暗想:“楚之翰,你真的想跟我比惨吗?你可知道,我的悲惨命运全拜你父亲楚鸿飞所赐!所以,你有责任替你父亲偿还债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