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做行动前部署,星湖园这场会,一路走高速从河源赶过来的李维民算是姗姗来迟。
他在会议大厅外匆匆下车朝着楼里走,大门口,站岗的武警哨兵面无表情地把他拦了下来。
这时候,从楼里疾步跑出来个工作人员,来人李维民不认识,他把一个胸牌递给李维民,哨兵看见这才放行,他随即带着李维民脚步极快地上了楼。
小会议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有条不紊地敲了三下,王志雄在里面应了一声,李维民推门走了进去。
在场几个人,楼晓平其实过来的时候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就崔振江一个蒙在鼓里,看见李维民一身警服大摇大摆,肩膀上从星到章没少一个零件,瞪着眼睛猛地站起来,指着他,半晌愣是没说出话来。
李维民故作深沉,好笑地看着他,“干嘛?看见我好像看见鬼。”
“李维民你个老狐狸!原来主角就是你啊!”因为太震惊,崔振江差点就要开骂了,好在想起来还有个公安部的苏局在,他深吸口气,却越发有意见,“王厅长,雷副厅长,你们连我都瞒啊!”
苏建国也笑笑,挑着眉帮腔,“一开始他们俩连我都瞒呢。听说维民被省纪委的人带走了,我第一时间给志雄厅长打电话,你们猜他怎么说的?”他说着指了指王志雄和雷建华,王志雄一时无语,嘿嘿干笑了一声,苏建国揶揄地看他一眼,“ 他竟然说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他相信维民是个好同志。”
他正说着,忽然有想起另一茬儿,眉毛拧起来,简直有点一言难尽了,“――还有,左兰,她现在一天她起码给我打三个以上的电话!你们是不知道,这几天来,我耳朵里可全都是李维民的英雄事迹。”
苏建国开玩笑的抱怨让在场众人都笑了起来,李维民一一跟在场众人握手,轮到崔振江,被这老搭档狠狠在肩膀上捶了一拳,回手把自己额前的头发撸上去给李维民看,“老狐狸,你看看!我头发为了你,可都白了不少。”
“好了,情况紧急,”王志雄示意他俩都坐下,“维民,你先说一下你那边的情况。”
李维民坐在着崔振江旁边,“赵嘉良在省纪委把我带离东山的那天起就没有跟我联系过。确切的说,是他在我被纪委带走后,就把手机卡甚至手机都销毁了。在此之前,我知道他的房间被林耀东的人监控监听了,所以我猜想,为了不暴露身份,赵嘉良除了和他在香港的公司保持联络外,主动切断了和外界的所有联系。”
崔振江说:“……据李飞反映,11日,也就是维民从东山被带走的第二天,林耀东就派司机去东山大酒店接赵嘉良和助手钟伟到了塔寨村,并在林耀东的家里呆了近四个小时。这中间还包括了一顿晚餐。而后四天时间里,林耀东和赵嘉良见了两次,而且都是林耀东将赵嘉良接到塔寨村见的面。他们是应该达成某成协议。毕竟赵嘉良手里的筹码够多,优势应该在赵嘉良这一边。”他说着顿了顿,看向李维民,“可赵嘉良为什么还不向你汇报呢?”
李维民猜测,“两种可能。第一种,赵嘉良找不到机会向我汇报。第二种可能,就算林耀东妥协,和赵嘉良达成了某种协议,但他们彼此之间互不信任。以林耀东的城府,他不会轻易向赵嘉良妥协,他很有可能在给赵嘉良设什么局,也在等赵嘉良露出破绽。”
王志雄问他:“你倾向于哪一种可能?”
“第二种。赵嘉良给香港警方当了二十多年的线人,经验丰富,只有他不想传递的消息,没有他传递不出来的消息。况且,李飞大张旗鼓地跟踪赵嘉良,林耀东不可能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林耀东还继续明目张胆地和赵嘉良见面,我认为,他很有可能是在玩什么阴的。”
崔振江皱眉:“那我们目前能做什么?难道就一直这么等着?”
“没有别的良策,只有等赵嘉良给我们发消息。”李维民很坚持,“不然,我们稍有闪失,赵嘉良这几天来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还会将他置于极端危险的境地。”
“确实。”雷建华认可,“林耀东和刘浩宇团伙制毒贩毒的事实虽说已被我们掌握,但仍然没有铁证。一旦我们轻举妄动,以他们这么多年走毒制毒的经验,该消毁的证据肯定早都消毁了。我们后期取证将会非常困难,如果没有证据,他们很有可能逃脱法律的制栽。”
李维民深吸口气,“所以,我的建议是――只能等待。等待赵嘉良给出明确的信号。”
会议室里片刻的沉默,王志雄看向崔振江,“振江,你先把李飞拿来的那段视频放给大家看。”他说着,看向李维民,声音有些异样,“李飞今早跑了趟省厅……送来了这个。”
崔振江立刻操作起眼前的电脑,很快,投影上开始播放视频,音响里同时传来声音。
大家的视线全部落在了幕布上,李维民心里清楚他会看见什么,却有些逃避不忍的低下了头,半晌后,抹了把脸,深吸口气,强迫自己打起精神,鼓起勇气将头抬起来,看向了投影。
………………
…………
李飞一天之内在珠海、东山和广州之间来来回回地折腾,从广州回来回了趟家,洗澡换了身衣服,倒了三袋速溶泡了杯奇浓无比的黑咖啡,憋着气儿当提神药一口灌下去,拿着摩托车钥匙又匆匆地下楼,马不停蹄地又去了东山大酒店。
马雯从塔寨又跟回了酒店,她显得有些困倦,有人敲了敲车窗,她警觉的回头,发现是赶回来的李飞,马雯打开车门,“你说的没错,果然是去了塔寨,没两个小时林耀东的人又把他送回来了,之后没出过酒店。”
这时候天已经擦黑了,李飞看着她明显疲惫的脸色,有点自责,“你去买点吃的,我来换你。”
李飞刚上车,送赵嘉良回来,顺路带人在潮尚吃了个饭的林灿正好从酒店里走出来,林灿一抬头,和李飞的目光碰了个正着,“呸!这个李飞,像只苍蝇一样!”来来回回在眼前飞来飞去,咬不了人就故意在面前范膈应还特么怎么赶都赶不走!
林灿看见他就来气,迎着李维毫不回避的目光,顿时恶从胆边生――既然东叔不让人动他的命,那教训几下总该可以吧?!
他心里打着鬼主意,大步朝着李飞的车走过去,看着车里李飞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林灿有一种想冲他挥拳头的欲望,一手拿牙签儿剔牙,一手挑衅地重重敲了几下车窗,“飞Sir,你这么天天盯着,累不累?”
李飞也挺挑衅,把车场降下来,他看着林灿冷笑,“怎么,你给我支张床?”
林灿朝酒店后面的绿化指了指,“聊聊吧?”
李飞太明白他的什么意思了,本来因为马云波的视频就心里极度不痛快,这会儿正好找个由头发泄,他毫不在乎地笑了一声,开门的时候车门差点把躲闪不及的林灿怼马路上去,“聊聊就聊聊。”
他们碰一起,话是不能好好说的。
李飞本来只看见林灿带了两个人,他一个撂他们三个不成问题,所以也没当回事儿,然而来酒店后花园绿化树林,李飞才知道自己中了套儿。
――这龟孙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在这边还埋伏了两个人,他是准备好的!
李飞心里冷然,不等林灿叨逼叨做开场白,直接就动了手。
原本宁静的后花园里一下子就乱了起来。
双方互有来往,李飞长着速度反应都够快,身手也敏捷,照面就撂倒了俩,但对方人多,他就一个,打的了前面顾不了后面,一脚踹倒前面扑过来的,后面就有匕首的破风声凛冽而来,他下意识猫腰躲开,那人却势头不减地带着刀冲上来,他手里没武器,仓促间抬手去当,胳膊就这么被那人的刀划开了一道不深却很长的口子,起身的同时看准旁边的林灿,一拳照着他脸狠狠挥了出去!――
原本上来要踹他的林灿出其不意被打了个踉跄,带人更狠地扑上来,李飞受了伤活动就受了限制,也就渐渐落了下风……
这边打的天地不知,却不知道,他们这场斗殴,一点不落地全被楼上房间的赵嘉良看在了眼里――
他本来是因为抽雪茄才要到过来开窗户通风,听见楼下打斗的动静儿才看过去,谁知道这一看,竟然看见了他儿子被围殴……!
李飞如一只孤狼一般被几只猎犬撕咬,身上挂了彩,他眼睁睁地看着儿子受伤心如刀绞,却碍于房间的监视器,必须克制着表情,连半点端倪都不能透。
而同一时间,监视着这里的林耀东死死盯着凝神不知道正看着外面什么的赵嘉良,他让马仔不断的放大此刻赵嘉良的脸,看着他细微的表情,琢磨着、研究着,可竟找不到他的意思破绽……
林灿找的这个地方,外围因为酒店园林部门有其他绿化安排,暂时拉上了禁止通行的带子,里面没什么人来,而买饭回来的马雯发现李飞没在车里,手机却扔在副驾,一下子就察觉到不对,手里的晚餐都来不及放下,转头就跑进了酒店。
一路从大堂找出来,在后花园里听见动静不对,飞奔而来看见这一幕就惊呆了。
猛地扔了打包的晚餐,她冷着脸二话不说就冲了过来,林灿也算是教训到了李飞,看她来了,也不恋战,朝自己的人一招手,“走!”
马雯人还没到,林灿就已经带着人跑了……
马雯一看李飞胳膊上见了血,半跪在地上半天没起来,脸色大变地四处检查了下,确定没什么要命的伤势,她扶着李飞站起来,“我送你去医院!”
楼上,赵嘉良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小巷之外,这才走了回来,木然的坐在沙发上,找了个篮球赛事,在沙发上窝了个舒服的姿势,看了起来。眼前出现的,却不是正在看的那场球赛。
……而是李飞大学的时候打的那场联赛。
那时候他正好到广东办事,用的就是港商赵嘉良的身份,连李维民都不知道,他在事情办完之后,跑去了李飞学校。
之前李维民就跟他说过,作为篮球队主力的李飞为了赢这场球赛废寝忘食的,经常磕了碰了什么的,让他歇歇都不行,星期天几乎都扎在学校不回家。
他被勾的心痒痒,同时也不放心李维民嘴里“这磕青一块儿,那碰紫一块儿”的伤,从香港过来的时候就打定主意要来看看儿子的这场比赛――他甚至从香港带了瓶特效药油来。
本来是想着回香港之前跟李维民见一面,让他把药油给李飞,没想到,在赛场上就用上了。
赛场上,作为球队得分主力的李飞想要扣篮,却被对方直接盖帽,对方比他高壮得多,一撞一压,李飞直接被压在下面,崴了脚。
赵嘉良猛地从看台上站起来,匆匆走了下去,裁判吹响了哨子,宋杨立刻冲了上去将李飞架到了场外,队友们询问关心的混乱中,李飞坐在那里疼的呲牙咧嘴,宋杨看着他迅速肿起的脚踝,喊了一声,“谁有伤药?!”
他就是在这时候,把那瓶药油递了过去。
后来,他把那天也记入了史册――那天,他第一次看他儿子打球,他儿子第一次用上了他给买的药。
然后,今天也该被记入史册。
今天,他看着他儿子被欺负,竟然束手无策。
监控外,从头到尾看不出他任何破绽的林耀东吩咐手下人继续监视,失去耐心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而酒店里的赵嘉良,眼睛虽然盯着屏幕,可他额头上的青筋隐隐暴起,眼眶也忍不住有些湿润,不经意间,手已经紧握成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