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解完基本情况之后,赵慎三觉得无论市里下一步会对凤泉的班子做何等样的调整,他这个正总监都不能太过热衷。他的重心是保证工作不在林曾刚走,李春波又无法安心给刘涵宇做良好交接,凤泉两办一把手都是新人的情况下工作出现滑坡,这可就是他的责任了。
最紧要的,就是要确保即将来临的年底各项工作考核不出问题。那么,计划生产工作就刻不容缓的需要马上了解清楚了。赵慎三让小吴把分管副总监赵元素跟计划生产室的主任李辉叫道办公室,亲自听取工作详细汇报。
赵元素是一个年轻的领导,是刚从主管办组织部下基层挂职锻炼的,来凤泉还不到一年。有了李春波那样大撒把的常务副总监做表率,他这个分管领导就成了一个浮萍样的摆设。平常计生工作都是计划生产室主任李辉怎么汇报他就怎么信,需要开会就让计划生产室拿来写好的发言稿照着念念,需要到哪里去视察就去替李辉壮壮门面,实际工作一问三不知。
李辉倒是一个看起来很精明的领导,这个同志年近五十了,在凤泉县土生土长提拔起来,成为正主任级领导之后又几乎把县城好点的所室转遍了,最后落脚在计划生产室之后就不愿意挪窝了。算上今年,他已经在计划生产室当了六年的主任,是一个老计生了。
赵慎三有个习惯,就是对下属了解工作不喜欢越级,就是说他只对准分管副职问话。这就让赵元素没五分钟就坐不住了,难堪的只恨没地缝钻进去。来之前他其实已经恶补过大半天了,觉得连全县的技术职工数量、车间数量、生产产品数量都记住了,应该不成问题了。
没想到赵总监居然这么问他:“元素同志,省里的考核马上就要开始了,我想问问你们是如何准备迎接检查的?”
赵元素习惯性的看李辉,可是赵慎三却在李辉叫了一声赵总监之后淡淡的说道:“李主任不急,我问的是赵总监。”
赵元素无法推脱了,只好说道:“我们已经安排下面的同志开始抓紧时间工作,争取在考核来临的时候不出问题。”
“怎么安排的?预测有可能被查到的乡镇和样本村了没有?台账资料都完善好了?人账相符吗?账账相符吗?九项责任目标是否已经提前计算好了?就有哪几项有可能达不到省定目标?需要如何完善?”
赵慎三面如清水,流利的问道。
这一番话把赵元素问的狼狈不堪,说起来他也算是当了快一年的分管领导了,计划生产的台账资料有多少种他根本不知道,还有什么九项指标的,无异于听天书。那额头上的汗珠子就黄豆般滚下来,支支吾吾的一句话说不出来了。
赵慎三最烦这种下来挂职只知道夸夸其谈的领导了,他也不发火,淡淡的说道:“那么好吧,元素同志,你告诉我省里计算咱们成绩的九项指标就是哪几项?”
“呃……那个赵总监……那个我也没接触多久……那个,就让李主任回答吧?”
赵元素彻底撑不下去了,就羞愧的说道。
“我不喜欢直接问下面同志,因为工作首先是交给你这个分管领导了的。”
赵慎三依旧神色不变的淡淡说道:“省里马上就要考核了,这些问题你这个分管领导都不熟悉,我不知道如何给省里汇报。这样吧,你回去让李辉同志好好教教你,我下次还会叫你过来问你的,你们去吧。”
赵元素一听让走了如蒙大赦,赶紧站起来狼狈的告辞了,带着李辉急匆匆逃出了正总监办公室。
吴鸿被赵慎三这种工作方式再次惊呆了,他越来越敬畏赵总监,赶紧走过来帮赵总监把看过的工作报告收了起来,轻手轻脚的进秘书办公事了。
当晚,赵慎三怕凤泉的副职们还来找他纠缠想留下的事情,一下班跟郑焰红打了个电话,问她能不能去温泉宾馆?郑焰红答应了并说不需要接,他就先开着自己的车离开了正办,直奔温泉镇而去了。
方天傲现在成了一个笃信佛教的虔诚信徒,随着大顺昌的生意越做越稳,公司在凤泉山脚下的山村里开发了一个高档小区之后,他自己留了一栋单栋小楼,索性把父母妻子也接了过来,居然在这里安家落户了,除了在外地读大学的孩子,就打算不回原籍了。
赵慎三给方天傲打电话的时候他在金佛寺听晚经。赵慎三知道郑焰红不会很快过来,也觉得这段时间心里总是负担重重的,听方天傲在寺里,他就到温泉没下高速,直接到金佛寺下口下去也上了金佛寺。
在桥边一下车,夕阳,古寺,寒风,一派萧瑟。老树,寒鸦,衰草,更添凄清。赵慎三被这一派情景弄得无限的忧郁,一种莫名的悲怆感油然而生,他就不想开车上山了,慢慢的走过桥。
看着在暮色里越来越模糊的金佛寺,跟那尊永远慈悲庄严地大佛,回想着当初为了建造金佛寺,他在遭遇车祸的郑焰红跟这个工地之间,如同一停止就会被烧成齑粉的蚂蚁般疯狂的奔走。无数次都觉得实在支撑不下去了,还不如彻底倒下来的好受。但他就凭借着对孱弱的倒在病床上等着他照顾的郑焰红强烈的责任感,跟他努力了那么久还没有真正获得人上人的目的,终于忍耐着没有倒下,咬着牙完成了这个壮举,最终凭借宏大的金佛寺成了最大的赢家。
看着昔日的辉煌壮举,赵慎三觉得心情好多了。是啊,想当初仅仅是企划部一介无名小卒的他,连这么有着不可思议大功德的金佛寺,都能从无到有的建造出来,还有什么难题是不可逾越的呢?跟当时的艰难比起来,如今的日子已经是多么顺风顺水了啊,无非就是现如今局势有些扑朔迷离难以琢磨。但再怎么困难,想明白了也无非是人与人之间的智慧之争罢了。凭他赵慎三的脑瓜子,还真是智力是没有输给谁过,还能够渡不过这道坎吗?
缓步登上台阶走到金佛寺里,方天傲却没在寺里,听僧人讲好像去大佛跟前了。赵慎三就继续往上爬,也走到了观音的莲台前。
此刻天已经黑透。金佛跟前也没有路灯,可是却有三支蜡烛点燃在烛台上,隐约间可以看到方天傲那胖胖的身影面朝大佛盘膝而坐。风中,袅袅吹来线香的味道。
赵慎三慢慢的走了过去,看到方天傲在身前摆了一个精致的小香炉,里面插着三只正在燃烧的香,双手合十闭着双眼,口中念念有词的在念叨什么。
默默地在旁边的拜垫上盘膝坐了下来,赵慎三仔细听着方天傲的念诵,听出来是《般若波罗密多心经》他就闭上眼专注的听着,感受着这一刻无比的清静。渐渐的,脑子里一片空明,觉得世间针对权势开展的勾心斗角简直如同浮云苍狗,不值一提。
“赵总监,听我诵经数遍,受益颇多吧?”
方天傲诵经已毕,转身看赵慎三依旧老僧入定般一动不动,就笑着说道。
“方兄,适才诵经是何等的超脱俗世,怎么一开口就称呼的如此俗不可耐啊?在此佛门净地,可不可以不称呼让人作呕的官职啊?”
赵慎三的心神猛然间被方天傲一声“赵总监”打断,就不快的说道。
“哈哈哈,兄弟,此刻嫌弃那俗世的称呼让人作呕了?恐怕到了你那个正总监办公室里,如果别的人称呼你一声兄弟,你才会感到被藐视了吧?行了,这东西应应景就是了,佛在心中留,行事不违背良知就算是领悟了佛之精妙,若痴迷就着相了。”
方天傲笑道。
赵慎三愣愣的看着方天傲,在这一刻,仿佛冷月清风跟背后的大佛都给这个浑身铜臭气息的商人,渲染上了一层神秘的飘然出尘之感。
“天傲兄,也许你才是深藏不露的真正达人,我啊……永远都做不到如此洒脱了。”
赵慎三深深地叹息着说道。
方天傲说道:“洒脱不洒脱的都在一念之间。你心里需要计较的东西多了,就洒脱不起来了。行了,咱们下去吧,再吹下去,没把你吹洒脱反倒吹感冒了就不值得了。”
两人慢慢的沿着阶梯下山,一边走一边聊生意上的事情,到了金佛寺门口,就看到郑焰红的车也上来了。赵慎三惊讶的说道:“老婆,你怎么知道我来这里了?电话也不打就过来了?”
郑焰红一晒说道:“夫妻俩要是连这么点默契都没有还行?我到温泉宫看你没在,问前台说方总在金佛寺,知道你一准来找方总了。看你的表情,上面的佛门清净气息已经把你胸口的郁闷洗涤干净了吧?那就好。”
方天傲说道:“夫妻同心其利断金,你们俩是我见过的最佳配合了,从感情到事业甚至连命数都息息相关,相辅相成,的确是少见的异数。只要你们俩能永远保持这份默契,就没什么真正值得忧虑的事情。”
郑焰红被这番话说的心情大好,眉开眼笑的说道:“天傲兄这么说那就真的是这么回事了。我可是对你的玄学信奉的很呢。赵慎三,我忙到现在还没吃饭呢,咱们让方总请咱们吃烧烤吧。”
几个人上了郑焰红的车下山,到桥边赵慎三把自己的车也开了下去,三人在温泉镇吃了烤鱼喝了点酒,才回到酒店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