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脑子里有些恍惚,萧清朗出事之后,他们所查的事情自然会被耽搁起来。而她虽然是大理寺丞,却没有足够的分量去揭穿皇室丑闻。
许楚闭了闭眼,压下心头的不安,强自让自己冷静下来。那人的目的,就是要绝了萧清朗与她的前路。只要萧清朗出事,靖安王府将会被早就隐藏在暗处的魑魅吞噬,继而她这个因靖安王而立足朝堂的人,也会在第一时间收到攻讦。
那样的话,她极有可能会同前朝第一位女官那般,因承受不住世俗压力而退出朝堂。从此以后,再不涉足查案之事。
她思绪万千,各种可能在心头不停的翻涌。最后,全部都指向最不可能的可能上。今日之事的推动者,就在后宫之中,而且是知道当年内情的人。
当初,她与爹爹逃离苍岩县的时候,萧清朗曾派人拦截过他们的画像。当时,他说过,追踪他们的是不同的两路人。
这样说来,似乎也就在意料之中了。
一路人,该是那幕后之人,他的目的恐怕是为了得到爹爹手中的那些证据。
另一路人,或许就是宫中布局设计萧清朗的人。他当时很可能只是试探,所以未曾痛下杀手。直到发现她竟然与萧清朗一路入京,且就是追查的那年之事,所以慌乱之下有了行刺之事。
她记得,当时前去刺杀的全都是死士,以至于就连萧清朗的暗卫都不能撬开那些人的嘴。她一直以为,要杀她的只是幕后之人罢了,可现在想一想,幕后之人或许会因为与孙柔的感情纠葛,恨她欲死,可是宫中担心事情被揭穿之人未必也会留手。
曾经笃定的想法,这一次彻底被动摇了。也许,当时的刺杀,幕后之人只是作壁上观,又或者欲要渔翁得利。哪成想,当时萧清朗带着以一挡百的暗卫,在危局之中扭转乾坤......
第一次,许楚感受到了彻骨的寒意。她一直知道,自己随着萧清朗入京,必然会艰难危险,却没想到他身边何止是艰难,简直就是处处都是深渊刀山,但凡踏错一步就会死无葬身之地,哪怕他这个靖安王也不能幸免。
就在等着唐乔正跟曹验官等人赶来之时,许楚已经清晰的认识到,当初萧清朗口中所说的,他享受着滔天权势与富贵,自然也要承担起旁人无法承担的责任的意义了。
真正体会到之后,许楚心里的惶恐跟不安却渐渐消散了,留下的只有浓浓的心疼。
以前的他,独身在风起云涌的京城,该是怎样的心境呢?
唐乔正到了之后,见皇帝面色冷寂阴沉,浑身散发着骇人气势,心里自然是咯噔一下。等他瞧清楚地上尸首旁边的德妃娘娘,还有那面色惨白毫无人色的萧桓荣之时,双腿更是一软险些打个踉跄。
不过他也清楚,此时不是忐忑惊恐的时候,涉及到皇家子嗣的命案,必要交由大理寺查探。而他这个大理寺卿,责无旁贷,只是若此案查的好或许他能免于被责,若是......若是查的与皇上心思有所偏差,只怕他的乌纱帽跟性命也就该交代到这里了。
想到这里,唐乔正不由得欲哭无泪起来。几年前,他初被提拔为大理寺卿成为靖安王手下第一人的时候,那是何等风光。可今年,还未过完呢,一桩桩的事儿就出了,而每一次都得牵扯到大理寺这里,当真是流年不利。
看到尸体,他自然就想到了许楚,所以眸光瞧瞧看了许楚一眼,却见许楚面色沉寂似有为难之处,当即心里又觉得十分不好了。
可无论心里如何琢磨,此时他还是恭恭敬敬的上前给皇帝等人行礼。
皇帝倒也无二话,直接吩咐道:“曹验官亲自查验三皇子的尸首,许大人从旁指导,务必要找到线索查出三皇子遇害的真相。”
此时,人已经死了,纵然以前有天大的过错,也都烟消云散了。既然皇帝不再提贬为庶人之事,旁人自然也不会不长眼的在此时提及。
所以,一众人也都默认了地上的萧桓荣重为三皇子的身份。
唐乔正应声,有些哆嗦的起身,然后吩咐曹验官等人验看。
“不知许大人可知,尸体原本的姿势?”曹验官验尸之前,先看向许楚询问道。他自然知道,肯定有人在许楚之前见到尸体模样,可是此处所站的多半都是尊贵之人,就算借他是个胆子,他也不敢询问。
所以,最后,他只能求助般的看向许楚。
也不知从何时起,三法司几名验官,在验尸一事上,多都以许楚为尊。莫看她年纪小,可经由她指点之后,他们在验尸一事上受益匪浅。
许楚颔首,摘下口罩之后说道:“死者男性,身长六尺八寸,年龄约莫二十岁上下,体型健硕。呈仰卧状被置于床榻之下,发髻歪斜,身着蓝色锦衣褶皱凌乱,上面沾染了大片血迹。血迹还未凝固,应该是半个时辰之内流出的......”
随着她淡定冷漠的声音响起,一旁的文书急忙将她的描画落在纸张,形成画影图形。
尸体还十分新鲜,没有尸斑,也还不曾形成浑身的尸僵现象。
曹验官见许楚对他微微颔首,于是深吸一口气垂眸开始验看。
“尸体新鲜、肌肉松弛,未出现尸斑及尸僵,所以死亡时间应该在半个时辰之内。”接下来,就是曹验官的检验了。
或许是与许楚一同验尸的时间久了,如今的他,每逢验尸多半都会沉心静气,鲜有如以前那般忌讳跟迟疑模样。
简单检查过穿着跟衣物之后,曹验官就将萧桓荣腹部的短剑小心拔出。因为萧桓荣死去有些时候了,所以倒不曾有血迹再涌出,就连皮肉都不曾紧缩或是翻飞一丝。
他亲自将萧桓荣身上的衣物褪下,甚至将最后一块遮掩物都脱掉,毫无禁忌也不曾考虑到在场的还有女子。
且不说德妃此时已经悲痛欲绝,在看到自己儿子赤身裸、。体的尸身之后,更是羞愤又愤怒。她没想到,就算换个人验看儿子的尸身,也会让儿子如此形容不整。
可是,之前她已经已死威胁皇上换了验尸之人,如今如她的愿,所以她就算心头难受也无法再开口斥责曹验官。
不过她没有开口,一直藏在锦被之中的柳芸却忽然尖叫出声,随即又颤抖着嗓音说道:“大人,男女有别......民妇......”
未等她的话音落下,就听的门口处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身为验官之女,你倒是迂腐。朕听闻当年你也曾不计较男女之别,帮三弟几次验尸,而后才得了他的看重,继而使得你父亲的地位也水涨船高,由小小的仵作一跃成为三法司验官之首。呵......如今看来,倒是朕高看了你。你果然不如许大人良多......”
“楼安,让人将严少夫人带到内廷,好生盘问。”说罢,他那双冷厉的眸子就扫了过去,使得柳芸欲要啼哭的声音生生憋了回去。
楼安应声,上前似笑非笑的看向柳芸,也不顾她是女子之身,直接将地上破碎的衣物丢上去说道:“严少夫人,走吧。”
房间之内,灯火通明,恍如白昼。满室寂静,加上恼人的血腥气息,愈发显得诡异。
曹验官那边,虽然微微顿了顿,但是却并未停下手上的动作。
就在他欲要将衣服收起之时,许楚忽然开口说道:“等一下,曹验官且看一下那衣带之上是否沾染着毛发。”
那衣带是与锦袍同色的天蓝色锦布,其上绣着银色花纹,而花纹之上恰有两道黑丝,若不仔细观察估计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
可是对于许楚而言,此处任何一样细微的东西,都极有可能是为萧清朗洗清冤屈的证据。所以,她不能大意,也不敢有丝毫松懈。
曹验官闻言,低头就看向了那衣带处,见其上果然有两根颇为粗黑的毛发。他用镊子将那毛发夹起,迟疑道:“大概是从哪里沾染上的头发丝吧。”
此时许楚已经走到他身侧,目光也随着他的动作打量起那两根毛发来,只是须臾她就否定道:“不会的。三皇子的头发色泽黑亮,另外一般来说,头发的质地相对较软、卷曲度一般较小,呈圆柱状。所以,应该不是头发。”
顿了顿,她又蹙眉道:“而这两根毛发,明显可以肉眼看出色黑、质硬、卷曲度大,相比说是头发,我更倾向于这是人私处的毛发......”
换句话说,应该是阴、。毛。
在场的虽然都不是没经过人事的人,可是见许楚堂而皇之的说出这般言论,还是有不少人惊愕的张大了嘴巴。甚至于羞愤难当的德妃,此时也脸色骤变,似乎听到了什么骇人的言论一般。
许楚见曹验官面带疑惑,干脆就说道:“人身上的毛发多分为四类。汗毛,柔软且断,大周人多半会呈黄色。第二种,则是头发,其颜色以黑色为主、质地相对较软、卷曲度一般较小,断面多呈圆柱状。第三类,是阴、。毛,其色黑、质硬、卷曲,且横截面呈扁平状,这些肉眼仔细观察皆能看出。最后就是腋毛,其色黄、质地软,卷曲,呈类圆柱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