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沙江炮舰沿海南岛东部迅速南下。

　　太阳落在了山顶上，山谷里升腾起的雾气遮掩了绿色的树木，海岸线变得模糊不清。当太阳隐没在山的那一边，夜幕不知不觉间就降临到了海上，明灭的渔火点缀在苍茫的海面上，好似天上的繁星，偶尔可以见到岸上人家透出黄色温馨的灯光，海风揉进了大地泥土的芬芳，吹拂在脸上仿佛有一种久违的亲切感觉。

　　被风浪磨损了过多体力的水兵也恢复过来，不当班的战士们从狭小封闭的舱室走出来，三三俩俩聚在中甲板和后甲板，观赏海上的夜景，呼吸新鲜的空气，恢复过度透支的体力。

　　刘永业到舱内巡视了一遍，看到两个士兵住舱空无一人，满意地上了指挥台，在梯口遇到李伦嘉，问：“航海长，什么时候到黑马港？”

　　李伦嘉站在梯子上，指着前方的一个闪亮的灯火说：“那就是五虎礁灯标，9点40分就能进港。”

　　五虎礁是黑马港外的导航灯标。

　　正在此时，渭河编队2艘军舰快速越过金沙江舰，消失在前方的夜幕里。

　　“呵，451新型猎潜艇真威风！”陈伟国由衷赞赏道。

　　“信号班，请示进港！”吴洪坤命令。

　　陈伟国打开信号灯，拍出一连串灯光信号：“金沙江舰请示进港。”

　　从一片黑黝黝的山影里，亮出一道白色的光。

　　“同意进港。”闪闪的灯光传达领导机关对远航军舰的慰问，“欢迎首长和同志们到黑马港执行任务。同志们辛苦了。”

　　军舰绕过五虎礁，从两山对峙的航门驶进黑马港。

　　吴洪坤站在指挥台上向港内眺望。码头上灯光雪亮，人声嘈杂，一片繁忙。明亮的汽车灯光光柱像探照灯一样快速移动，修船厂的电焊弧光刺目耀眼，钢板的敲击声在静夜里听起来如钟声一样洪亮悠远，司令部大楼的灯光穿透密密的椰林，闪闪烁烁。

　　吴洪坤心里明白，这是紧急战备的迹象，上级将有重要的任务要军舰执行。

　　港内信号台发来信号：“你舰靠7号码头。”

　　信号台的灯光继续闪亮：“你舰靠码头后请舰长、航海长、观通长到基地作战处开会。电罗经不要停。”

　　最后的“电罗经不要停”的命令让吴洪坤的心“咯噔”了一下。电罗经从启动到稳定指示航向需要三到五个小时，上级命令电罗经不要停，表示军舰有可能随时出航执行任务。

　　黑马港是我国潮差最小的港口，港内军舰是舰艉靠码头。后甲板和码头面差不多平，人员上下方便。金沙江舰跳板刚搭好，吴洪坤第一个走下军舰，已经在码头等候的大队长左布沛走上来，吴洪坤立正敬礼。

　　左布沛和吴洪坤握手，关切地问：“老吴，这次航行顺利吧。”

　　吴洪坤回答：“挺顺利的。谢谢大队长。”

　　嘉陵江舰舰长祝朝新上前和吴洪坤握手：“吴舰长，你们到底是新出厂的船，劲头足，跑得快。”

　　吴洪坤说：“你们跑得更快，比我们先到。”

　　“我们也只比你们早到半个多小时。”祝朝新放低声音，“大队长在上面，我们能不快吗？”

　　一位穿棉布军装的干部走上前，问：“请问哪位是左大队长？”

　　左布沛迎上前：“我是。”

　　干部举手敬礼：“我是基地作战处的刘参谋，奉命到码头接各位到司令部开会。渭河编队的唐大队长已经在会议室等候了。”

　　坐落在椰林深处的海南基地司令部大楼灯火通明，人们表情严肃，脚步匆匆。当左布沛等一行在刘参谋的引导下走进三楼会议室时，海南基地谢司令和魏政委迎了上来，和嘉陵江编队的干部一一握手，连声说：“同志们辛苦了！”

　　嘉陵江编队干部们刚坐定，会议就开始了。

　　会议由涂参谋长主持。

　　“现在是1月17日22点35分，”涂参谋长看了一眼挂钟，“现在召开嘉陵江和渭河两个编队支援西沙斗争会议，首先由作战处李处长介绍情况。”

　　作战处李处长是个魁梧的大汉，声音洪亮：“大家知道，西沙群岛在二次大战时曾被日本侵略者占领，日本投降后，西沙群岛由当时的中国政府接收。1956年我人民解放军进驻永兴岛，并开始派舰艇对西沙群岛进行定期巡逻。但是，西沙群岛中永乐群岛的珊瑚岛被南越政权长期盘踞。南越西贡政权在13日派出舷号为10号的驱逐舰到永乐群岛挑衅，驱赶我在该海区捕鱼作业的渔船，并向甘泉、金银两个岛开炮。”

　　涂参谋长脸型尖瘦，他用广东口音的普通话布置作战部署：“自从一月中旬以来，西沙永乐群岛的情况骤然紧张。根据舰队的命令，由我基地具体组织西沙永乐群岛斗争。基地的决心是：汶水、沂水编队在16日1800至西沙，基地前进指挥所设在汶水艇上，基地徐林华副司令担任前指指挥员。目前在永乐群岛我方有汶水编队2艘猎潜艇，南越方面有10号、12号2艘驱逐舰。现决定：嘉陵江编队18日1000，直航永乐群岛，支援汶水编队，到达战区后受前指指挥。渭河编队18日0800，直航永兴岛，到达后在永兴岛待命，归基地指挥。‘西渔704’船运载海南民兵两个排，18日0800直航永乐群岛。”

　　会议室里静悄悄的，只听得见日光灯镇流器“吱吱”的声音和笔尖摩擦纸面的“沙沙”声。

　　谢司令站了起来，威严的目光扫视会场，说：“首先，我代表基地和基地党委欢迎黄埔基地的嘉陵江和渭河2个编队来海南参战。刚才涂参谋长和李处长把敌情和作战方案都谈了。这次西沙群岛斗争非常重要。中央军委指示：‘西沙斗争开始了。’保卫祖国的海疆是我们海军的神圣职责，我们要充分领会中央军委和上级的作战意图，完成党中央、中央军委交给我们的光荣任务，我们有信心取得西沙永乐群岛斗争的胜利。嘉陵江编队到达战区后，海上我们的兵力占优势，但是思想不能麻痹，我们要作长期斗争的打算，要做好最艰苦的准备。西沙远离大陆，后勤补给比较困难，特别是淡水。”

　　谢司令笑着对左布沛说：“351型炮舰能装40吨淡水，可以支援岛上的民兵和汶水编队。所以我们很欢迎炮舰编队。”

　　“两个编队经过长途航行，部队一定非常疲劳，这从同志们的脸上就能看出来。但是，部队不能休息，要马上做好出航准备，一切准备工作都要在明天早上8点以前完成，不轻松啊。”魏政委说，“同志们回去后，要立即召开支部委员会，把上级的作战意图传达下去，同时要利用黑板报等形式做好宣传鼓动工作，把士气鼓得高高的，气可鼓不可泄，发扬我军的优良传统，发挥党员的先锋模范作用，把这次任务完成好！准备工作做好后，要安排部队休息，恢复体力。照理说，同志们远道来到海南，我们应该到船上看望同志们。但是时间紧，为了不影响部队休息，我们就不上船了，请两位大队长和舰长回去传达基地和基地党委对同志们的问候，等同志们从西沙凯旋归来，我和司令员一定到码头迎接大家！”

　　“我们抓紧时间。”谢司令说，“今天司、政、后的首长都来了，两个编队看有什么问题需要解决的，请提出来，我们当场解决。”

　　左布沛低声和吴洪坤交换意见后，说：“金沙江舰缺一个军医，能不能临时派一个帮助工作？”

　　谢司令对后勤刘部长说：“老刘，给金沙江舰派一个军医，一艘军舰几十号人，平时没有军医不行，更何况是执行任务。”

　　“好的，马上派。”刘部长答应，“各位舰长，后勤补给直接在码头进行，后勤部门的各位处长和助理员都在码头，各舰需要补给弹药、粮食、油、水直接找他们。”

　　刘部长对左布沛说：“左大队长，嘉陵江编队油、水要加足，尽量多装些粮食，还有轻武器，准备支援岛上的民兵斗争。物资后勤都已经准备好了。”

　　谢司令问：“两个编队的航海长都跑过西沙没有？直航永乐群岛和永兴岛有没有困难，需要的话派基地的航海业务长跟船走？”

　　左布沛回答：“我们的航海长跑过永兴岛，到永乐群岛虽然是第一次，不过没问题。”

　　唐柱成回答：“司令员，我们速度快，五六个小时就到永兴岛了，没问题。”

　　谢司令最后强调：“可不能麻痹，北礁是去西沙的必经之路，那里可是有‘航船坟墓’的不雅的称号，你们务必要安全到达指定位置，不能出差错。”

　　魏政委插了一句：“你们在码头看到了，我们的主力瑞昌舰正在抢修，瑞昌舰修好了，肯定会到西沙支援你们的。”

　　轻微的笑声在会议室里荡漾。

　　会议结束后，两个编队的干部成两列纵队并排回到码头，左布沛半开玩笑地对唐柱成说：“老唐，我们要是顶不住了，你们升级版的猎潜艇可要快点来啊，你们的双联装57炮可是天下无敌。”

　　唐柱成咧嘴笑了：“左大队长，您放心，永兴岛到永乐群岛只有20海里，我们一个小时内准能赶到，你们可不能吃独食，留个把给我们收拾。”

　　两人互相敬礼而别。

　　嘉陵江舰政委于必和金沙江舰政委刘永业在码头等候左大队长。

　　左布沛对祝朝新说：“祝舰长，你和于政委研究一下，开个支委会，传达基地首长的指示，进行战斗动员。我上金沙江舰看一看。”

　　祝朝新说：“大队长，你可得快点回来，我们等您参加我们的支委会呢。”

　　左布沛挥挥手：“等我？扯淡！”

　　祝朝新一脚踏上了跳板，又转过头，扮了个鬼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