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我一直都在想那份使我得以洗脱罪名的证据究竟是谁交到警方手中的。也曾旁敲侧击地询问过吴军,但却没有得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于是,我只好靠猜的。事实上,能够出具如此翔实的证据除了齐朗和黄月不做第三人想。但究竟是齐朗还是黄月,我更倾向于齐朗一些。毕竟,从人性的角度上分析,这么多年的朋友,他总不能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骗我的吧!虽然到头来是他骗了我,但我想在他的内心中难免不存在一些愧疚之心。于是,在他逃出升天之后,自然是想尽可能地减轻一些心中的负罪感,这样一想不就理所当然了吗!
朗风自然是关闭了,估计会被抵给展胖子所在的银行,当然最后是赔是赚就完全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了。我又重新回到了无所事事的游荡状态。建行的卡里面还有不到10万,是我现在的全部家当。车子自然也被收回了,那是朗风名下的财产。以前租的房子早就退了,新房子又没装好,只好寄住在林晓茹他们家。忘了说,我和林晓茹终于还是在一个风雨凄凄的天气中举行了典礼。老爸老妈在我们结婚后的第三天就回去了。临走时非要把那张年初给留他们的卡还给我,自然在我的严厉拒绝之后又重新塞回到他们的手中。事实上,在结婚之前我就知道他们包了一个大大的红包给林晓茹,即便是没有十万也有个七八万的,这可是他俩这么些年来辛辛苦苦地为我娶媳妇积攒下来的财礼钱。
前些天在江南那边的沃尔玛里遇到了展胖子。当时展胖子被一个七八岁的漂亮小女孩牵着,手里拎着一堆口袋,身后是一位面貌普通的中年妇女,正推着一辆装的满满登登的购物车。偶然的邂逅让我们两个都有些尴尬,互相瞅着,干笑了几声,终究还是无法像以前那样毫无芥蒂地谈笑了。寒暄了几句就互相别过了,没有想到展胖子会在晚上的时候打电话过来。那家伙明显是喝高了,已经是半夜十一点多,还在大喊大叫地非要我过去再陪他喝点儿。我自然不会答应,他看我说的坚决,也就不在坚持,末了突然长长地叹了口气说:“南风,我知道你肯定是记恨我了。你展哥这事儿办的确实也不太讲究,也不奢望着兄弟你能原谅你哥哥我了。就是想跟你说说这么长时间,咱哥们处着,说实话你展哥挺佩服你的——”展胖子顿了一下,突然哇地一声,估计是吐了。片刻之后才有重新开始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
“你展哥这事儿做的太他妈不是人了,可是,我也是迫不得已啊兄弟,呜呜,”真是喝到量了,展胖子开始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但凡有一点退路,呜呜,你展哥我也不能干这缺德事儿,可是……可是……,刘云那王八蛋抓了我一把小辫子,我要不这么做,那我肯定就玩完了兄弟,你展哥也是没有办法啊!……”
电话打了将近两个小时,新换的一块电池将要没电的时候展胖子才在我的一顿劝慰下挂断了电话。从阳台走回卧室,林晓茹已睡的人事不省了。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外面小区中的街灯透过窗帘的缝隙射进来,把窗外斑驳的树影投到棚顶,形成一些怪异的面孔,每一张似乎都在发出“桀桀”的怪笑。
展胖子说的那些应该不是骗我的,只是我和刘云之间的过节似乎在那次几乎使我命丧黄泉的劫持中就应该结束了。为什么到现在他还在处心积虑地对付我呢?似乎唯一能说得过去的原因就是他也是某人的一件工具而已。并且那个某人的名字应该就是白明。这王八蛋的报复终于来了,不知道那份突然出现的证据会不会让他恼羞成怒。但我知道齐朗的突然消失一定让他极其不爽,因为以他的性格必定准备好了更厉害的手段来报复齐朗,而此时她那重重的一拳完全击在空处,说不定会闪断他的腰。
昨天夜里突然梦到齐朗,好像是大学时的样子。然后却又突然转到一处天桥上的场景,桥下车流如水,齐朗却笑着立在护栏边上,作势欲跳。我急忙去拦他,等我到了近前,他却已经跳了下去。陡然惊醒,新在胸腔里面跳成一团,闭上眼睛眼前都是梦境里齐朗凄惨的笑容。后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的时候已是天光大亮,穿着睡衣到洗手间洗漱,半路看到林晓茹她妈正冷着一张老脸瞪我。这死老太婆自从我打拘留所里面出来就没给过我好脸色看,话里话外地敲打我。好像我能够安然无恙地出来靠的完全是她的功劳似的。
一边坐在马桶上方便一边支着下颌发呆。总觉得那个梦太过诡异了,曾经看过很多有关梦境预示现实的故事,每次都觉得兴致盎然的,但却从没想过若是又朝一日发生在自己头上会怎么样。想着想着又笑了起来,暗骂自己傻逼。随便吃了一点早餐,就端着笔记本回卧室上网。林晓茹一大早就出去上什么胎教的课了,中午才能回来。正无聊地看一些八卦新闻,手机突然响起来,打开一看吓了一跳,竟然是吴军。
“哈喽,吴警官,怎么了?不是让我再回去吧?”我笑呵呵地和他开玩笑。
“齐朗找到了。”吴军没搭我的腔,冷冷地说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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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齐朗的时候我几乎跌倒在地上,踉踉跄跄地走到他身边,泪水开始扑簌簌的滑落。我从来没有想过齐朗有一天能那么安静地躺着听我说话,我甚至从来不曾想过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见到齐朗而且是最后一面。在此之前,我甚至一直都在绞尽脑汁地猜测他会躲到什么地方去,是不是会一辈子都不出来见我,可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他竟然真的就这样一声不吭地走掉,连声“再见”都没有和我说。
齐朗的确是被找到的,而不是被抓到的,甚至都不是公安机关找到的,只是两个终日在西兰江面上清理垃圾的环卫工人。被找到的时候,他被捆的像粽子一样,被装在麻袋里面。吴军说根据法医的报告,齐朗是先被勒死之后才被装进麻袋扔到江中的。抛尸的时候麻袋上应该还绑着一块用来加强重量的石块,因为他们在麻袋的上面发现了多余的绳套,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石块脱落了,尸体这才浮了上来并随着江水漂到被发现的地方。齐朗的死亡时间大约在半个月之前。掐指算算正好是我被抓之前的一两天。死之前曾经被猛烈殴打,浑身上下都是触目惊心的伤痕。
我无法想象齐朗是在受了多么惨无人道的虐待之后又被杀死的。我所了解的齐朗虽然嚣张跋扈,但还没得罪过谁到如此的地步,也没和谁生过如此严重的死仇。即便是白明,我也不认为他会如此丧心病狂灭绝人性地报复齐朗。
看着那张原本白皙俊秀的面孔变的浮肿不堪难以辨认,悲痛之后的心里面塞的满满登登的都是无法言道的恍惚和痛苦。恍惚的是齐朗的死让我觉得一切都那么的不真实,虚幻的仿佛是那些拙劣的舞台剧中破绽百出的布景和道具,好似一伸手就能把那些虚假全都碰的四分五裂。然而那些痛苦却是如此的真切,便如同把某种深深地根植于我的身体之中的某种东西狠狠地剜了出来,鲜血淋漓地撕裂和割离。这么长的时间,我甚至已经把齐朗的存在当成了一种习惯,一种生活当中必然存在的因素,一种紧密的依赖和无间的信任。即便他骗我,有的也不过是深深的失望和沮丧,恶毒的怨恨到变成了次之的。于是,当有一天这些全部都是去的时候那种割裂的痛楚便会无限地放大成很多倍。
吴军说齐朗的家属已经来看过齐朗的尸体。我问他都谁来的,他看了我一眼说只有他妈一个人。我的心立刻有抽紧了,心神恍惚地打车到齐朗家住的地方。齐朗妈开了门一见是我,眼泪刷地就下来了。家里乱七八糟的跟遭了贼似的。老太太估计也没什么心情收拾了。自打我一进屋就一直抱着我不停地哭,一边哭一边念叨着齐朗的名字。这么长时间接连遭到不幸,本来就已将半百的人立刻就老态毕现了。如今齐朗的突然离开,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苦哀伤更是重重地击在她本就不坚强的心上,现在更是孤独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重重冤孽苦楚加诸于一身,能挺住不倒下已经算是一个奇迹了。
好歹算是安慰好了老人家,临出门时却又开始拉着我的手哭起来。
“小风啊!阿姨知道你也委屈。朗朗和你这么多年的好朋友,可能是一时犯了迷糊做了些错事,如今他人也走了,你就别恨他了啊!”
老太太这话一说出来,我好不容易憋住的眼泪顿时就下来了,赶紧擦了两把。
“阿姨,您不是一直叫我干儿子吗,您放心吧,以后我就是您亲儿子。齐朗不在了,我来养着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