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林晓茹约我在淮海路的上岛咖啡见面,时间是下午三点。我故意在公司磨蹭到了两点四十才出门,按这个时间的话我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三点之前赶到的,所以我会迟到大约十分钟左右。一般等人的话在最初的十分钟会感到比较难熬,也就很自然地会焦虑一些。这样的话林晓茹就会对我产生一些怨气,而事实证明当一个人生气的时候往往会做出一些不理智的决定,例如分手什么的。即便她不提出,当我提出的时候她可能也会负气地答应,这样就避免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呃——我他妈真不是一个好东西。
当我出门的时候,迎面正好遇见黄月。我勉强地笑着和她打了个招呼,她却失笑地看着我说:“干嘛去啊?脸拉得这么长,不是上刑场吧!”
我无声地笑笑,心想这比上刑场还难受呢!
四月的西兰已经有些艳阳高照的味道了,走出大厦的时候竟然有些头晕目眩的感觉。我没开车,而是选择打出租,因为这样可以节省出半个多小的时间来琢磨一会将要面对的困境。比如林晓茹要是动武该怎么应对,要是死缠烂打我该如何,要是以死相逼我又该怎样。绞尽脑汁地穷尽我能想到的每一种可能性,然后分别作出应对方案。前思后想好像没什么纰漏,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三点过一刻,还好不是太晚。把手机揣进口袋的时候不可避免地触到那个缎子面得戒指盒子,想到从此后就可以安心地和羽鸿在一起,顿时觉得所有的都值得了。
上到四楼的咖啡厅,一进门就看到了林晓茹正坐在最里面靠近窗子的位置,以手支颌,神色淡漠地看着外面。似乎是穿了一件黑色的长裙,只是由于桌子挡着看不到下面。肩上披着纯白色的披肩,露出一截白皙的玉颈。长长地头发柔顺地卷曲着,有一缕从额头垂下,弯弯的像一只钩子,把我之前想好的说辞刹那间勾的乱七八糟。
“给你点了一杯冰拿铁,不知道对不对你的口味。”林晓茹转过脸来笑着看我,没有一点不耐烦的表情。
“你瘦了。”她突然伸手摸了摸我的脸。
我吓的往后躲了一下,讪笑,“是吗?我怎么没感觉到?”。
她眉头微蹙,“可是我感觉到了,我感觉到你越来越离我远去。”林晓茹眼波流转,接着幽幽地叹了口气,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变了很多?”
我怔了一下,没想到她会有此一问,点了点头,“嗯,说实话去机场接你那天要不是你老妈眼尖,我根本都认不出来你。”
“这是你疏远我的原因?”
我喝一口咖啡,摇了摇头,“不是,只是一时之间有些无法接受。”第一次喝这种闻名于世的拿铁,也没品出什么新奇之处来,倒不如一块钱一包的雀巢。
“还记得在我离开之前你和我说过的话吗?”她抿着嘴,满含期望地看着我。
我的心猛地一沉,“当然记得,可是——”
她突然打断我的话,转而展颜一笑,“记得就好,我说过要告诉你一件很重要的的事情,不过我说完之后你一定要镇定哦!”
“好的,”我点头,不知道她要和我说什么,不过看这架势肯定不会是说分手了。我沉吟了一下说道:“我也想和你说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和你的要求一样。”
“你也有事和我说吗?”林晓茹面露惊讶,“那你先说吧!”
“你先说,我再说。”我端起咖啡杯,放到唇边。
“我怀孕了,”她猛地说出来,目光灼灼地看着我,脸上都是难以抑制的激动,“你知道吗?我怀孕了,你要当爸爸了。”
我怔了一下,蓦地反应过来,登时把刚喝到嘴里的一口咖啡全都喷了出来,然后剧烈地咳嗽,几乎把肺子都咳出来。我一边咳嗽一边不停地告诉自己这是假的,是她和我开的一个玩笑。怎么想也是不可能的事情,自从她回来就做过那么一次,可是看林晓茹的表情一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
她见我咳得厉害,皱了皱眉,“都和你说了不要太激动,”然后站起身来走到我的旁边轻轻地拍我的后背,顺势伏在我的耳边悄悄地说:“一个月前我就确定了,那时候你正忙就没告诉你,想要给你一个惊喜。”
我苦笑不已,一时间脑子里面乱七八糟的,耳边都是她刚刚说的那句话,“我怀孕了……怀孕了……怀孕了……”。怎么办……怎么办……我看着杯子里面黑白混杂的咖啡,那像一股卷进了无数世事沧桑的漩涡,即便是在怎样的挣扎也无力摆脱;那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无根弱水,即便是能承的住这世间的任何重量也承不住我的心;那像是一团旋转不休无法消散的戾气,终究会把这整个世界都吞没其中。我开始有些头晕目眩,我觉得我的全部心神都要被吸进去。没有办法,我逃脱不了,这是我的命吧!
“你不高兴吗?”她蹙着眉,脸上的表情小心翼翼地像是一只受惊的小雀。
不高兴吗?我问自己,我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样的感觉,就好像身处于一眼万年的冰穴之中,周身冰冻寒彻骨髓;就好像被人抽干了浑身的力量,虚弱的无法站起;就好像被人在肩上放了一块巨石,压的我几乎窒息。
“怎么会不高兴呢?我都快高兴死了。”我耗尽了全身的力量才在脸上扯出一丝笑来,笑出来笑出来,我不停地告诉自己,仿若在念一阕亘古的咒语,然后竟真的笑出来了。
“这次轮到你说了。”林晓茹满意地点点头。
“什么?”我怔了一下,有些莫名其妙。
“你不是说告诉我一件重要的事情吗?这么快就忘啦。”
“哦!”我蓦然想起,苦笑,如果刚刚若是我选择先说会不会从根本上改变这个结局,转念一想好像不可能了,即便是我先说的话,只要林晓茹掷出这个杀手锏我也得乖乖受死。
“说啊说啊。”她不停地催促。
我说什么啊?我还能说嘛,当然不能。可是我终究要说点什么的,我觉得手心里面汗津津的很不舒服,于是抓着衣服的下摆使劲地擦着,却碰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我挣扎了一下,终于还是决定下来。把它掏出来,递过去,艰难的便如同在手里面托了一座山,坠的我手脖子折断一样的剧痛。
“我想说,请—你—嫁—给—我。”我觉得嗓子干巴巴的难受,嘴里面像是含满了沙砾,每说出一个字都硌的舌头生疼。
“送给你的。”我打开盒子,里面的戒指在灯光的映射下熠熠生辉,闪的我眼睛疼。
“哇,好漂亮。”林晓茹惊喜地欢呼。
那一刻我的心却有如刀割一般地疼痛,那本应该是另一个人的;本应该是那个我深爱的人的;本应该是那个坐在花店里的面庞清秀眼神清亮的女子。我挑了那么长的时间,我甚至无数次地想象到她看到它时欢喜的模样,我甚至已经背熟了那些肉麻的誓词,我甚至早已规划好了之后的生活,我甚至……
有句话说希望破灭的时候是最令人痛苦,而此时我的那么多的希望全都破灭了,那将是怎么样的一种痛苦啊!
我把林晓茹送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想到前一段时间她曾经因身体不舒服而在宴会上中途退场,现在看来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吧,可笑我还以为她撞见了什么不想看到的人呢!
我他妈要当爸爸了?坐在出租车的后座上啼笑皆非地自己问自己。我操,一想到这件事情我怎么就觉得特别诡异呢!一点激动的心情都没有,反倒是难以名状的不安和压迫。话说我还没准备好要承担起一个家庭的责任和负担呢,这也太意外了吧!我简直欲哭无泪了,老天爷啊!不带这么玩人的呗。一想到晚上还有乔羽鸿那一关要过,脑袋立刻变成原先的两倍,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结束了,我发誓即便面前是刀山火海我皱皱眉也就过去了,可是就这么一个小小的花店却如何也没有勇气迈进去。前几天还在忐忑不安地担忧我的报应什么时候回来,没想到真是他妈的不经说,这么快就临到我头上了。
我在距离花店很远的街口下了车,然后一步一挪地向花店的方向磨蹭,心里面盘算着怎么说出来。想想还真他妈的恐怖,中午的时候琢磨着怎么和林晓茹掰,晚上就又轮到了乔羽鸿,我今天这脑袋可是相当超负荷地运转了。
硬着头皮推开花店的玻璃门,看到玻璃上面映出影子的时候我悚然一惊,怎么看着面无表情的行尸走肉一般。不行不行,这样一下子就会被乔羽鸿看破,于是连忙挤出一副笑脸来。
我已经决定了,既然没得选择那就不要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