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若干年前乔羽鸿经常在我的胳膊上涂画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她对素描有一定的功力,这要感谢小的时候他老爸送她到课后班学画鸡蛋。众所周知,伟大的画家达芬奇就是以画鸡蛋起家的,所以那个课后班的素描老师就把他们每个人都当做达芬奇。乔羽鸿当时也是一个顽劣的孩子,远不像后来的那样温文尔雅静若处子。每画一个鸡蛋她都要画蛇添足地在上面填上几笔,于是那些本来应该成为鸡蛋的东西有的变成了伸展着无数触须的怪异虫子,有的变成了有着细小四肢的小王八,但是更多的则变成了一张张千奇百怪的人脸。那些小圆脸上绘满了各种表情,嗔、喜、呆、怒、悲、怨、痴,其中更多的是喜笑颜开的模样。也许,那就是当时在她小小的心中对未来的憧憬吧!
后来,我看过她画的一些人物素描,都是有着大大眼睛的卡通人物。于是我把胳膊伸过去问她为什么我的这个怎么这么丑啊?她白了我一眼说:“不懂就不要瞎说,这个标志叫做‘永恒的爱’,可是我设计的哦!”现在想起来,竟然恍如隔世一样,只是那个小人的笑脸,还有那个像裂开的心一样的奇怪标志却依然在我心里清晰如昨。
这几天来很听齐朗的话,一直小心翼翼的,包里面曾经救过我一命的电棍也依然在。我不是那种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二杆子,当然我四肢也并不发达。那一晚上之后想到白明那混蛋毕竟和肖三有些关系,要说不怕那是假的,除了正常的上下班其它时间都在家里老老实实的窝着。后来听齐朗说白明被他家老头子给弄出国去了,这才放下心来。
时间就这么一天一天地过着,越是临近30号就越是烦躁不安。林晓茹从那天早上打过来一个电话后就再也没了动静,反倒是乔羽鸿越来越频繁地打电话给我。有的时候我觉得我就像一个大烟鬼,或者说是一个行在沙漠里面即将渴死的旅人,怀里揣着一瓶鸩酒,虽然知道喝下去会死但还是甘之如饴。
几千年前有个姓孔的老头登上鲁国的东山看着滔滔东区的河水,感慨良深地说了一句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于是有了几千年来无数诗人骚客对时光的慨叹。这就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即便是再不愿意再不舍,可是日子终是要过的,没有人能拉住那个叫做时间的家伙。
林晓茹今天下午两点三十的飞机到栖凤机场,眼看着还有一个小时,从市区开车到机场开车要40多分钟,期间还要去林晓茹家接她家的老妖婆。我已经和齐朗说过下午要去机场,他这几天一直在忙着和南化集团的陈谦商谈合作的事情,据他说大体上的条目已经出来了,黄月在帮他,我这几天则在忙着高速路广告塔的后续工作。
都说更年期的女人特别絮叨,今天我才领教,自从林晓茹她妈上了车开始就没住嘴地说着。先是从林父的不顾家说起,一直到林晓茹那天打电话和她诉的苦,然后又是叮嘱我要好好对待林晓茹,再然后是一些八竿子打不着的琐事,听的我头昏脑胀直欲发狂。我甚至恶意地怀疑林老头就是因为她这张碎嘴才老不回家的。可是记得上次见她也没这样啊!怎么这一个月的时间就从一个冷冷傲傲的贵妇人变成一个老妈子,真是无法理解,转念想起好像她刚刚说过林老头有一个星期没回家了,啧啧,这就是孤独的可怕之处吧!
车行到快要进机场的时候看到那几个塔型的广告牌子伫立在前面的岔路口,从我的角度看过去竟然颇显巍峨。呵呵,我傻笑了一下,每年一百多万的广告费,即便是根电线杆子也巍峨的像是艾菲尔铁塔,不要骂我俗,洒家本就俗人一个奈何以俗斥之。
说实话,机场我还真就很少来,屈指可数。第一次是林晓茹走的时候来送她,然后是在保险公司的时候接过几个客户,再然后就是前段时间和齐朗来谈广告塔的事情。
林晓茹乘坐的飞机是新航a380,据说是最新的空客。新不新我是不知道,反正这段时间总是听说飞机事故的,再新的飞机掉下来也一样变成肉夹铁饼。
随着时间的临近开始有很多人等在出客口,机场的广播一遍一遍地播着a380的降落时间,提醒来接机的人们。我和老妖婆站在最右侧,那个位置能清楚地看到每一个出来的乘客。
终于开始有零零散散的乘客走出来,来接机的人们站在外侧高声地呼喊这对方的名字,我却有些发怔,我开始在心里面琢磨看到林晓茹的第一句话应该说什么,回来啦!不行,太冷淡;亲爱的,你终于回来了,呸呸呸,太他妈的肉麻了。眼睛茫然地盯着前面,绞尽脑汁地想着,然后猛地被身边的老妖婆吓了一跳。转眼看她正大喊着小茹小茹,朝一个戴着墨镜的黑衣女郎使劲地挥着手。
那女人一袭纯黑色的呢料大衣,窈窕的身姿,头发淡黄,右手拉一个粉色的旅行箱,脸上罩了一副硕大的黑色墨镜,遮挡的看不清面容。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心里暗叫不会吧!脑袋刚过完这句话,就见那女人一下子把墨镜摘下来,欢呼着向我们跑过来。妈的,不是林晓茹还能是谁呢!
如果放到三年前,打死我也不会相信林晓茹会变成这个样子。我的意思并不是她变得丑了,正好相反,第一眼给我的感觉可以算得上是惊艳,只是不知为何心中却有些隐隐的失落和陌生。真是不敢认了,甚至在她一下子扑到我身上的时候我都在怀疑别不是弄错了吧?
片刻之前一直在困扰我的第一句话根本就没用我说,那女人咬着我的耳朵说等着今天晚上的,她身上浓郁的香水味呛得我只想打喷嚏,心里猛地一颤,这还是当初那个抱一下都会脸红半天的林晓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