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我面前都是氤氲的雾气,飘飘渺渺地笼在我和赵京的周围。旁边的过道上一直有人在来去,有些是刚来的和要走的客人,但更多的是穿着一身红色工作服的服务生。我和赵京中间摆着一个大铁锅,锅旁一溜大大小小的盘子,有些已经空了,有些还满满登登的。锅里的汤已滚,咕嘟咕嘟地翻腾着,那些袅袅的蒸汽就源源不绝地蒸腾起来。
今天早上刚到公司不到一个小时赵京就给我打电话让我来取车,齐朗那混蛋昨天喝了不少,一直没出现,估计是在家呼猪头,和黄月说了一声就出来了。然后一直在店里面和赵京闲聊,出来的时候已经快到十一点了,正好赵京也没事就一起出来吃点饭。
外面阳光明媚,车辆川流不息,昨夜的积雪在阳光下反射出一片耀眼的光芒,但那些落在路面上的却已经被车轮碾成肮脏的雪水。也许我们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时候也洁白纯净的如同那些晶莹的雪花,只是落在这个满是污秽的俗世中才被浸染成这个样子。
“南哥,你说这个世界上有没有神啊鬼啊的存在?”赵京从锅里捞出一块海带放在小碟子里面,然后抬头看我。
我把眼睛从外面转回来,不知道他为什么有此一问,“可能有吧!反正我是很信命。”
“我说没有,”赵京撇撇嘴,“都说举头三尺有神明,要是真有的话那些做坏事的怎么还能那么嚣张。”
“不是还有一句话嘛,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不是不报时候不到。”我心说你还知道啊!当初和陈曦那王八蛋合伙整我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举头三尺有神明呢!
“我现在是看明白了,不管他报是不报丧良心的事最好还是少做。”赵京这话说的很有些食髓知味的意思,想想也是,估计当初他寻思着坑我的时候也没少受良心的谴责。
我摆了摆手,端起一杯酒和他碰了一下,“算了算了,不是说了嘛过去的事就拉倒吧!”
赵京怅然一笑,吧嗒吧嗒嘴,“陈舒洋一直在玩你,你知道吗?”
我闻言一惊,本以为他要继续忏悔一下,却没想到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本来不想告诉你来着,可是觉得这样对你不公平。南哥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他陈舒洋和我没过儿,我犯不着在背后诋毁他,况且说这事儿我也没半点好处。”
好像这事儿昨天他就和我说过一嘴,然后被我给叉过去了。我真是不相信他刚刚说的那话,要说陈舒洋骗了我,可是他得着什么了,都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和恨,他陈舒洋那么精明的人会做损人不利己的事吗?打死我也不信;但看赵京又不像说假话的样子,权且看看他能说出什么来。
“嗯,你说。”
“这事儿也是我从陈曦哪儿听来的,你走之后的不几天,陈舒洋就走了,而且据说被调到总公司的一个重要位置上去了。有一天我和陈曦那王八蛋一起吃饭,喝了点酒,那王八蛋酒量差,喝了不到三瓶就开始满嘴跑火车了。”
我一边听着一边心里不屑,他赵京现在和我说陈曦的时候能这么恶毒刻薄,想当初和陈曦在一起说我的时候必定比这还要不堪呢!
“后来不知怎么说起你,陈曦那王八蛋就开始骂你是一个傻逼,说什么被人卖了还他妈巴巴地替人家数钱呢!当时我还没喝多就开始套他的话,没想到一来二去就把他的心里话套出来了。原来一开始他和陈舒洋就商量好了的。没办法南哥你太出色了,要是不把你弄走他陈曦就没法在公司里面混了。陈舒洋正好也在总公司里面不得志,陈曦的二叔却是个实权人物,估计是能帮陈舒洋说上话,两个人正好一拍即合。但当时你在公司里面的业绩很高,要是直接把你开了肯定会让一部分人寒心,所以两个人就商量好了做这么一个先把你捧起来然后在扯下来的套子。事实上,如果没有我他们也会找一个其它的借口的。这个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我哑然失笑,“听你这个意思我反倒要感激你了?”
“真的南哥,我可不是为了替自己开脱,不信就算了。”赵京说的一脸赤诚。
我没说话,从赵京的烟盒里面抽出一根烟,点着,深深地吸了一口,辛辣的烟雾直接冲进我的鼻腔里。我极力地告诉自己这是假的,都是赵京这个王八蛋骗我的,可是心里面却开始摇摆起来,没办法赵京说的也太他妈的像那么回事了。
块抽完一根烟的时候算是想明白了,这可能就是我的命吧!妈的我天生就长了一副容易被骗的面孔。可是即便这是真的又能怎么样呢!口说无凭,我看赵京这小子说说倒行,要是让他帮我做证那就有点扯了。
我深深地吸了最后一口烟,缓缓地吐出,然后把烟屁按死在烟灰缸里面,摆摆手挥散面前的烟雾,“算了,过去的就过去了,反正我也没吃多大的亏。”
赵京听我说这话突然笑了,摇着头赞叹:“南哥,你这样的人说实话我长这么大真是头一回见到,真是太宽容太善良了,是不是谁坑害你你都能一笑泯恩仇啊?”
我心说放你妈了个屁,他又没和我有杀妻夺子之恨,犯不着和他死磕啊!
“啥也不说了,南哥你真是个好人,就冲这个我也得敬你一杯。”赵京把手里刚刚点着的烟直接按死在烟灰缸里面,拿起酒瓶子咕咚咚地给我倒了一杯,然后拎起自己的酒杯跟我碰了一下,一仰脖子喝的涓滴不剩。
说实话我实在有些喝不下去了,多到没多,就是肚子胀的难受。可是看他这副架势不喝也不行,一边捏着鼻子硬灌一边心里暗骂我这他妈招谁惹谁了。放下酒杯时突然想到赵京刚刚说过的那句话,就感觉着心里面堵得慌,是啊!他们我都能原谅,为何偏偏就放不下一个乔羽鸿呢!她也没抱我家孩子跳井啊?又一想这好像没有什么可比性,他们那大多是在金钱利益上的,但她乔羽鸿是在感情上,不可同日而语。
好不容易把自己说服,抬头发现赵京已经去吧台结账了,拎起椅子上的大衣向出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发现桌子上还有半盒烟没拿。回身取了烟,猛地瞥见烟灰缸里面那根刚刚点燃就被掐灭的烟。白色的过滤嘴连着白色的烟身一起扭曲成一个怪异的弧度,像极了一个小小的人体裹着一块白布躺在那里,想到这里蓦地打了一个寒战,我的脑海里面竟然出现一个裹着白色尸布的尸体,我呸呸地啐了几口,真他妈的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