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
即便是在北方冬天,城市里也看不到多少雪,除了因为局部气候的原因和城市热岛效应以外,更是由于只要下点雪就会被道路管理的工作人员很快清理干净以免阻碍交通。但是到了远离城市的荒郊野外就能看出雪的厚度来。在车里望向车外,远近皆是白茫茫的一片,接天连地一般。当我们路过一处被清理过的道路的时候,两边被挖断的雪壳子几乎高及车顶。乔羽鸿看的目瞪口呆,我一边开车一边和她讲小的时候在雪层里面挖隧道的趣事,说到开心处她会肆无忌惮地笑的瘫倒在座位上。能看得出来她真得很开心,因为很少看到她这么快乐笑了,以前即便是高兴也是那种矜持的带些谨慎的笑,一点也不痛快。
下午一点多的时候从西兰出来,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到五点,正是夕阳沉没暮色渐起的时候。一年多没回来,这边的路竟然宽阔了很多,进山的路颇为平坦。还好着最近几天没什么风,否则路边的雪都会被吹到路面上形成锋面形的雪岭,只有牛拉的雪爬犁才能通过。
之前并没有打电话回来,在大门前按了半天喇叭才看到老头穿着大衣出来张望,我摇下窗户喊:“爸,给我开门啊!”
老头一哆嗦转身却又进了屋,乔羽鸿看了我一眼笑着说你爸别不是不认识你吧!话刚说完就看见老头和我妈一起冲出来。
把车停在院子里,打开车门就看到老头阴沉着脸瞪我,我正纳闷怎么又惹他不高兴了,再一抬头老头却又笑的满脸开花,我有些发怔,这时候老妈在旁边掐了我一下,笑着问:“小风啊!这就是你对象吧?”我顿悟,原来老头看到了乔羽鸿。
“呃——”我沉吟了一下,看着乔羽鸿笑吟吟地站在面前不知怎么介绍才好,想了想还是说是朋友吧!虽然之前曾经开玩笑似地说过把她当女友介绍给我家人,但那只是玩笑而已。
“叔,婶你们好,我叫乔羽鸿,是南风的女朋友。”
还没等我说,乔羽鸿就落落大方地进行了自我介绍,把我弄一愣却乐的我家老头子和老太太见牙不见眼。
晚上睡觉的时候老妈把乔羽鸿安排到西屋,然后把我留下盘问。
“我说你小子可要好好对待人家,这么好的闺女上哪儿找去啊!”老头一边吸溜吸溜地喝着茶水一边瞪着眼睛说。
“你爸说的对,你也老大不小的了,就你这样的人家姑娘能看上你,那算是——,那话咋说来着,就是昨天电视上说的那个。”
“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老爸放下茶杯替老太太圆场。
“对对,就是这么说的。”
我哭笑不得地看着两老人跟说相声似得一唱一和地埋汰我,我心说我还是不是你俩亲儿子啦,哪有这样的爹妈啊!半辈子都没看这两位配合的这么默契过。
没办法挺着脖子听着他俩说了我十多分钟,总算是年纪大了力气不济这算是放过了我,刚想往出走,老头突然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啥时候办事,吱声,我和你妈这么多年就等这一天呢!”
我看着爸妈期待的眼神默然无语,半晌才说:“还没定呢,可能过了年订婚,也不知道你俩同意不同意。”
“同意同意。”两老人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利索。
我不知道等我和林晓茹订婚的时候他们看到的不是乔羽鸿会是什么样的表情,我能看得出来老头和老太太特别喜欢乔羽鸿。乔羽鸿本就是一个生着七窍玲珑心的女人,想要抓住两个没见过什么世面,一辈子朴朴实实的老人的心那还不是俯身拾芥翻掌观纹一般的简单。
打开西屋门的时候,乔羽鸿正躺在被窝里面笑着看我。我想刚刚我爸妈埋汰我的话一定都被她听到耳朵里,只是后来的那几句不知道她听没听到。
“喂,你爸妈真是太可爱了,没想到你小时候还有这么多外号啊!”
我瞪了她一眼,威胁道:“我可告诉你这些话出的他们嘴,入得你我耳,要是再让第五个人知道,看我不——”说到这里突然发现没法接下去,我还真不能把她怎么样。
“怎么样怎么样,你能把我怎么样。”乔羽鸿把一只白嫩嫩光溜溜的胳膊伸出来指着我,笑嘻嘻地说:“我告诉你要是想怎么样的话我可喊啊!”
我知道她根本就不怕我能怎么样,这除了对我的人品极其信任或者换句让我比较欣喜的原因就是她可能也在期待着,不要骂我龌龊,男人都会这么想。
并肩躺在烧的热呼呼的火炕上,听着外面寒风凛冽地吹过房前的柳树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还有近若咫尺的轻微呼吸,心里面一片喜乐安详,多希望时间能停留在这一刻。
“被子怎么有一股怪怪的味道?”乔羽鸿把头凑近我,悄悄地问。
我哼了一声,“知足吧!这可是我妈好几年前做给我结婚时用的,一直在箱子底下压着,没想到今天给你用了,真是便宜你了。”
我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冷不丁觉得有什么冰凉的东西钻进我的脖颈中。一个激灵睁开眼睛发现乔羽鸿正握着块冰溜子贼兮兮地朝我笑。
“懒猪,起床了。”
“去去去,一边玩去,别打扰我睡觉。”我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
“南风,我要是你的话就赶紧起来。”乔羽鸿斜倚着门,手里的冰不知丢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听她这话说得不容置疑的,刚想放句狠话就觉得后背冰凉,掀开被子一看,刚刚还在她手里的冰馏子正安静地躺在那儿,把我的被子泅湿了好大一片。
这些天都陪着乔羽鸿四处闲逛,她就像一个刚会走路的小孩子对所有的一切都充满了强烈的好奇心,什么都想触摸什么都想尝试。
回来那天在车上我曾经夸口说带她去纯天然的滑雪场滑野雪,让她领教一下在关外苍茫天地中无与伦比的极限运动。昨天经不住乔羽鸿的不住催促,弄了一个铁爬犁(作者注:雪橇)拉着她去滑雪,去之前我告诫她可能会很刺激,她一脸不屑地说云霄飞车都玩过这个算啥。然后我们在一处不算太陡的山坡上呼啸着滑下来,飞溅的雪沫子在爬犁的前端形成一道形似冲浪时的水幕,蹿到半空中时四散飞扬的像是下了一场纷纷扬扬的雪。乔羽鸿在我的怀里叫的歇斯底里,我心说云霄飞车比这个可差远了。
一直到坡底的时候乔羽鸿终于不再叫了,走下爬犁的时候一张小脸吓的煞白,嘟着嘴一声不吱。我问她怎么样,比云霄飞车如何。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嘴硬地说一般般啦!我笑着说那好咱们再玩一次,然后她趔趄一下几乎跌倒在雪地中。看样子她可真是吓坏了,腿都软了。我哈哈大笑着把她抱在怀中,然后感觉到她的整个身体都在发抖。
回去的时候她让我拉着她,以作为对我刚刚吓她的惩罚。于是我把两根绳子搭在肩膀上,走在前面。她却变本加厉地捡了一根树枝像驾驭牛马一样赶着我走。我一边向前走一边笑着和她说如果把她屁股底下的爬犁变成小船那就是一首山寨版的《纤夫的爱》了。说完半天她竟然没有任何反映,回头发现乔羽鸿正侧着脸面对将要落下的夕阳泪流满面。
回来的这几天每天都会接到林晓茹的电话,然后我会走到外面的寒风中匆匆地敷衍几句挂断。越来越觉得不耐烦了,就像胸腔里面住进一只小小的老鼠不停地抓着,挠的我坐立不安心痒难耐。我知道齐朗那混蛋真的一语成谶了,我再次陷进来了,并且陷的很深已然无法自拔。
年三十的那天晚上我带着她到外面看焰火,她不看焰火只是盯着晴朗的夜空发呆。
“你看那是北斗七星,那颗是北极星,那个是猎户座a星,那个是仙女座。”她伸着手兴奋地指着满苍穹璀璨的星辰不停地说着,如数家珍。
可是我除了那七颗组成大勺状的北斗七星认识外,其它的就是它们认识我我不认识它了。
“小的时候我爸给我买了一架天文望远镜,每当晴朗的夜空都会教我认识好多的星辰。多想能回到小的时候,不用面对这么多的烦心事。”说到这的时候乔羽鸿突然兴奋地叫了一声,“对了,我爸说夜里十二点的时候若是能够在天空中看到999颗星就能一生幸福,快来数一下是不是有999颗。”乔羽鸿一边说着一边真的就开始1、2、3、4地数了起来。她那么专注地数着像是正努力地想要把自己一生的幸福都数出来。
我看她这架势真的不是玩玩看的,而是真要数到999个啊!刚想劝她,她就扯着我的衣服说:“你也来帮我数,北边天空是你的。”我抬头看了一眼星光灿烂的夜空登时觉得头晕目眩起来,刚数了几十颗我就开始眼花缭乱了。天啊!这一满天的星斗别说999颗了,就是999999颗也不多啊!这个时候真是不知道该诅咒还是该感谢他爸了。诅咒的是干嘛非要给小丫头片子讲这么无聊的东西,感谢的是还好没说是99999颗。
我穿着大衣把她抱在怀里一直数到凌晨两点多才数够999颗。她数完最后的一颗时兴奋的热泪盈眶,仰着小脸深情地问我“我们会幸福的是不是?”
我叹了口气,低头亲吻她的额头,“是的,我们是最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