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赌账
潜龙江上游河道窄深,水流湍急,多有险滩,可是过了临江之后,水面渐渐开阔起来,使得这一段的江面漕运十分繁荣。
楚恒欲去蓬州岛,莫知晴自不愿与其分离,便托言要回陷空岛,与楚恒也是通路,仍可结伴而行。楚恒原本还以为要就此分别,心头不免有些压抑,听闻此言便雀跃起来。
从临江到中土大陆的出海口抚津尚有两千余里路程,走水路若是顺风扬帆七日约可到达,若是逆风,所需时日就以倍记了。
此去抚津,陆路多舛,山林阻隔,沼湖当道,虽然速度要快上许多,但是车马劳顿,让人疲惫不堪。楚恒几人倒不赶时间,实不愿受那份颠簸,便重金买下一条舒适的大船。
船停在豚鳍州码头,一应补给物资鬼道人几人都已办妥,随时可以出航。楚恒欲回临江王府招呼一声,因为临江王之前就言明吉利斯不受他管制,他此刻还完全没有将临江王与此事联系到一起去。
一上门就将王府弄了个天翻地覆,楚恒觉得若不给个说法还真说不过去。可是莫知晴对皇子皇孙深恶痛绝,他实不愿莫知晴知道自己的身份,便胡乱找了个借口说落下东西要回去取,让众人在此等他。
莫知晴冷笑着:“去吧,那老鬼说不定会在城门口迎接你大驾!”,楚恒顿时脸色大变,“些许身外之物,不值一提,让你们久等实难心安,我们还是趁早上路吧!”说完灰溜溜的上船了。
莫知晴几人不禁莞尔,楚恒这点小心思众人看在眼中既好气又好笑,但对楚恒这份纯真却是由衷的欣赏的。
船顺流而下,江面无风,帆也被放下来了。潜龙江静谧得如同处子,些许浪波如倾耳软语,柔媚得让人心醉。
楚恒第一次远航,兴头特别足,站立船头远眺,江面,天空,远处的山峦在他眼里一切仿佛都不同了。江流千古,逝者如斯,唯有此身如故,楚恒似乎有了一丝明悟。
潜龙江如同一条淡蓝绸带,镶嵌在群山之间,两岸鹰鸣猿啼,云山飘渺,楚恒深深吸了一口气,长啸起来“啊……!”,直啸到声嘶力竭才行下来,虽然撑得面红耳赤,心头却是说不出的畅快。
莫知晴看着楚恒的傻样,心中百感交集,此刻楚恒越开怀,她却越是担忧,如果是以前她会认为孩子气的楚恒哪怕再大的伤痛也终究会遗忘,她也不会那么担心;可是自从那天以后,她再也不这么认为了。
楚恒骨子里的执著是一种极端,对一些事物的随意换来的是他对信念与情感至死不渝的痴念,一旦他得知父母已遭毒手,莫知晴不敢想象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楚恒突然发现莫知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自己身后,神色有些呆滞,便调侃起她来:“莫姑娘,你这莫非是近乡情怯,难道家中有情郎在等你?”
莫知晴怕楚恒发现端倪,整了整神色反驳道:“情你个头,我是在想,海上风浪无常,一不小心翻了船,你这只旱鸭子可怎么办!”
“呸,本少爷福泽深厚是不会遇上这种事的。”楚恒嘴上不以为然,心里不免有些打鼓,但是看到周边的船只跟自己这条比起来完全不是一个档次,顿时信心十足起来。
殊不知莫知晴那张乌鸦嘴,从来都是好的不灵坏的灵。这艘船虽然很大很结实,但是要面对海上的风浪,谁也不敢说绝对,因为出过海的人都知道,没有什么船是浪打不翻的,一旦出了海就只能听天由命。
修真者虽然遨游天地间,但是天地之威不是肉体凡胎所能对抗的,这海上的风浪,修真者虽然不惧,却也无法与之对抗。
“莫姑娘,大海是个什么样子呢?”楚恒被莫知晴的话勾起了兴趣。
“大海?大海不就都是水,还能是什么样子!”
“废话,我是问你大海给人是什么感觉啊。”
“那你对你们扬沙城什么感觉啊?”
“……,以前好像没什么感觉,现在却很想念,以前总讨厌沙雨时节不能出门,现在想来也别有味道。”
“不就是嘛,每天看着哪还有什么感觉!小时候觉得大海像笼子把我关在陷空岛上,现在确是有些麻木了!”
楚恒见莫知晴心情有些压抑了,便识趣的不再提了,莫知晴本来就只是想分散楚恒的注意力,也没在这事上过多纠缠。
“不说这些了,左右无事,木蛋,我们下棋吧,我的棋艺可是陷空岛上最好的。”这大船上物件齐备,围棋自然是有的,也算是船客除了垂钓以外的为数不多一种消遣了。
“好啊,不过我的棋艺,哎,从我学棋以来就没赢过!”楚恒是个爱玩性子,一听莫知晴的主意哪有不从的。
“哈哈,那我们得来点彩头才行!”
“我就剩几件衣服了,你全赢去得了。”楚恒无赖的调侃道。
“谁要你的臭衣服!”莫知晴想起城隍庙的糗事,脸上红红的,“这样吧,我这有三十颗南珠,分你十五颗,算是你借的。”莫知晴拿出一袋珍珠道。
楚恒一脸黑线,这袋珠子正是自己被骗的那些,连袋子都是原来的那个。
“三十颗?不是二十八颗吗?”楚恒有些疑惑,他被骗的是二十八颗,还有两颗被他花掉了。
“这你不用管,借还是不借啊?”
“借,干嘛不借啊!”
“行,看你也算个说话算数的人,字据就不要你写了。”
“那利息怎么算?”
“利息?”
“是啊,我们得事先说好,谁知道你会不会阴我.”
“你……哼!不要利息,本小姐是那样的人吗?”
楚恒一脸玩味的看着她,眼神里分明写着“你就是”三个字。莫知晴先前脸上的红晕未退,被楚恒看着不争气的又有烧起来的架势,嗔道:“看什么看,真讨厌!”莫知晴心底在呻吟:“完蛋了,最近越来越容易脸红了!”
莫知晴这抹不自觉的娇羞看得楚恒心头不由的一荡,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莫姑娘,咱们下棋吧,下棋。”楚恒尴尬的道。
莫知晴正愁没台阶下,楚恒如此识趣,她很是大度的不跟他计较了。阳光、甲板、河风,煮一壶雨水泡上香茗,男的丰神绰约,女的姿容绝世,若把棋盘上的那点不和谐无视掉,也算是一副神仙画面。
一如异世千年后某个叫天朝的国家中一种叫足球的运动,胜负其实是可以忽略的,只要我们跳出这种局限,就可以看到更多有意思的东西。
楚恒的棋艺师从南华国太傅,虽然年纪尚轻,却也得了几分火候,虽然平日里与众大臣偶尔的交手都是惨败告终,却也是有些实力的。
反观莫知晴的所谓的打遍陷空无敌手呢,陷空岛会下棋的人本就不多,再加之莫知晴的胡闹性子,谁也不敢赢她,久而久之她的自我感觉就非常良好了。
刚开始一盘,楚恒下的很是谨慎,可莫知晴却是毫无章法。楚恒还道是莫知晴故意出的诡道,越发谨慎起来。
可是越下楚恒越觉得奇怪,这莫知晴哪里是在出奇招,完完全全的就是昏招到底,楚恒倒也不点破,故意卖出破绽让莫知晴杀,可莫知晴对那条到嘴的大龙视若无睹,反而拼命往楚恒的陷阱里钻。
楚恒实在无奈,一狠心将自己退路堵死,莫知晴这才“灵光一闪”吃掉了楚恒一片子,还得意的朝楚恒耸耸眉毛。
这局棋足足下了一个时辰,最后以楚恒“险胜”一目结束。莫知晴轻松随意,楚恒却是苦苦思索,他还真怕稍一不慎将莫知晴吃得太死,打击了她的信心就没人陪自己解闷了。
莫知晴还当楚恒运气好才赢了自己,自然不服气,这也正是楚恒要的效果,在没得选择的时候,有个臭棋篓子对局总比没有好吧。
楚恒心里也有些小得意,这样下棋比跟那些个鬼精的棋鬼下棋也差不得许多,从前下棋是下一步思三步,如今下一步那可得想很多步,莫知晴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很容易就会将她自己带进死胡同。
楚恒就这样痛苦并快乐着过了几日,二人各有输赢。江面渐渐起风了,赤忠等人将帆升了起来,船速快了许多。这并不太强烈的西风吹动的并不只是船,还有楚恒那颗雀跃的心。
看过了太多关于x大海的描绘,却从未体会过那种无垠的宽广给人的感触,楚恒心里对于海有着难以言语的向往。这使得她跟莫知晴下棋越来越没耐性了。
从前往往杀得“难解难分”,没有个把时辰难分胜负,如今往往三两下莫知晴的大军就集体“殉国”了,虽然如此,莫知晴仿佛不知一般,依旧屡败屡战。
楚恒忽然嗅到了“阴谋”的味道,莫知晴怎么看也不像傻子啊,不可能到现在还不明白自己先前在让她,为何还要这样输下去呢?楚恒想不明白,只好小心谨慎确保不掉进她的陷阱。
如此这般,很快楚恒就从贫农翻身做地主了,不但还清了“外债”,还开始放债给莫知晴了。
这一日船离抚津已经不远了,莫知晴的情绪明显有些低落,下棋时竟是经常呆呆的走神。
楚恒见了心头也有些沉闷,便逗她道:“莫姑娘,这盘要输了,你可整整欠我三十颗南珠了哦!我看你也身无长物无力偿还了,不如以身偿债吧!”
“你想得美!”莫知晴被楚恒说中心事,脸红得跟猴子屁股一样。
“我是说让你做侍女偿债,你想到哪去了?”楚恒一脸正经问道。
“不就是三十颗珠子吗,本小姐还不放在眼里。”莫知晴急忙转移话题。
“哦!那你怎么还啊?”楚恒调侃的恶趣味更见浓郁。
莫知晴深深看了楚恒一眼,忽然转身解开鹅颈上的绳扣,从胸前掏出一片晶莹的纯白贝壳,放在秀掌上。
“这个给你,就当是还账好了。”莫知晴眼里有些不舍,更多的却是坚决与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