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扬的钟声回荡在万丈绝峰之上,在这片终年积雪的纯白世界中,更显清远。天空中不时有灵鹤在盘旋着,骄阳微升,播撒着淡漠金光,远处飘来阵阵炊烟,让这浮华山的早晨如梦似幻。
一日之计在于晨,正是早课时间,此时浮华派的弟子都集结在大殿里做早课。在这一天灵气最充裕的时刻,往往一个时辰堪比几个时辰的功效,所以谁也不愿浪费这个时机。
浮华派的门规里也规定了,早课时间任何人无故不得缺席,为了不影响到早课,在这时间内是不允许做其他事的。修不不修习是自身的事,但若是影响到别人,那便是罪过了。
凡事也是有例外的,浮华派南苑厨房的后院里,一个球形生物正在蠕动着,伴随着物体碎裂的咔嚓声和对某人亲切的问候声,一道寒光上下翻飞着。
“张跛子,笑面虎,王八蛋,臭狗屎……”安宝庆每次挥斧嘴里问候的词都有新花样,实在也算得是一种本事。“咔嚓”这一斧没劈好,只削下一小块来,却把整块木头砸得老远。
安宝庆一甩斧头,把它钉在木墩上,艰难的起身就捡那块木头。他弯下腰去捡那块木头,发现手有些够不着,只能稍微蹲下去点,虽然吃力但终究还是把木头捡起来了。这要是放在从前他是连腰也弯不下去的,更别说捡东西了。
安宝庆满足的笑了笑,看着木墩上的这根木头恶趣味的想到,跟那跛子一个样一边少了一块,想着想着那木头上便浮现出一张老脸,宝庆狠狠一斧头,木屑横飞,溅得老远。
当日安宝庆被送到蓬洲后便立马随接引弟子上山了,可是这入门的第一关对他来说却是非常之难。这万丈浮华,即便是常人,也需得几日才能登顶,以宝庆的身形足足滚了近十日才到达。
接引弟子倒是耐得下心,不得万不得已绝不出手帮忙,只是看着怀里驱寒药物的瓶子已经差不多空了,他也不由得苦笑起来,常人服一颗可保不冷,安宝庆非得服三颗才有效果,这不十日下来,宗门配给自己一年的分量都已告罄。
一到地方,安宝庆便死猪般睡了两天两夜,一醒来便是入宗仪式,修真门派虽然择徒甚严,但是并不注重形式,这入门形式也很是简单,给祖师爷磕头烧香,便算是见习弟子了。
在未拜师前,安宝庆作为一个见习弟子是由执事堂负责的,分管安宝庆的便是张呈鸿。张呈鸿的腿早年被魔道邪功所伤肌肉萎缩了,因此走路有些颠簸,但是他是个乐天派的性子,也不甚在意。
张呈鸿整天见谁都是笑眯眯的,很是和气,加之他对宗门的贡献甚大,在宗门也深受弟子敬爱。安宝庆早就打听好了顶头上司的性子,原本以为自己在这样一个人手下,可以过得很舒坦,可谁想张呈鸿眯了他一眼便发配他去劈柴了。
这一砍就是一个月了,刚开始的时候安宝庆总是错过饭点,这可不是在家中,错过了便只能饿着,时常把他饿得头昏眼花,为此他也闹腾过,可是根本没人理会他。
后来他劈柴的速度有所提升才能赶在吃饭前完事,但是有的吃不代表吃得饱,安大少爷如今对事物的味道已经没有什么矜持了,但是提供给他的食物对他来说实在是太少了,两个馒头一碟青菜,放在以前安大少爷连看都不会看一下,如今吃完舔舔盘子还有些意犹未尽。
安宝庆把劈好的柴堆好了,用衣袖擦擦额头的汗水,他身上穿的还是自己从家中带来的衣物,由于体型问题,即便是最大的型号的弟子服他也穿不进去,浮华山可以不穿弟子服饰的见习弟子也只此一家了。
原来挺合身的一身锦衣变成了一件破破烂烂的大袍,天天在木头堆里打滚,庞大的工作量让他一沾床板就能入睡,根本顾不得其他事情,连安宝庆自己也没发现衣带渐宽了。
虽然累,但是在安宝庆在心里却充实了,从开始初到异地的彷徨,到如今的根本没有时间去思考那些,唯一的想法便是怎么砍完这些木头才有饭吃,比起原来家中养猪般的生活,安宝庆渐渐享受起这种生活来。
安宝庆如今劈柴的手法日渐高超,一刀下去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使得他每天下午能抽出些时间去偷看其他弟子练功。
一道玄黑色的身影划过天际,安宝庆看着对方远去,不由得咽了一口水,眼神里满是艳慕之色,自己倒是可以不穿那从头到脚一片白的弟子装,只是何时能够御剑遨游天地间呢?安宝庆叹了一口气,神色有些落寞。
“胖子。”一个悠悠的声音把安宝庆思绪拉回,一张让胖子无数次诅咒的脸出现在他面前,胖子脸上很是自然的挂起讨好的贱笑“张执事!”。
“你最近砍柴的技术是越来越纯熟了,很好啊!”老头笑眯眯的看着他,胖子一身大汗,不是吧,莫非又要给我加活?这个该死的笑面虎,每次笑眯眯的,说出来的话比刀子还厉害。
从刚开始的一担柴,到如今几乎整个浮华派用的柴都是胖子在劈了,张呈鸿每次都是笑眯眯的很是赞许的给胖子加了活计。现在胖子一见这张笑脸心里就有些发麻。
“张执事,你过奖了,我现在可是睡得的比鸡晚,起的比鸡早啊,咱浮华派都快变成我在打鸣了。”
“嗯,你的努力,宗门是都看在眼里的,像你这样的人才就该不拘一格大胆的启用,让你砍柴实在是屈才了。”
胖子眼泪汪汪,自己盼星星盼月亮终于可以解脱了,胖子真想抱着这张老脸亲一口。可是张呈鸿接下来的话让他明白什么事乐极生悲。
“从明天起,你砍完拆去后山小溪挑水吧,水装到厨房那口缸里就行,不要太辛苦了啊,年轻人有干劲是好的!”胖子眼里全是御剑飞行的飘逸身影,哪里听到张呈鸿说什么了。
张呈鸿的手在胖子眼前晃动着,将他带回了现实,胖子擦了擦嘴角的口水,问道:“张执事,您刚说什么来着?”
“呵呵,年轻人,不要老走神啊,从明天起砍完柴便去厨房挑水吧。”安宝庆眼神一黯,幸亏早有心里准备,还道这死老头怎么会那么好心,原来还是老套路。
“挑完是不是就可以做自己的事了?”带着一丝希冀胖子脱口问道。
“挑完?”张呈鸿呆了一下,“行,你挑满那缸水了想做什么都可以!”胖子心里好过了许多,还好只是一口水缸而已,这些日子的锻炼,一口水缸应该不成问题。
浮华派每日的木柴用量比起凡间的一些大家族根本不算什么,修真者对于饮食的要求无非是未到辟谷的一种需要罢了。
所以即便浮华宗这么大一个宗门,加上见习弟子足有近千人,每日所费木柴并不太多。安宝庆起了个大早,所以日头不过三杆,他已经把柴劈好了,堆好柴火后,安宝庆得意的拍了怕手,激起一些灰尘。
想到挑完一缸水便可以去做自己的事,安宝庆顿时脚步都轻快了许多。这些日子以来嘴里早就淡出鸟来了,想到今天时间充裕,到后山弄点野味解解馋,胖子顿时口水横飞。
胖子在这劈了个多月柴了,还真没进过厨房,刚来时有一天晚上肚子饿得受不了想去偷东西吃,结果被人逮住了,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倒也没人深究,小惩大诫就算完了。
但是胖子觉得臊得慌,总是不自觉的避开那地方。今天有任务在身上,心里反而磊落起来了,三两步就跨了进去。
一进门胖子就彻底被雷住了,现在他才知道什么叫做“缸”,比起这个平日里用的缸那都只能算碗了。
那口缸足足占了厨房三分之一的空间,一根竹筒从底部接出,一道木梯绕着缸身直到缸口,胖子很怀疑自己要是站上去会不会把屋顶拱坏了。
胖子现在已经没有问候张呈鸿的心情了,失魂落魄的挑着水桶往溪边走去。这绝顶之上的积雪所化的溪流清澈灵逸,胖子却没有闲情逸致赏景。
这段时间来胖子身体明显要结实了许多,一担水倒也不甚费力,可是那口缸就是个无底的深渊,十担水下去才堪堪盖住了底。
整整一个上午,胖子歇歇停停的来回奔波着,那口缸丝毫没有要满起来的意思,总算熬到了午饭时间,胖子扔开桶子了就往食舍去了,再不补充点食物他估计要饿晕了。
一如既往的米饭青菜,一如既往的分量,浮华宗的食物皆是自给自足,在这绝顶之上肉食自然是没有的,胖子两口就扒拉完了,就如同吃了人参果的猪八戒,眼巴巴的看着别人吃着。
一个穿个弟子服的女弟子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了,把碗递过来说道“我吃不下了,饭菜分给你吧。”这女弟子虽非绝色,却也是个小家碧玉,带着一种邻家女孩的纤弱,让人一见之下便生出些亲近感觉。
胖子自从母亲去世后便很少与女性打交道了,从前女孩子见了他都是捂嘴笑着,从来没有女孩子对他这么好过,一时间有些失神了。
女孩以为他是不好意思,把自己的饭菜都了给胖子,朝他微笑着点点头,便转身离开了。胖子注视着女孩离开,心里暖暖的。
这浮华山和这里的人,从他来的第一天就觉得如同绝顶的冰雪,让他觉得冷冷的,只有今天这个女孩子,给他一丝温暖感觉。
胖子看着碗里的饭菜,破天荒的没有一下倒进嘴里,细细的嚼着,仿佛珍馐美味一般。
午间阳光和煦,胖子躺在溪边草地上,阳光暖暖的熏人欲睡。我们的胖子此时根本睡不着,即便是吃了女孩给他的饭菜,他的肚子还是在咕咕叫着。
胖子瞎琢磨着,将来自己要是出息了,一定要在浮华山开个酒楼,天天请那个女孩吃饭,什么鲍参翅肚管够,烤乳猪烤乳鸽烤山鸡那是肯定少不了的。
这时忽然传来了几声尖鸣声,胖子猛的睁开了眼,一只灵鹤优雅的滑翔着掠过水面,胖子仿佛看到一只烤鸡向自己飞了过来,猛的咽了口口水。
灵鹤停在溪边饮水,胖子挑着水桶也来到溪边。这灵鹤乃是浮华山放养的,根本不怕人,见到胖子依然自顾自的饮水。胖子一脸无害的笑容,缓缓的靠近它,放下桶子提起扁担就是一闷棍。
这可怜的灵鹤,平日甚得浮华宗女弟子的喜爱,男弟子们也是爱屋及乌,被人亲近惯了,哪有什么防范之心。今日遇到这个胖子,看起来倒是老实纯厚,哪想到一个不注意就甩黑棍过来了。
胖子没有工具,剥皮去脏都是用手撕开的,就着河水洗净,在溪边林地里找个地方就生火烤起来。
这灵鹤乃是灵物,肉质鲜嫩无比,只稍稍一烤,香味就飘出很远,胖子边咽口水边翻转着,油脂滴到火上,升起一道火苗。胖子撕下一只翅膀,也不顾烫嘴,塞进嘴里大嚼起来,边吃边呵着气,只恨不得把舌头都吞进肚子里。
“姐姐,快来啊,就在这边!”林子那边传来女孩子的声音,胖子惊讶了一下,这浮华宗原来也不是所有人都顾着修炼,这偏僻的地方也有人过来。
只见林子里小道跑出来一个鹅黄色的秀丽身影,直奔胖子而来,接着又跟出一个女孩,两人衣着外貌竟是一模一样。
一样的明眸皓齿,珠颜粉腮,这对双胞胎中的任何一个都是上天的宠儿,两人站在一起更是暄目,胖子揉揉眼睛,本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原来还真是两个人。
女孩双手撑在腿上,弯腰看着胖子,亮如晨星的双眸里满是浓浓的好奇“胖哥哥,你在烤什么呀,好香啊!”
以胖子的性格本来不想理她,可看到这个女孩,就想起先前的女弟子来,不由自主的脱口道“烤山鸡!”
“山上有山鸡吗?为什么雾语没有见过呢?”
“可能它躲起来了吧”
“山鸡长的什么样子呀!”
“跟鸡差不多。”胖子一头冷汗,这个自来熟的小妹妹哪冒出来,怎么问些稀奇古怪的问题。
“那鸡长什么样呢?”
“雾语,别给人家添乱。”看着胖子额头上的冷汗,后来跟上来的女孩阻止了这个叫雾语的女孩无休止的发问。
“你好,我是露言,真对不起,雾语给你添麻烦了。”女孩语气十分客气。
“没关系。”胖子这人一向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的,站起身来答话。
“那不打搅你了。”这个叫露言的女孩说完拉起雾语往溪边走去,惹得雾语不住的回头看胖子这边。
这些小插曲并没有影响胖子的食欲,风卷残云般的消灭了另一只翅膀后,胖子准备享用最肥美香甜的两条大腿了。
胖子忽然觉得冷飕飕的,这大晴天的真是奇怪了。胖子狐疑的回头四处看了看,只见身后两双微红的眼睛恶狠狠的看着她,两张双梨花带雨的脸上明显有哭过的痕迹,虽然是恶狠狠的表情,依然丝毫不影响这两张精致面容的魅力。
胖子把鹤腿塞进嘴里砸吧一下,心里疑惑着这唱的哪出啊?虽然这两张小脸很养眼,可是被人莫名其妙的死盯着心里也挺忐忑的。
“你这个凶手,你杀了白白,你混蛋!”一双粉掌拍在胖子身上的肥肉上。露言雾语两姐妹年纪虽然不过十四岁,可修为却有润心初期,还在没有对敌的经验,可情急之下拍出的这一掌也将胖子给拍飞了。
胖子撞在树干上,胃里一阵翻涌,顿时将吃下去的东西全给吐了出来。
“白白那么可爱,他怎么下的了手,呜呜…….”雾语扑在姐姐怀里哭着,露言先前还怕雾语下手没分寸,见胖子爬起来扶着树吐着,手里那只鹤竟然还没放手,顿时为之气结。
胖子真想大哭一场,不就是偷个懒打了个野味,不就想吃顿饱的吗,招谁惹谁了?这年头美女怎么这么暴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