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幽寒,街灯扑面,陆放冲出烽火网吧时终于再次见着了那熟悉的背影。
一辆白色的法拉利轿车停靠在街边,一个仆人正打开车门迎接他的小姐。司马无霜的背影依旧显得那么柔美甚至柔弱,但那乌黑的齐颈短发依旧显得那般干脆利落。
“司马无霜。”陆放轻轻唤了一句。
白色的身影稍作停留,司马无霜并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有什么事?”
“我……”陆放似有千言万语,但听到这冷淡的口气却再也吐不出一言半字,犹豫了片刻,叹了一口气,道:“没,没事。”
司马无霜的背影微微一颤,声音似乎有些沙哑:“真当没话说了么?”
陆放心头涌过无数的自责和懊悔,但所有一切又归于无奈,犹豫了片刻,道:“你还好么?”
“好,很好。”司马无霜慢慢走到车旁,在上车前落下一句:“谢谢你的关心。”
车鸣声响起,白色的法拉利轿车如同一阵晚风吹过陆放身旁,带着本世纪最冰冷的寒意,打在陆放的脸上。
陆放轻轻叹息一声,只觉得心头空落落的,像是少了什么东西。
第二天,陆放在华阳大学教务处办了交流项目的手续后就在华阳大学暂定了下来。
但是,他绝不会闲着,因为有太多的故人需要他去拜访,太多的结需要他去解开。
他第一个要见的,是独孤泠。
傍晚的天水云庭相比往常十分显得更为幽静。如果恰好赶上了日落黄昏的十分,那种景色绝对可以让你叹为观止。那是一种自然与人文合二为一的景色。在秋冬万木凋零的时候,迈步在石子小道上,望着树丛中闪过的车影,以及远处夕阳下的隐约可见的建筑,这种夕阳晚照之中的人家,更是透着一些不可企及的神秘的美感。
这里的确很美。
但是,所有的美丽加在一起或许都及不上独孤泠的一滴泪水。
独孤泠哭了,扑在陆放的怀里哭了。
白嫩的小脸哭得微微发红,一双明亮的眸子却带着不可遏制的笑意。但她眼中的泪水却是源源不绝,从见了陆放之后就再也收不住。
陆放不明白,这么一个小丫头,这么会有那么多泪水。
直到陆放的上衣上已经湿漉漉一片,独孤泠才在杨婶的劝阻下离开陆放的怀抱。杨婶不好意思地对陆放解释道:“自从你走后,这丫头天天念叨你,都快变成老太婆了,一见着你,太开心了,这,赶紧擦擦。”
陆放笑着接过干毛巾,却没有擦拭衣服上的泪水,笑看着独孤泠,温柔地问道:“小丫头,你的病好了吧?”
“恩,恩。”独孤泠用力点着头,“李爷爷说我的病好了,而且身体还会比健康的人更好。嘻嘻,我也这么觉得,这次学校运动会,我拿了短跑冠军呢。”独孤泠笑着拿出学校发的奖状,对着陆放说道。
陆放的笑意微微一滞,随即笑道:“那好咯,以后健健康康的,不调皮闹事就行了。”
独孤泠似乎并没有发现陆放脸色变化,依旧开心地傍着陆放,细数着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发生的事,笑意盈盈,似乎要把所有的欢乐分享给她的大哥哥。
“小陆?”一身黑色的陈伯走进屋子,望见陆放便诧异问道。
“恩,陈伯你好。”陆放恭敬地站起身子,笑着说道。
“我挺好的。”陈伯望着一脸笑意的独孤泠,脸上也绽出了一丝喜色,但随后又有些低落地说道:“李老他不太好。”
陆放第二个要见的是他曾经的师傅,李老。
陆放轻轻敲开这幢天水云庭最高处的房屋的大门。
开门的是罗成,孙老的弟子,陆放认得他。
罗成却像不认得陆放,冷冰冰地望了他一眼,随即就要关上门。
陆放当然不希望吃闭门羹,轻轻用手拄在门面上,道:“我想见李师傅。”
“这里没有你师傅。”罗成没好气地说道,用力一推门,发现大门犹如粘在地板上一般,纹丝不动。
“你……”罗成脸上闪过一丝愠色,猛地打开大门,随后看也不看陆放一眼便往屋子里走去。
“罗成师兄。”陆放无奈地说道,随即伸手想要搭住他的肩膀。
罗成身形一闪,冷笑道:“师兄两个字受不住,你若能追上我,我就带你进去。”说完身子移动,倏忽地凭空消失。
陆放心头一惊,罗成的修为远在他之下,却能在他面前从容而遁,这身法绝不是轻功所能达到的。一念至此,陆放全身真气流动,灵识如同罗网一般铺天盖地地展开,整个庭院、甚至整栋房子都在他的灵识笼罩之下。陆放随意地往前迈了两步,忽然一个回身,凭空往前一探,右手恰好搭在罗成的肩膀上。
“怎么可能……”罗成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陆放,“这滴水藏海阵我可是苦修了一个月,怎么可能被你看透……你什么时候学了阵法数术?”
陆放这要说话,屋中传来一个略显沧桑的声音:“让他进来吧,他现在已经是西宗宗主了。”
李老老了,至少苍老了十岁。
岁月的变化不一定都是写在脸上,有些时候,神态和体态才最能显示一个人的年龄和精神状态。
李老给人的感觉就像是迟暮的老人,虽然他看上去年纪并不算大。
陆放见着李老,千言万语都被哽咽在喉咙里,只说出一句:“师傅,对不起。”
“你已经是西宗的宗主,我只是你的师父,不能叫师傅的。”李老抬头看了陆放一眼,眼神中充满了各种复杂的感情:“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你被牵扯到炼元一派来,缘起我徒弟独孤傲,一切都是命中定数。我们不再是师徒,大概是缘分已尽了吧。”
陆放不知该说什么好,呆呆地站在原地,许久,才问道:“欣瑶姐在这儿么?”
“在房间里。”李老眼中闪过几许失落:“你去看看吧。”
陆放第三个要见的就是李欣瑶。
李欣瑶于陆放,亦师亦友。西山山谷中两人相处虽然只有短短两天,但两人却都是从死亡线上抢救回来的。李欣瑶传授陆放运气的法门,帮他解开白魅的蛇毒,平定了陆放凌乱的纯阳真气;陆放在李欣瑶重伤之时助她逃出红杜鹃的追捕,从红杜鹃手下救她性命。两人在那短短两天的相处中建立了一种姐弟一般生死相依的情义,这种感情是十分可贵的。
但是,陆放却在李欣瑶最需要帮助的时候背弃了她。不知道当时李欣瑶身中奇毒、随化元一派离去之时,心中作何感想:是难过,还是不屑,亦或许是同情和怜悯呢?
陆放离开青阳市是为了逃避,逃避他的过错,逃避他对不住的人。而这些人中,他最对不住的,就是李欣瑶。
他现在是不是还有资格称呼她一声“欣瑶姐”?他是不是还有资格去见那宛如仙人一般的女子?
开门的是卫滨,他没有多问什么,当他的双眼扫过陆放时,他就已经知道他来这里的目的了。
卫滨没有作礼,因为他早已出离西宗,他也没有阻拦陆放,因为他知道这也是李欣瑶心中所想的。
虽然她从未爱过他,但是他却一直视她为珍爱,一个人对于自己所爱的人,总会比较了解的。
李欣瑶累了,所以她睡着了。
她睡着了依旧宛若仙子,依旧那么美。
李欣瑶双目微闭,细长的睫毛在轻微地抖动,呼吸悠长,所有的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安详。
没有人会认为她中毒了,所有人都会以为她在做梦,做一个香甜的美梦,做一个谁都不舍得打断的美梦。
安静而祥和。
如同她那洁白而柔密的发丝,轻轻铺洒在床单上,整齐而不凌乱。
陆放只觉空气微微一窒,鼻子有些发酸,轻声问道:“卫大哥,舒颜还没有送药来么?”
卫滨没有说话,也没有抬头,他一直望着沉睡的李欣瑶,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没有。
还没有。
都那么多天了,舒颜怎么还没有到呢?
难道她遇到什么事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