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东西冲过来的时候,齐孤鸿甚至没看清那到底是什么,本能地迅速后退,整个人跌坐在他的那张床上。
好在,那东西没能追过来,只是远远地对着齐孤鸿扭动着。
齐孤鸿惊魂未定地拍了拍心口,浑身已经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风一吹,整件衣服透心凉。
身上那件衣服早已破破烂烂,又沾满了血迹和灰尘,黏糊糊地贴在齐孤鸿身上,可他此时已经顾不上这些,只是打量着那东西。
那东西嘴巴大张,口中露出森森白齿,但是没有眼睛鼻子,就只是那么一张嘴,而且,那张嘴扁平地向前探出,不像是人的嘴……
总之,不管那到底是什么东西,此时齐孤鸿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那东西在唐鬼床上,想到这里,齐孤鸿四下顾盼,立刻冲到墙角的火堆中抽出一根木棍。
唐鬼还在睡着,齐孤鸿忍不住在心底暗骂一声,都到了这种时候,也亏得他还能睡得这么安稳。
齐孤鸿抓着木棍,手心粘腻,一步步轻轻向唐鬼的床边靠近,那东西从被子下面探出来,正在扭动着,大概是因为没有眼睛耳朵,所以并没有感觉到齐孤鸿的靠近。
眼看着自己离那东西越来越近,齐孤鸿简直忘了呼吸,浑身僵直地捏着棍子。
就在齐孤鸿已经将手中的木棍高高举起,正准备对着那东西狠狠砸下去的时候,就听到唐鬼用干哑的声音低声咕哝一声道:“别闹……”
这话显然不是在对齐孤鸿说,就看唐鬼连眼睛都没有睁开,一边说着这话,一边伸出右手按着那东西,将它压回了被子里。
齐孤鸿被吓了一跳,以为唐鬼是在梦游,心想那还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齐孤鸿唯恐那东西会伤到唐鬼,此时也顾不上害怕,一个箭步蹿过去便掀开了唐鬼的被子。
唐鬼的身上绑着一层层绷带,在掀开被子的瞬间,齐孤鸿呆愣得说不出话来。
那鬼东西……居然是长在唐鬼肩膀下面的,就是,在唐鬼那截断臂下面。
齐孤鸿仍旧记得,在自己晕倒之前,唐鬼为了他和齐孤鸿能够从地下逃出去,生生砍掉了自己的一条手臂来按住机关,包括唐鬼砍掉手臂之后,肩膀下的血肉模糊,都在齐孤鸿的眼前清晰闪现着。
那么,这东西是什么时候长出来的?好好的人,身上为什么会长这种东西?这东西会伤到唐鬼吗?还是说……
正当齐孤鸿又惊又骇思虑万千的时候,唐鬼骤然睁开了眼睛,一脸嫌弃地望着齐孤鸿道:“你就不能自己玩一会儿?我好不容易睡个好觉。”
“这……你那个……”齐孤鸿指着唐鬼的肩膀,连话都说不清楚,咬着牙道:“到底是什么东西?”
唐鬼顺着齐孤鸿的视线向自己肩膀下面看过去,齐孤鸿顿时看到唐鬼的脸上也闪现出一抹惊讶之情,他愣了一下后,便道:“哟,这次长得这么快?”
这次?这么说来,这并不是第一次了?
齐孤鸿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只见唐鬼伸了个懒腰,他赤着上半身,几乎半个身子都是伤,用布条左一层右一层缠得层层叠叠的。
唐鬼坐起身后,打量着左肩下的烂肉,那东西已经长出一寸来长,被唐鬼伸手安抚了一下后便平静下来,一动不动地垂在唐鬼肩膀下面,此时再看,根本看不出来这是有生命的东西,齐孤鸿甚至怀疑自己刚刚是看到了错觉。
“你至于么?”唐鬼发觉齐孤鸿正在用骇然的目光望着自己,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膀道:“没见过啊?”
“废话!你到街上找个人问问,看看谁见过这东西!这、这到底是什么?”
唐鬼没回应,目光四下里看了一圈儿,终于发现挂在墙边的一件衣裳,对着齐孤鸿努努嘴道:“你先给我把衣服穿上,冷。”
齐孤鸿拿过衣服在唐鬼背后展开,唐鬼便将手臂伸进袖子里,齐孤鸿下意识躲避着那一截肉瘤,甚至不敢多看一眼,迅速帮唐鬼将衣服穿好。
“怎么样?”齐孤鸿咬着牙有些愤恨道:“你是不是还要再吃点儿东西?还喝酒吗?是不是吃饱喝足了才打算告诉我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齐孤鸿,”唐鬼正在整理着自己的衣领,衣服并不是他的那件,估计他的那件也早已经烂得穿不了了,这件是灰色的粗布短打衣裳,比不了唐鬼的衣服,他摆弄着衣裳,一边翻找着什么,一边不满地撇撇嘴,头也不抬地对着齐孤鸿没头没脑一句道:“你知道我们唐家,是什么蛊门吗?”
“唐家……”齐孤鸿被问了愣了一下,他知道唐鬼会下蛊,知道每个蛊族都有自己的蛊门,那么唐家的话……齐孤鸿突然想起自己曾经看到过唐鬼的蛊,脱口而出道:“壁虎!”
没错儿,是壁虎,那是赤蛰唐家的蛊门!
然而在说完这句话之后,齐孤鸿突然什么都明白了。
壁虎,本就是有自生能力的,所谓壁虎断尾的故事,他很小的时候就听过,而且还是和唐忌夜一起听的。
可是虽然嘴上说是明白了,但是齐孤鸿仍旧不敢相信,即便是亲眼所见也不敢相信。
说来也讽刺,当初齐孤鸿在西洋学医时,还曾经和同窗讨论过,壁虎有着断尾再生的本事,要是有朝一日真能研究出其中的奥秘,说不能也能将这一特殊技能运用在人的身上,当时同窗嘲笑齐孤鸿这想法简直是天方夜谭,齐孤鸿还与人争执,说是随着医学的发展,这事情未必不是没有可能。
然而如今,当齐孤鸿亲眼看到唐鬼的断臂长出这种东西时,他却不敢相信了。
“行吧,你不敢相信也不奇怪,”唐鬼耸了耸肩膀道:“我第一次发现这事情的时候,也差点儿吓个半死。”
唐鬼说到这里,肚子咕噜噜叫了一声,齐孤鸿起身将干饼递给唐鬼,就在他一边咀嚼的时候,人也望向窗外,目光仿佛飘向了遥远的从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