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了点头,慢慢地走了过去,我看到的是一张刚毅的脸,那脸虽然已经被病魔弄的消瘦,但是仍旧可以从那上面看出那个年代官员的正直,赵琳的父亲当过兵,是部队下来的,他的一生前半部很顺畅,后半部分直接是被冤枉的屈辱史。
赵琳父亲的病是被气出来的,他被冤枉的坐牢,在监狱里,以他那暴烈的脾气,怎么可能屈服,从监狱出来后,又得不到相应的公正对待,自然日久积劳成疾。
他可以说是中国的一部分正直的官员的下场的代表吧。
我慢慢地走过去,然后坐到他面前,我看到他头微微地转过来看我,他吃力地微微一笑,然后说:“是,是小颜,是吧?”,他说的非常吃力,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我拉着他的手说:“是的,叔叔是我!”,我微微笑了下,眼里似乎就有泪出来了,我抿了抿嘴。
“哦,小颜,好,好,好!”,他的手拍着我的手说:“叔叔不行了,恐怕都活不过今晚了!”,他说着自己也笑了下,我明白那笑的意思,他是一个坚强的人,旁边的人又是哭。
我忙说:“叔叔,没事的,别这么说,你会好起来的!”,我把他的手不停地搓着。
他微微一笑,然后对旁边的人抬了几下头,示意有什么东西给我。
赵琳的母亲拿了一个盒子给我,她把盒子打开了,里面有很多资料,赵琳的母亲拿给我说:“小颜,这是你叔叔这些年,搜集的市里很多当官的人的贪污证据,都在这里面放着呢,以前他给过你一些,但是那只是关于那个人的,这里面有很多人的重要资料,你叔叔给谁都不放心,他让我交给你,说你是唯一一个可以把这些人揭发出来,让他们绳之以法的人!”
我看着那些资料,再看着躺在那儿即将离开人世的老人,我的眼泪就落了下来,他能把他一生的心血很放心地交给我,我感到很荣幸,心情也异常地激烈,我抖着手接过了那个盒子,然后转过去,我流泪了,我对赵琳的父亲说:“叔叔,谢谢你相信我,谢谢你为人民群众做的这些,我们都会感激你的,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他们绳之以法的,让他们都得到处罚!”
他微微一笑,似乎心里的一块石头就落下了,他的气色竟然也变的好了点,他说:“只是有一点,你要小心,横江的水很深,虾兵蟹将都有,看起来也许简单,但实际并不那么的简单,你在明处,他们在暗处,不怕正面来,就怕一些人背地使鬼,小颜――”,他哭了,他流下了几滴泪来,然后又回头看着赵琳说:“我就这么一个女儿,我最疼她,从小到大,我都给她最好的,她穿的比别人好,吃的比别人好,比较要面子,要强,我这几年,家里条件不好了,我也没有任何积蓄,我看病的钱听说都是你跟莉莉给的,我很感激你们!还有――如果可以,帮琳琳找个好人家,她一个人带着孩子怪不容易的,谢谢你了!”
莉姐就哭了,流了很多眼泪,哭的无比伤心,比赵琳都伤心地说:“老局长,你别这样说,以前,你帮过我很多忙,你为人正直,你千万别这样说!”,莉姐哭的厉害。
我也眼泪鼻涕的,我吸了口气尽量振作着说:“叔叔,你别这么说了,以后假如有不好的事的话,我们会好好地照顾赵琳的,不会让她受任何委屈的!”
他听了,点着头,意思是他知道了,他相信了,他踏实了,然后,他就慢慢地闭上眼睛,嘴里喘着气。
赵琳哭着喊:“爸,爸――你不会有事的,不会的,我不要别人照顾,我就要你照顾!”,赵琳是一个很孝顺,或者说很依赖父亲的女孩子,我看着心疼,
我见不得女人的眼泪,当她们一起哭的时候,我回头对莉姐说:“哎,别哭了,你不懂事吗?赶紧让他们都别哭了!”
莉姐擦了擦眼泪,然后对赵琳说:“小妹,快别哭了,听话,不会有事的!”
我看了看赵琳的父亲,我小时候在家里见过不少亲戚的离开,从他的情形看,应该真是熬不过去了,脸蜡黄蜡黄的,眼睛一直睁不开,似乎睁眼晴都会累,人到了那个时候就是“困”了,而这困也许就一睡不起了。
我站起来对赵琳的哥哥说:“亲戚什么的都通知了吗?”
赵琳的哥哥知道父亲的情况,但是他根本不懂这一套,他皱着眉头说:“我什么都不懂!”,我知道,官宦子弟,从小对这些都不懂,我说:“在我们老家的风俗是人倒了前,要有衣服的,买的新的,这边好像也是,我打电话让别人买吧!”
他们似乎都才想起来,大概是因为一时着急忙忘了。
我交代了一些事情,然后就把莉姐拉到一边说:“乖,到时候别哭,你把赵琳拉着,听到了吗,万一昏迷什么的,掐人中!”
莉姐睁着眼睛,静静地望着我,然后点了点头。我摸了摸她的肩,拍了下,然后又对赵琳说:“丫头,别哭了,叔叔没事的,你哭个不停,他老人家听着也难过啊!”
赵琳被我说的不哭了,然后我们就在那里等,医生来了几次都摇了摇头。我们也知道,看那情况是熬不过去的。
一个多小时过后,他走了,走的时候,他没有再说一句话,后来我知道,他早巳交代了赵琳一些话。
哭声一下子就响了起来,赵琳死死地扑到父亲身上,莉姐一边哭一边去拉她,赵琳的哥哥也死死地跪在地上哭着,我没哭,只是掉着眼泪,我不能那样,那个时候,我要帮他们忙活一些事情。
那几天,所有的葬礼的一些事情都是我来办的,赵琳家是从杭州搬过来的,那边也没什么亲戚,父亲是独生子,母亲也又是独生女,所以一切都是我来给他们操办,因为从小在老家懂得不少这方面事情,所办的还算利索,有什么风俗需要的,我不懂就问别人,关于操办葬礼的钱,全是我出的,我不能让赵琳丢面子,为了感恩吧,我一切都用最好的,也算是“大操大办”吧。
莉姐那几天也累坏了,她时刻都跟赵琳跪在一起,扶着赵琳,开追悼会,葬礼的那天,她一刻也没闲着,忙这忙那,还要负责给他们几个人端饭倒水的。市里的很多领导都来参加葬礼的,那个盒子,我那几天也看过里面的资料,当时来的一些人,我也知道,里面有不少都在名单里面。
我当时就想,你们这些人为了面子,来参加葬礼,而你们做了对不起人们的事情,都被死者纪录了,那种感觉很是奇怪,我答应赵琳父亲的一定会做到。
三天后,赵琳的父亲入土了,墓地选在棱山的革命烈士陵园,那是很好的地方,横江的官员走了都入住那里。
三天后,赵琳的情绪稍微好了很多,但是因为经历了这事情,人瘦了一囤,看起来异常的疲惫。我跟莉姐让她跟孩子搬到孤儿院住,她没有答应,说要照顾母亲,我们给了她钱,她没有再要,哭着说葬礼已经花了很多钱了。赵琳在我离开的时候,又哭了,低着头说:“刘颜,谢谢你,没有你,我们真不知道怎么办!”,我对她一笑说:“丫头哭什么呢,我们是老同学,跟亲兄妹一样的,别哭了,以后好好生活,一切都会很美好的!”
赵琳点了点头,用那种是感激,是敬佩,是喜爱的眼神望着我,我对她微微笑。
送走赵局长后,我开着车带着莉姐从赵琳家出来,莉姐那几天也明显瘦了,我呢,也气色不好,因为忙,抽了很多烟,上车后,我们都显得很冷静,我刚要去拿烟,莉姐用手打了我下说:“抽,抽,你怎么就不听话呢!”
我撇了下嘴说:“不抽烟干嘛,抽死了拉倒,反正天天一个人睡,也吃不好饭!”,我冷冷地说,然后瞟了她一眼。
她牙齿咬着下嘴唇说:“琳达不说一直照顾你吗?怎么吃不好饭了!”
“别提,饭倒是小事,主要是身体空虚,那个难奈――”,我皱了皱眉头,又看了她一眼。
她没有说话,而是想起什么,就皱着眉头说:“你说人这一辈子,活着有什么意思啊,到头来,哎!”
我抿嘴点了点头,又马上摇了摇头说:“其实还是满有意思的!”
莉姐仰起头吐了口气,然后就回头望着我说:“谢谢你!”
“你谢我干嘛啊?”,我皱着眉头说。
“不准说脏话!”,莉姐说。
我点了点头说:“那你谢我干嘛?”
“感觉你很男人!”,莉姐说:“其实你也满辛苦的,我知道!”,她说“我知道”的时候说的很轻,把脸转到了窗外,我不知道她趴在那里看什么。
我一笑说:“我也谢谢你这么说!”
到了往孤儿院那条路的红绿灯的时候,我说:“我公司还有点事,你自己回去吧!”,我说的平淡,也有点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