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滨城的时候,风平再看吴清华的眼神就与之前大不一样了。如果说之前他对吴清华的不满主要来自于矜持和傲慢,在经历了对“谜影坟地”的探索之后,这些感觉都变成了震惊和钦佩。
当时三人躲在旁边的土坑中,偷窥那朱盟的亡灵聚集了大量的物力和人力,想要将包藏着上万谜影的巨大光茧搬走。但是用来搬移的绳索却承担不住光茧的重量而溃散。沉重的光茧从半空中砸到地面,引发了一场不亚于爆炸的小型地震。
吴清华三人灰头土脸地从沙砾堆中爬出来的时候,周围已经看不到仍然站立着的朱盟亡灵,就连那些用来驱动巨网打捞光茧的诡异机械也都被埋在了土底。死寂的夜幕下,即使吴清华拥有看透黑暗的灵觉,但视野中也只能看到无边无际的扬尘。只有那晶莹透亮的光茧,仍然静静地躺在原来的位置上。
但是风平却坚持三人要继续向中心地带靠拢,最好要实地亲手考察一下光茧的实际损坏程度。金老白手中的水晶球,虽然已经记录下很多珍贵的内容。但是如果能够得到更详尽的第一手资料,那么他们在丹盟内部议会中的话语权将会更加权威。
金老白与丹盟的人并不是第一次交手,心有疑虑之下提出了见好就收的建议,但是在风平的强烈坚持下终于还是没能拗过他的意思。吴清华倒是并无主张,虽然与金老白相比,他更不待见这个眼高于顶的丹盟亡灵。但是那个光茧中包藏着成千上万的异元者遗体,确实是吴清华很感兴趣的东西。
不过,就在三人继续前进了数十米之后,在面前却突然出现了一道无形的障壁,如同一堵高墙一样将三人挡在了外面。在没有接触的时候,这障壁是完全透明的,就连吴清华的灵觉也不能觉察出分毫;但是一旦三人中有任何一人越过了那道障壁的边界,在触碰的地方就会凭空浮现出蜂巢一样的网格脉络,将三人挡在外面。
显然这是朱盟所设下的保护禁制,目的就是限制窥探者的进入。
风平显然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见状马上取出了好几样专门对付禁制的工具。但是他接连换了十多种不同的手法,仍然没有找到可以破解禁制的办法,不由得有几分焦急起来。
吴清华在旁边试了几下,却发现不论在哪个方位触碰那障壁,在身体和它接触的部位都会影现一个六角形格子的中心。这形状突然让他想起了在古乐山城的城头上,岚珊城主自焚之后遗留下来的那个淡紫色徽章。
吴清华略一沉吟,将那徽章拿出来往那六角形的格子中心一比划。刚刚凑近那障壁,格子里却突然生出一股吸力来,将那徽章吸附了上去,正正好好地扣在六角形格子的中央,严丝合缝。与此同时,三人面前的透明障壁如同波浪一样卷动起来,向六角形的六个边退去,顿时在三人面前留出一扇大门来。
吴清华与风平面面相觑,后者神情有几分尴尬地收起了自己的一摊子工具,、和吴清华一同走进门时,情况却又急转直下——那透明并且卷曲起来的禁制突然变成了金黄色,六角形蜂巢一般的纹络也开始疯狂地旋转起来,将那个洞开的大门重新封闭起来。
与此同时,夜空中响起凄厉的尖啸声。
“触动禁制了,快跑!”风平脸上骤然变色,挥手间喷出一团黑气,在面前凝结成型。那黑气本来有一张桌面大小,但是呼吸间却缩小成了一面巴掌大小,通体漆黑的小鼓,悬浮在风平胸前。
吴清华还是第一次见到丹盟亡灵所使用的法器,只见风平伸出手指在那小鼓的鼓面上连点数下,那小鼓顿时滴溜溜旋转起来。风平仍然十指连弹,虽然小鼓越转越快,手指却每一下都弹在鼓面正中心。
与此同时,吴清华也听到这禁制所笼罩的范围之内,巨型光茧砸出的废墟之间,数十个微弱的尖啸声由小变大,由远及近,正是一些飞行亡灵在快速破空飞行所发出的声音。在光茧的四周,升起了数十个如同萤火虫一样微弱的光点,向吴清华这边蜂拥而来。
这时,风平面前的黑色小鼓已经转得飞快,并且在风平的驱动之下慢慢地向前飞去,嵌在了那已变成金黄色的禁制墙上。而从那面小鼓上渗出如同墨汁一样漆黑的液体,以小鼓为中心向禁制墙的四面八方蔓延开去。
吴清华扫视了一眼向这边飞来的一众亡灵,从灵魂强度判断来看,它们都实力不弱,个个有与岚珊城主相近的水平,但是以吴清华现在的能力,很轻松就能应付,只要它们不再使用恶界法阵那样的大型阵法。
所以他转过头来,仔细观察起风平的破禁举动。在吴清华的细心观察下,他发现那被黑鼓嵌上的障壁并不是一个凝固的实体,而是类似于流动的液体一般的存在。无数细小的液滴顺着六角形的轨迹在格子之间流动着,组成一个个相邻的图案,虽然成千上万的液滴在格子间飞窜着,但是每一个液滴仿佛都有自己的眼睛和神智一般,懂得选择自己的道路,绝对不会发生和其它液滴相撞的事情。整个壁障之中的液滴如此形成了一副壮阔的画面,如同俯瞰着千万人在广场上整齐地奔跑,从容不迫,行云流水。而在这液滴的流动之中,那禁制也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种规则,仿佛独立于这个亡灵世界之外,无法被亡灵的法则所同化,侵蚀。
如果是吴清华想要硬生生击破这种禁制,一时半会还想不到更好的方法。若是那禁制墙主动向他攻击扫过来的话,他倒是可以将自己的神魂躲入内界之中暂避锋芒,待到壁障扫过所在的空间之后再现身,正如他应对“寂灭诅咒”的方法一般。但是现在那禁制墙只是静静地伫立在面前,倒让吴清华无从下手。
不过,风平那面黑色的小鼓嵌入了禁制墙之后,倒是通过其上蔓延出的黑色液体侵染同化了周围的一部分墙体,并且通过那些液滴的流动而不断将这种影响扩大。
虽然这并不能腐蚀墙面,击穿禁制,但是却让那面小鼓渐渐地融入了墙体的法则之中,渐渐被同化起来。而这个时候,风平回头看了一眼四面八方疾速飞来的朱盟亡灵战士,咬牙向金老白和吴清华两人说道:“挡下他们,给我争取一点破禁的时间!”
说完他将双手十指都搭在了那黑色小鼓的鼓面上,并且将自己的全副精神都集中到了小鼓之中,双手的指尖急速颤动,在小鼓鼓面上敲出长短不一的急促节奏。
“法则的转化。”吴清华低声道了一句,他很快就看懂了风平的做法。那小鼓一方面融入了禁制墙的法则之中,却还有一部分留在原本亡灵世界的法则里,而风平现在正是通过留在外面的这一部分鼓面控制小鼓,破解那禁制墙法则的内核,从而将禁制打开。
这是亡灵界对付禁制的最主要的方法,却给吴清华对于规则的理解和运用提供了一个新的思路。不过现在他没有时间来细想,因为距离三人最近的几名朱盟亡灵已经扑到了三人跟前。
金老白已经收起了那记录影像的水晶球,全身化作一把五六米长金黄色的大剑,飞上半空。接着剑尖颤抖发出嗡嗡的低响,破空向那三人迎去。飞在最前面的那名亡灵战士手持着一根巨大的棍棒,见到大剑凌空向他砸下竟然不躲不闪,口中却念出一段咒文,顿时整个身体膨胀了一半,而双臂更是涨到了原本的数倍大小,挥动那大棒从下向上撩去,竟然要硬生生接下巨剑的一击。
就在剑棍交接的刹那,那气势汹汹的金色巨剑突然极其灵巧地在空中一转,在原地只留下一道残影,顿时让过了大棒,偏折了一个角度切中了那亡灵的身体。
“好!”吴清华的叫好声脱口而出,那金剑体型如此巨大,看上去恐怕有数吨的重量,没想到竟然如此灵巧,确实让人意想不到。
不过这势大力沉的一剑却没有取得预想的效果。虽然巨剑斩中了那亡灵的身体,但是却只将它从肩头斜向下砍入了一半的宽度就卡在了它的身体之中,无法再继续切下,而那被斩中的亡灵战士,虽然身体几乎要断成两段,却仍然生龙活虎地用完好的那一侧手紧紧抱住了巨剑。
这时,金老白化成的巨剑却又是灵巧地一个翻腾,从那亡灵的身体中抽离出来。那亡灵的翅膀被斩断,因而失去了行动能力而跌落到地上。
这一连串的交战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虽然金老白大占上风,但是显然并不能取得压倒性的优势,只是让那亡灵战士暂时失去了战斗能力。这时又有两名朱盟的亡灵战士飞入到攻击范围之中,金老白化成的巨剑只能放弃了追击,迎向后面二人。
第二批接触的朱盟战士已经目睹了前面那场战斗的经过,显得更为小心谨慎,距离金老白还有十多米的距离就双双开始念诵咒文,紧接着从他们的身体之中同时喷射出数条紫色的绳索,在空中如同灵蛇一般昂起头来,寻找金老白的巨剑缠了上来。
巨剑又是划出一道残影,狠狠地斩在其中一条紫绳上,但是那绳索的质地若有似无,极其柔软而富有韧性,这一剑没有斩断绳索,反而被它裹住了剑身。而这时另外几条绳索也见机缠了上来,如同章鱼的触手一般将那金剑裹得严严实实。
吴清华正要上前帮忙,那被牢牢包裹住的金剑却突然反射出万丈金光,缠绕住金剑的紫绳在金光的灼烧下顿时燃烧起来,瞬间就化为灰烬。而放出绳索的那两名亡灵战士也受到了反噬,双双发出惨叫,捧着头从空中摔落下来。
这时金老白才找到机会,挥动巨剑将这三名亡灵战士彻底斩杀。不过吴清华却发现,金老白所化的巨剑比起之前已经暗淡了不少,上面附着的灵魂强度也相应地降低了一小半,显然刚才那一下金光的法术也消耗了他不少的力量。
而风平仍然在那面黑色小鼓上敲击摸索着,看样子一时半会无法找到打开禁制的方法。他也不时地回过头来,观察这边的战局,虽然金老白上来便斩杀了三名朱盟的战士,但是看看更多的亡灵向这边涌来,风平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难看。
吴清华看看风平,又看看飞来的众多朱盟亡灵,更是感觉情势不容乐观。风平那边的破禁他帮不上忙,而朱盟的亡灵战士虽然本身的力量不算强,但是却总是能使出很诡异的法术,在战斗中让人很难判断。再加上吴清华对于恶界法阵和寂灭诅咒心有余悸,面对如此众多的对手只怕凶多吉少。
“我们分头攻上去!”这时,从巨剑上传来了金老白的声音,“朱盟的亡灵擅长法术,还有各种法阵合击之术,越多聚集在一起就越难对付,不要给他们念咒的时间!”
吴清华突然省悟过来,那些亡灵战士在使用法术之前都需要念咒,只要抢在这段时间之前出手就能避免险情出现。
想到这里,他身子原地不动,手中却凝聚出了一张半透明的大弓。吴清华振臂拉满弓弦,弓上却凭空凝聚出五支银色的羽箭!
吴清华举弓面对着距离最近的几名朱盟亡灵稍稍瞄准,指尖弓弦闪动,只听到嗖嗖两声连响,那五支羽箭同时消失在弓弦上。与此同时,五道银色的光芒从半空中掠过,划出五道不同的弧线飞向各自的目标。
被羽箭锁定住的无名朱盟亡灵微微一愣。纷纷在空中摇摆身形,或者改动飞行的轨迹意图躲开箭矢。但是那五根箭矢在空中却向长了眼睛一般牢牢地锁定住各自的目标,只要目标稍有动作,箭头顿时主动偏转,再次瞄准。
利矢呼啸间,首当其冲的那名亡灵已经被羽箭迫近,眼看已经闪避已然不及,手中顿时挥出一把暗紫色的长刀,算准了速度和距离,一刀就往羽箭箭杆上磕去。
这时那羽箭却突然爆发出耀眼的白光,同时急速地膨胀起来,在半空中竟然变成了一个一米多高的银色小人,身形眼眉都和吴清华一模一样。那小人对着亡灵咧嘴一笑,却在半空中一拧身不见了踪影,下一刻便出现在那亡灵的头顶,而那亡灵则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头颅从颈部断开,整个掉落下来。他的身体仍在惯性的驱使下向前飞出了十来米的距离,然后化为了飞烟。
几乎与此同时,另外四支羽箭所瞄准的目标也先后发出惨叫声,同样的场面在每一个亡灵战士身上上演。
因为每一支羽箭上,都附着着吴清华的神魂,能够独立地思考,判断,并且选择进攻的方式,就好像从吴清华的身体中分裂出五个分身迎敌一样。纵使那些亡灵战士见多识广久经战阵,也不曾见过有亡灵能够将自己的神魂做成兵器发射出去,这只是吴清华专属的攻击手段。
即使有亡灵的灵魂力量能够修炼到吴清华这样强大的程度,但是亡灵法则的限制也无法让他分裂自己的灵魂。毕竟灵魂是一个亡灵存在的基础,灵魂的强度也会随着时间不断被削弱。用自己的灵魂做成兵器去攻击对手,就好像人类花费自己的寿命去伤敌一样。
吴清华毕竟不是亡灵,意识不会随着神魂分裂而消散,更何况他的灵魂本来就是来自于一个个不同的异元者,只是机缘巧合之下将它们融合到了一起才变得如此壮大,现在分裂出分身灵魂自然也容易很多。
正在吴清华这边收拾敌人的时候,风平的破解禁制的工作也进入了最紧张的关头。他全部的心神都放到了手中的小鼓上,虽然耳中接连听到交战的声音和陆续的惨叫,但却分不出心思去关心战局的进展。现在他的灵魂已经有一半和那禁制墙联系到了一起,形成了一体,如果现在骤然抽身的话不仅无法打开禁制,反而会对自己的灵魂产生无法估量的伤害。
因此虽然知道金老白和他那个新加入的朋友很可能无法应对这么多的对手,但是他仍然不能分神去帮忙,只能尽量地加快破解的进程,心中祈祷两人能够尽量阻挡对手多一点时间,三人也多了一分破禁逃生的机会。
这时,耳边的厮杀格斗声却渐渐地弱了下去,身后又恢复了夜的平静。只听到黑色小鼓上传来清脆的咔咔声,如同机簧卡扣在转动一般,最后发出一声清响,那金黄色的禁制墙终于被打开,清新的夜风顿时从缺口外吹了进来。
风平顾不得去品尝破禁成功的喜悦,慌忙回头向身后已经沉寂的战场看去。
身后,却只有吴清华和金老白两人抱着胳膊,悠闲地看着风平;而那些朱盟的亡灵战士,早已不见了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