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7年2月10日,上午10点45分,西安。
倪小峰放下电话,面色阴沉的看了眼正在房间另一头忙碌的手下,大声的问道:“情况怎么样了?”
这里是陕西站的会议室。从2月8日中午开始,这里就成了抓捕托马斯。莫兰特的临时指挥部。倪小峰一直吊着脸,40多个小时内只睡了2个钟头,害得其他人也只好陪着连轴转。听到他大声发问,陕西站的杨站长黑着眼圈,神情疲惫的陪着笑脸走过来说道:“往河南方向和往河北方向的堵截都没什么消息,山西方向倒是来电说发现了外国人踪迹在黄河沿岸出现,已经派当地人员跟着警察去查证了。”
倪小峰站起身,大步走到房间另一头,仰面看着挂在会议室墙壁上的巨幅中国行政交通图,沉声问道:“关中地区的搜索情况呢?”
老杨走到他身后,小心的说道:“没放松,都梳了一遍。可倪局长您也知道,依靠当地警察的力量找这么一个人实在是……”
倪小峰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
“也不能排除他重新潜回西安的可能!”他俩身后突然响起艾琳的声音:“他知道自己外形的弱点,所以外国人越多的地方才是他越会去的地方。”
倪小峰回过头,看了眼刚从外面进来的艾琳,嗅到一股浓浓的消毒水味道。他不以为然的说道:“你不在医院里好好躺着,跑这儿来干吗?”
艾琳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径直走到地图前,指着西安的位置说道:“40多个小时了,他不可能一直在外边晃荡而不被我们发现。他最有可能藏身的地方还是在外国人和欧洲裔居民相对较多的城市。”
“简单的化妆也可以让他的外形贴近新疆那边的少数民族。”杨站长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倪局长前天下午已经请地方警察出面,将周围地区做生意的少数民族都检查了一遍,就更别说外国人了。”
艾琳看了眼默不作声的倪小峰,不再说什么了。她也将目光转投在地图上,好象要从那地图上看出什么端倪似的。
“大伙都辛苦了啊!”一阵爽朗的,乐呵呵的,但是又带着一股刻意体现的威严味道的笑声从会议室门口传来。屋子里靠近门口的特工们都跳起身来。“刘副部长好!”
站在地图前的3个人都急忙转过身去。副部长刘霁山由2名随员陪同,站在会议室的门口。
“刘副部长!您什么时候来的?”倪小峰急忙走上前去和副部长握手。不管实际关系如何,只要是在下属面前,倪小峰对每个上级领导总是很尊重的。
“就是啊,部里面也没说打个招呼,好让我们去机场接您。”杨站长跟在倪小峰后面大概半步远的距离,一边笑着,一边大声说道。
“知道倪局长和你们压力大,部里面临时让我来看看,看能帮同志们做点什么。”刘副部长一边和倪小峰笑着握手,一边扫视着屋子里的其他人大声说道。
“感谢部领导的关怀!”一直等倪小峰和刘副部长握完手,杨站长才上前一步伸出手去握部长的手:“欢迎部领导莅临指挥。我们的工作没做好,让部领导担心了。”
倪小峰退旁半部,脸上带着饶有兴致的表情看着在自己面前握手的这两个男人,这时候他已经基本断定:杨站长一定在事先就知道刘霁山要来了!做出这个判断后,他立刻抬起脸来对着远处墙边的艾琳,做了个别人难以察觉的暗示。
可不等艾琳低下头从人群后面离去,刘副部长已经大步向她走过去,关怀的说道:“这不是小艾琳嘛!听说你这回还受了伤,怎么还来工作啊?”
杨站长笑着说道:“艾琳同志这是轻伤不下火线,自己刚从医院里跑出来的。”
刘副部长听了后,脸上现出关怀和责备的神情,笑着说:“艾琳同志,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怎么能这么不注意自己的身体呢。”
勉强伸出手来和刘副部长握手的艾琳刚说了半句:“其实我也没什么事……”就被刘副部长打断:“轻微脑震荡后一定要好好休息,留下后遗症就麻烦了!”说着,他松开艾琳的手,指着杨站长神色严厉的指示道:“杨站长,你现在立刻选一名女同志,陪护艾琳同志回医院。没有医生的批准,艾琳同志不能再出病房!”
杨站长神色惶恐的点着头:“我立刻安排,立刻安排。干脆我再派个男同志去,在病房外面,有啥需要的话也可以帮个忙。”
“你早就该这么细心了!”刘副部长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生气的说道。
送走艾琳又问候完大家,杨站长引着刘副部长和倪局长来到自己的站长办公室。进了这间陈设简单、面积不大的办公室,刘副部长头一句话就是:“老杨,让你修办公楼你就是不修,瞧瞧这里的寒酸样!要是别的系统的领导来做客,部里面的脸都会被你丢尽了!”说着,他毫不客气的坐进办公桌后的椅子内。
杨站长一脸尴尬的将门关好,然后忙着从保温瓶里倒热水,给2位领导泡茶。倪小峰在办公桌前的2把椅子上随便找了1把坐下,口气轻松,面无表情的对办公桌后的刘副部长说道:“这回是我大意了,被王佐温顺的表现迷惑……”
刘霁山大声笑着说道:“倪局长,你别误会。李部长让我来这儿,真的是看看你这儿有什么忙我可以帮的。这个王佐不好哄,这下我们大家算知道了……”
倪小峰看了眼端茶过来的杨站长。刘霁山将嘴闭上,也看着杨站长。
杨站长小心的把2杯热茶放在桌面上,搓了搓手,神色自然的说道:“两位领导,我先去会议室看看,你们慢慢聊。”说罢他转身就走。临关门时,他又将脑袋从门缝里探进来,小心翼翼的问道:“中午都吃点啥?要不要在对面川菜酒楼订个包间?”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是随便点吧!”刘副部长嗔怪的翻了他一眼。等门又重新关好后,刘霁山对倪小峰笑着感叹道:“杨站长这人啥都好,就是素质低点。象他们这种干部,部里面在各地还有不少,这批人迟早是要被淘汰的!”
倪小峰面无表情的说道:“1885年陕西省省立高中的第三名,1889年廊坊培训学校毕业总成绩第五名,素质也不能算低了。要不是1914年被全系统通报批评了一次,那年年底杨建国就该提拔去部里面当副局长了吧?”
刘霁山没对此再说什么,低头端起茶杯用嘴吹了几下,然后小心的喝了口茶。倪小峰也低下头去喝茶,面无表情。
房间里一时只有“唏溜唏溜”喝热茶的声音。过了没许久,还是刘霁山先打破了沉默:“李部长托我问你:在路上能逮住王佐的把握有几成?是不是北京和上海方面都要提前准备了?”
倪小峰放下茶杯,双手松弛的放在桌面上,语气平静的说道:“肯定是有人给了他命令,有人组织人手在帮他。否则,一个体重100公斤,身高1米85的外国人不可能躲这么长时间的。而且,他不是个容易冲动的人。”
刘霁山神色严肃起来:“你的意思是上海的那个人动了?”
“他病情怎么样?”倪小峰反问道。
刘霁山冷笑一声:“昨天晚上我动身以前,上海还传来消息,那个医院说他的病情有恶化的趋势,目前还不能下床。这种病人,你就是说他明天又活蹦乱跳的开会,都不会有人觉得稀奇。”
倪小峰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刘霁山接着说道:“李部长说要是这边堵不住王佐,就让我来收拾这边的烂摊子,让你赶去上海做准备。还有,你岳父礼拜一,也就是后天也会去上海和南京视察,李部长让你到时候和他多聊聊。现在说服他同意我们的做法是关键……”
倪小峰皱起眉头:“我不是已经安排李部长和我岳父在近期内见面了吗?这么说是准备提前了?”
刘霁山摇摇头:“李部长没说要提前的话,主要是担心王佐这么一闹会把局面搅乱。有备无患。”
倪小峰闭上眼想了想,然后睁开眼果断的说道:“那好吧,我先去试探一下我岳父。另外,就算王佐能被他们搞到上海,我也不会让他和那人见面的。”说罢,他想了想,接着又说道:“艾琳知道事情不多,你还是让人把她送回北京吧。培养这么一位助理不容易,以后看她的表现,也许还有用她的机会。”
当他提到艾琳的名字的时候,刘霁山明显的有点紧张。等他说完建议,刘霁山暗自松了口气,神色轻松的说道:“那当然,李部长让我这么处理,也是怕再节外生枝。我会按照你的建议安排的。对了,吴剑峰被派去上海临时协助你工作,王佐要是真被人搞到上海,具体对付他的事还是交给吴副局长去处理吧!”他小心的看了眼倪小峰的脸色,笑了笑:“李部长这么做也是想给你分散一下压力。这样,你可以专心处理更重要的事情。”
倪小峰平静的说道:“老吴的能力我当然相信,当年他毕竟也给我当过领导嘛!我就是心里有点担心,怕他知道的太多。”
刘霁山笑起来,摆着手说道:“不用担心,小吴也算是我的老部下了。这次要不是李部长出面担待,他小子至少会降个一级。昨天中午李部长亲自跟他谈过话了,觉得还算放心。再说了,现在让他知道的事情也不多。至于你和他之间,早年因为工作上的事情有一些误会,那不都已经过了10多年了嘛!”
倪小峰大度的微微一笑:“我还不至于为了当年那一点小小的……”
他话没讲完,匆忙的敲门声响起,接着杨站长推门冲进来,手里挥舞着一张纸,兴奋的说道:“咸阳市有消息!他们下边的乾县县城今天早上出现情况,初步判断真是王佐在那儿露过面……”
倪小峰跳起身,伸手从杨站长手中夺过那张情况记录迅速浏览起来。扫了几眼后,他将这张没写多少内容的纸递给对面的刘霁山,自己重新坐倒在椅子里,微微闭上眼睛陷入思考。
刘霁山在认真看那张纸的时候,杨站长兴奋的继续说下去:“倪局长的判断果然不错,这小子果然是冒充少数民族。哼,乾县警察真是一帮子笨蛋,发现情况后竟然让那2个卖烤肉的跑了……”
倪小峰这时猛的睁开眼,对杨站长严肃的说道:“杨站长,你请部里面查一查咱们当年那个针对中亚南亚地区的线人保护计划,看看有没有往这一带安排谁。”
刘霁山抬起脸来,认真的点点头:“我刚也想到这点了。而且我想起来了,有个咱们都熟的人,好久以前就是干线人保护计划的。”
倪小峰看着刘霁山。刘霁山苦笑了一下:“金惠临金贝勒。”
倪小峰愣了愣,不再说什么。大家一起回到会议室后,在刘副部长忙着下达一系列抓捕围追命令的时候,倪小峰看着墙上的地图,用几乎只能让他自己听见的声音自语道:“为什么是乾县?乾县有什么呢?”
1917年2月10日,上午11点35分,北京。
燕山脚下这一带地方多半是军队各总部的地盘,因此对公众而言显得格外神秘。其实,那些掩在树丛后的小楼房真的没什么好神秘的,就是一些普通的,按照民用建筑标准兴建的住宅和办公楼。谣传建国初期,杨国父史国叔倒是兴致勃勃的亲自规划在这地方大兴土木,建一些谁都不懂干什么用的地下指挥部什么的。但当预算做出来后,深深为建国初期中央政府的财政赤字所苦恼的政务院容总理被吓了一跳,他实在不明白花那么多钱,在离首都市区那么远的地方挖那么大的藏兵洞干吗?他拿着预算去找杨史二位请教。看到预算上的数字,杨史二位登时就将这宏伟的蓝图抛到了九霄云外。
所以截止到1913年的时候,这地方也就是各总部的一个学习疗养培训基地,在报给国会的财政预算上,这里算是后备的军事指挥中心。国会议员们对此倒也能接受:夫兵者,国之大是也。堂堂中央政府的武装力量,有个备用的军事指挥中心也不为过。大把的预算拨下来,把这一带建的越来越漂亮。要不是各个路口那些闪动武装哨兵,这里还真就象个度假所在。
邱明被任命为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后,看中了这块地方。他觉得各总部指挥机关分散在北京城内办公,实在是不适合战时的气氛。于是他独臂一挥,各大总部就跟着他进入了这片地方集中办公。至于参谋军官们生活上的不便,老婆孩子们的抱怨,那都是各机构总务部门考虑的问题,邱大将军是指挥千军万马决胜于千里之外的人,这些他不管。
这里也有很少的一些非军方机构的地盘,比如,情报系统就在这里有一些院落和小楼。当然,这也很好理解:情报对于战争的重要性是毋庸置疑的,真要是有大事的时候,除了军方自己的军事情报机构,政府的情报系统对军方的帮助作用也是巨大的。不过,情报系统对自己的通讯系统好象更有信心,加之他们好象对靠近政务院和国家议会更有兴趣,所以长期以来在这里派驻值班的特工人员不多,也就起个联络作用,顺便看一下房子。
这两天,金惠临就被关在这里。
奉命审查金惠临的是3名部里内保部门的成员,两老一小。其中年轻的那个就是曾经在8楼小会议室看过金惠临的内保人员。金惠临快40岁了,还是个光棍,因此他的住所所有的东西都被搬到了这里。他父母那边不用管,因为多少知道点儿子的工作性质,他父母早就习惯了他的突然消失或出现。
金惠临自己倒是已经恢复了平静,态度也很积极,审讯人员问什么他就答什么。苦恼的是那3位内保部门的审查人员,因为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该问些什么!部长秘书通知他们:一定要让金惠临把事情说清楚。可究竟是什么事情,这些事情属于什么性质,部长没有指示,部长秘书也不敢乱说。所以这两天的审查主要以金惠临讲述他的个人经历为主,3位审查人员听得津津有味。金贝勒可是部里面的明星人物,那书画名气,那古筝弹的……
当然了,那个年轻的内保人员对此还是有一些自己看法的。所以,每当金惠临说的眉飞色舞,意气风发的时候,这位年轻的审查人员总是要喝止他:“金惠临,你别跑题!你还是把你的情况老老实实的说清楚!争取组织上的宽大处理!”
每当这种时候,金惠临总是面带苦恼之色,认真的思索上半天,然后就会开始讲述他在某年某地的另外一段传奇经历。至于他和王佐的故事,他早就在部里面8楼就写的明明白白,连他当初对叛徒苏秦的那点性幻想都交待了。
那2个年纪老的内保人员,对这种审查可谓经历良多。所以他们一点也不着急,坐在桌子后面乐呵呵的看着金惠临逗自己的那位年轻同事玩,顺便打盹。
情况在上午11点过后发生了巨大变化!刚才,外面的工作人员进来叫那年纪最大的审查人员出去一趟。那位出去了大概20分钟。回来后,他拍拍正被金惠临气得瞪眼睛的年轻手下,让他坐到桌子边上去认真作记录,然后别有意味冲另外那名岁数老的同事使了个眼色。那人会意的点了点头,于是他们默契的腾出了审问桌最中间的座椅。
又过了片刻,一个看模样年龄在30岁左右,身材略显丰满,面如银盘,神似冰霜的女人穿着黑色的西装套裙大步走进审讯室,毫不客气的走到审问席中间的座位上但没有坐下。她站在那儿,冷淡的扫了眼金惠临,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掏出一张纸,抬手展示给对方。同时用冰冷的,如同金属一般的嗓音说道:“金惠临,我们现在正式通知你:因为涉嫌参与背叛祖国,出卖国家利益,从现在起你已经被正式拘留了!你的问题已经属于敌我矛盾!从现在开始,我们不是审查,而是奉命审讯你!希望你老老实实交待罪行,不要顽抗到底!”
刚才在对方相互之间挤眉弄眼的时候,金惠临已经猜到了这个结果,可当对方说出这番话时,他脑门上还是流下了汗水。他猜出这个女人是谁:部里面有个能在审讯中让对方发疯的女审讯员,这一年多来成为恐怖谣言人物的预审员独孤玫。他极力镇定住自己情绪,说道:“既然是正式拘留,那你们至少得有证据吧……”
话音刚落,就听见那名女审讯员一拍桌子,大喝一声:“证据现在给你看,你就没机会了!我奉劝你现在还是先端正态度,老实交待自己的问题!我问你:当初是谁给你下令销毁线人保护计划里的2份档案的!你包庇叛徒王佐的行为又是受谁的指使?是谁让你前天给机要室打暗号,向叛徒王佐通风报信的?你还需要我往下说吗?”
金惠临苍白的脸上汗水已经开始汇集成道道细流,嘴唇开始哆嗦。
1917年2月10日,上午11点55分,陕西乾县。
“那个卖烤肉的维族巴郎子可靠吗?”越野车已经在离城20多里的山间小道上盘旋的时候,乾县县长范东来不放心的问了一句。
托马斯笑了笑:“可靠,而且今天他们兄弟俩就会离开乾县了。”
范东来叹了口气,接着说道:“你知道我是谁,也知道我和张部长是什么关系,可我对你的情况一点也不了解。我只知道前天晚上,乾县警察局被上面某个部门要求协助抓捕一个名叫托马斯。莫兰特,涉嫌杀了人的英国人。我们这的旅馆酒店都被搜了一遍。”
“范县长,您这儿的外国人多吗?”托马斯好奇的问道。他有意识的不去正面回答范东来的问题。
范县长得意的一笑:“都是因为我的缘故。从去年开始,不少欧洲裔的,还有国外的各类专家都被我请到乾县来搞合作项目。你也是其中之一:来自美国德克萨斯的畜牧肉质专家罗伯特•;道格拉斯。护照在你上衣口袋里,是前天有人给我送来的。反正我觉得做的很好,看不出问题来。现在我送你去畜牧基地。明天早上我们送去上海的袒罗斯肉牛就要发车了。这是我们和西域省的合作项目,第一批非西域牧场育肥的袒罗斯肉牛。”
托马斯笑着说道:“难怪当初你拒绝张部长的招募了。当县太爷的确比做间谍强。”他这样说的时候,早就掏出上衣兜里的护照仔细端详着。这是前年自己在伦敦照的一张相片,后来按照要求放在了联络点。不知道他们用什么办法,给自己的相片上加了一副黑框眼镜,还在下巴上加了一点短胡子。那好吧,这两天下巴上的胡子就不刮了。
“我这县太爷不提也罢……要是再让我选一次,我肯定不会再找张部长让他帮我这个忙!这不,有苦自己知,还得还人情!”说到这里,范东来快速的从反光镜里向后看了一眼,然后自嘲的一笑:“你别介意啊,我这人心直口快,说话没遮拦。其实我还是很喜欢帮张部长朋友忙的。”
托马斯急忙奉承对方一句:“哪里,您是外松内紧。张部长没坚持让您干我们这行,多半是怕您屈才了。”
范东来苦笑了一下,不再说什么。托马斯同情的看着他的后背。他明白张君晓的套路,他可以想像:当一个被张君晓看中的杰出青年拒绝了招募时,张君晓多半会带着三分遗憾,七分真诚,态度热烈的说:“没关系,你的选择我能理解。我尊重你本人的选择。唉!要是以后有什么麻烦,需要我帮助的话尽管来找我。咱们不都已经是朋友了吗?”
而张君晓对面的那个20来岁的年轻人,多半在这种时刻会被感动的热泪盈眶。此后的岁月里,当这些当年被张君晓看中过的年轻人遇到大麻烦时,他们往往都会在第一时间内真的跑去找这位张叔叔。而张叔叔是从不会让他们失望的。然后,当有一天,这位张叔叔有事需要他们帮忙的时候,这些已经3、40岁的人们多半也只能硬着头皮去还张叔叔的人情了!关于张君晓的这个本事,圆点的绝密文档里有绝妙的描述。
不过那位史叔叔做的更绝,他往往是不等你提出要求,已经在你最需要的时候把你的麻烦先给解决了。他从来不怕你不认这个人情,从来不怕……
“对了,您那个司机嘴够严吗?”托马斯想起什么,急忙问了一句。
范东来不好意思的说道:“小李其实是我老婆的表弟,是我老婆硬要他给我开车的。”
“为什么啊?”托马斯真的有点糊涂。
“别提了!”范东来长叹一声:“自从前年年底开始参加竞选,我就被对面那边查了个底朝天。连我和西安一个女艺人的来往也被他们拿来造谣!我老婆不简单,能和那个女艺人一起拉着手上街。谣言不攻自破。可我就任没几天,我老婆就把她的这个亲戚介绍过来给我开车了!”
托马斯表情揶谕的大笑,他心里恶毒的猜想有关范东来的风流韵事多半不是谣言,在这类问题上妻子的直觉是最准确的。全世界都一样。这时车早就开过了乾陵所在的梁山,继续往山区开着。看着山下冬日里的田野和村庄,托马斯觉得自己前天开始一直到昨天晚上的逃命经历简直象一场恶梦。昨天最危机的时候,他距离抓捕者只有不到2米。
他摇摇头,不再去想这些不开心的事情。越是危险的时候,越不能有太多的负面情绪。负面情绪会使人的观察力和敏捷度下降很多。这时,迎面有辆汽车过来,响了2声喇叭,自动靠边停下让出路面。范东来按了声喇叭做为回答。等经过那辆车后,范东来解释道:“那是我们水利局的刘局长,前天带人上山去看水文,应该是刚回来。”
“你今天本来是去哪儿?会不会让别人怀疑?”托马斯有点担心的问。
范东来无所谓的摇摇头:“我今天负责去漠西乡检查春耕物资准备,只要星期一之前去一趟就行了。当县长的没人盯着你干活,全凭自觉。反正等一下那个畜牧基地是我的重点项目,谁都知道我只要有空就会往那边跑。”
托马斯想起一件事情:“畜牧基地有没有别的外国专家?德州佬口音我还能学一点,说道畜牧专业我可是一点也不懂。”
范东来用带点陕西口音,但很流利的英语说道“有两个犹太人专家是西域省的合作伙伴派过来常驻的,他们只是畜牧专家。关于肉质的事情等一下你只提问,不发表意见。就问三个问题:牛的大便怎么样?牛的饮用水的酸碱度怎么样?牛的活动方式和活动量是怎么样的?三个问题来回问就行了。”
“就三个问题?”托马斯惊诧的问道。
“你是被请来解决肉质问题的。”范东来愉快的说道:“我们在这育肥的肉牛去年年底肉质不合格,别说袒罗斯肉牛的要求,就连安格斯肉牛的标准都没达到。后来想了很多办法,结果上个月宰杀的肉牛质量已经达到了安格斯肉牛的标准,可离真正在西域省高山牧场育肥的袒罗斯肉牛还差着不止一点,不过已经可以按安格斯的价格向上海发货了。你今天有口福了,早上刚宰杀了一头牛,鉴定肉质,中午你可以尝尝。”
“能达到安格斯肉牛的标准也算不错了啊!牛扒我倒是没少吃。”托马斯老老实实的问道。
“袒罗斯肉牛在上海高档西餐馆里一盎司的价格比安格斯肉牛高30%,这个钱要是赚不到就太可惜了。”范县长咂吧着嘴说道:“不过这几天专家们研究了一下,从粪便化验的结果看,初步怀疑肉质上不去是和水质的酸碱度有关。也有专家说是我们饲养时牛的活动量和活动方式有关……反正最终能找到答案的。今天你就装一下样子吧,不用给答案。”
“那除了给发展现代畜牧业打点基础,你还想做什么呢?”闲着也是闲着,托马斯正好满足一下自己对中国内地农村的了解。
“修水库。”范县长简短的回答到。从反光镜里看到后座的托马斯露出惊诧的表情,范东来立刻明白客人对自己的情况很了解,于是他苦笑的说道:“没错,当初我是为了反对修水库上台的。可这三年干下来,我真的发现还得修水库。乾县有100多万亩的可耕地,是农业大县,可乾县缺水,地表水时间分布很不平衡。八百里秦川,我们乾县经常被人叫‘干县’,唯一的办法就是修水库。可修水库这事,县议会讨论了几次也没通过。大伙都被我的前任折腾伤了,修水库就得各乡出钱、出工,这年头地都在各家各户的手里面,让大伙出钱出力没那么容易。”他说到这里,忍不住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不解决水的问题,发展大农业就是句空话。最后这一年要是我能说服县议会通过宝鸡峡水库的建设计划,也就算没白干这任县长。”
托马斯听出了他话中的潜台词,惊异的问道:“你不准备争取连任了?”
范东来专注的看着前面的路,等汽车转过一处弯道后,才幽幽的说道:“干完这届我准备就回西安继续弄我的秦腔去了。这三年县长干下来,让我明白一件事情:中国最难当的官就是县长,我不是这块料!”
在海外研究中国当今政权问题和政治势力分布的资料上,托马斯可是不止一次看见过范东来的名字。事实上,范东来已经被部分分析家当做中国新时代的基层官员典范来看待。托马斯真想不到,范东来本人对仕途已经如此的消沉。
为了缓和这压抑的气氛,托马斯笑着问:“最难当的官是县长的话,那最好当的官是什么呢?”说这番话时,他刻意带上点蹩脚的陕西口音。
“最好当的是省长。”范东来语带揶谕的说道:“摇头大老爷。中央要对宏观经济负责,各县市要对各地具体的经济项目负责,就这省长好:管宏观不操心发钞票,管微观不理会赔和赚。原来还要管管各地的官员人事任命,后来地方选举制度确立了,干脆连人事任命也不用管了。不过他不管下面各地的人事任命还更好点,这样下面的事情还算有人会操点心干。省长这官,好当。”
“你这县长还要管具体项目的赔和赚?”托马斯真是有点诧异。
“那当然!”范东来无奈的说:“我们这儿基本还是农业县,财政主要靠收上来的农业税提留,县议会每年能统筹安排的行政办公费用有限,说起来还够编制内的270多名公务员花销。可我们小小的乾县,象我的司机小李那样其实真正吃公粮拿工资的编制外人员足足有2000多名!”
托马斯吓了一跳:“要这么多人干吗?”
“谁也没办法啊!”范东来苦笑道:“你就拿漠西乡的水管站来说吧:编制内这个水管站只有2个人,负责1镇32个村的用水管理,也就是农业用水分配和收费统计。那个乡耕作方式落后,浇农作物基本上靠大水漫灌。不同农户的田块,土质差异很大。每家种植的农作物品种不一样,对水的需求量也不一样。可每年各村浇水的时间又很集中,为了能收上水费,避免偷水赖帐的情况发生,水管站就只好每个用水的村子至少派一个水管员去监督。这样一下来,光这个乡的水管站编外人员就足足有24个!”
“难道不能以村为单位进行统一的水费征收吗?这样我想至少能节省一半以上的管理岗位。”托马斯热情的说道。
范东来扑哧一下笑出了声:“我原来刚回来当这个县长的时候也这么想过……”他摇摇头:“可现在的村里,土地都是各家的。一个村里有大姓,有小姓。原来大家种的农作物品种差不多,水费按面积平摊还好说。可现在有的种菜,有的种粮,有的干脆就种水果。不同的土质,不同的作物品种,用水量差异巨大!公家不派人去监督,你就等着村里的大姓人家和小姓人家为水费打架吧!以村为单位收取水费,结果一般会有两种:要么县乡政府派人去为打架的事进行调停,要么这个村团结一致耍赖皮,都不交了!”
“建国前为什么不会这样呢?”托马斯感觉自尊心受到点小小的伤害,不服气的反问道:“我知道满清时期中国乡村之间会为水发生大规模的械斗,可那时候很少听说本村村民之间为水的事情发生激烈冲突,也没听说那时候的官府要养活这么多人管水费……”
范东来嘿嘿笑了一声,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话,驾着汽车冲上了一个地势和缓的山包顶部。将车小心的停稳后,范东来推开车门说道:“下去活动一下腿脚吧!”
托马斯欣然受邀,下车走到山包上活动着脖颈和腰腿。同时他用不服气的眼神看着范东来,等着对方合理回答自己的问题。
不算太凛冽的寒风中,看着远处的群山和田野,范东来叼上了他的玉米芯烟斗。解开外套衣襟,扯着一边的衣襟挡住风将脑袋埋在怀里点着火,他吸着烟,舒畅的指着远处某个方向,大声的说道:“那边有个五峰山,有非常好的石灰石矿。前年开始,我帮着县里的一家公司找了个外国企业合作,开始投资在那边开采石灰岩,开办水泥厂。上个月我们出产的第一批‘乾县五峰山’水泥运到了西安,我的朋友们帮我办了个订货会。嘿嘿,现在我们连9月份的产量都卖出去了!开春他们准备再追加投资,扩大生产规模。”他说到这里,兴奋的吸了几口烟:“今年县里的税收能因为这家水泥厂增长60多万。而且县里面自己买水泥还能有价格上的优惠……”托马斯耸耸肩膀:“你还没有合理回答我的问题,范。”
“过去全县农民都是种粮食,甚至连品种都差不多,这种事情发生的可能性就小很多。”范东来转过脸来看着托马斯,认真的说道:“单一的生产方式就好办,乡老们通过宗族,通过乡约啥的就能把一个村内的利益冲突减少到很低。我小时候就见过,不止一次,我们村两家人为水,为牲口吃了庄稼,为别的事吵架的时候,我父亲就会被请去做个和事佬。”说到这里,范东来用胳膊向远处的田野一比划,提高了嗓门说道:“可世道不同了!我们乾县农民的平均家庭年现金收入才只有80多块,只有沿海一个普通工人2个月的工资,可就这样在全国传统农业地区都算得上是中上水平。每家农户种的农作物,还有今后的发展方向已经有巨大的差异。跟着市场需求走的农业生产,种植品种只会越来越多,以后这种差异还会不断扩大。怎么办?原来的那些乡老乡规根本适应不了这种变化,村民选举选上去的村长都是为村里的大姓人家说话,有些事情乡里面撒手不管,肯定会出大乱子。乡里面要管就得用人管,人招来了就得发工资。发工资的人多了,农户的负担就加重。农户负担重了,对乡政府的怨言就加剧。四年一度的选举虽然能把怨气多少疏散一下,可到了上面要让农民分担各种费用的时候,嘿嘿,你就看那热闹吧!”
“那怎么办?”托马斯真没想到情况会是这样。
“两条思路!”范东来咬着牙,皱起眉头说道:“一个是学我的前任,现在的县议会反对党负责人姚长水的办法,走强行规划种植品种,发展专业种植区的路子。一个村主要就种一种农作物,扶植农业技术水平高的农户带头,其他家跟着种同一种作物。种植品种统一了,单位消耗成本也就平均了,水、肥、农药都容易安排,单位产量也能上去……”说到这儿,范东来冲着托马斯勉强一笑,突然语气古怪的说了句:“我的前任推广这办法两年,上面是极力肯定赞成,好评如潮,可这办法有个缺陷让我不敢学……”
“土地兼并……”当年读过欧美经济发展史和东亚历史课程的托马斯喃喃说道。
“没错!”范东来用赞赏的眼光看了眼托马斯,将烟斗中的灰烬磕落,转身上车:“我在美国呆了三年,除了学地质专业,放假的时候就是靠给丹佛的农场主干活赚生活费。我想明白了一个道理:要发展大农业,土地兼并是迟早的事。中国法律现在虽然对土地兼并有限制,但迟早得修改法律,松这个口子。可这件事不是现在这个阶段可以做的……”
“城市化没走到这一步,吸收不了土地兼并富裕出来的劳动力的时候,土地兼并只能是加剧人群冲突。”托马斯边上车边接着说下去。
“嗯。”范东来发动了汽车,小心的将车向下面的道路上开去:“不过我是上了任后,才觉得我的前任其实很厉害。要不是私心重一点,周围又被那帮县里面的有钱人天天围着,不一定会输。他比后来被社会党推出来跟我打擂台的那位强多了!那是个老好人,可工作上也太没有魄力了!”说着,他怪怪的一笑:“所以现在有我的前任天天盯着我,我肯定干的漂亮一点。人有点权的时候,还是有个够份量的对手好。”
在远远看到山间畜牧育种基地的建筑时,范东来突然说道:“刚上任的时候,我差点就按照上台前的想法,把吃公粮的人裁减至少一半,减轻农户的负担。要不是我父亲拉了一帮子老先生跟我讲了几天其中的道理,这错可就大了!报纸上去年讲,湖南那边有个县长上任后就这么干的,结果一个县的农村乱了套,结果最后为了收拾局面,吃公粮的人数比裁减前还多了20%!我父亲他们那种地主的话不能全信,四乡八里农户的话也不能全听。修水泥厂的时候,大户人家反对,可最后我还是下决心干了。”车子进畜牧基地的大门时,他叹了口气:“这中国的县长,难干啊!”
托马斯这回没吭声:当年英国的“羊吃人”导致的连锁反应是什么他很清楚,他也明白在欧洲的工业化过程中,农村的人群冲突是怎么样的残酷无情。中国要不有西域省等新边疆省份缓解土地压力,大农业发展恐怕还是一片空白呢!
中午在畜牧育种基地食堂品尝牛肉的时候,托马斯注意到范东来出去办公室接了趟电话,回来后面色有点阴沉。正操着怪声怪调的德克萨斯口音,反复拿3个有关牛的问题搪塞2个犹太专家的托马斯没办法打听,可他猜想那个电话多半和自己有关。
饭后喝茶的时候,本来计划要单独开车去漠西乡的范东来突然用英语插嘴道:“亲爱的罗伯特,我们的漠西乡乡长听说你来了,想请你过去看看。他们那个乡引进了蒙古绵羊品种,可绵羊肉的怪味总是很严重。下午,你能免费去帮他们咨询一下吗?”
听说是免费咨询,那2个犹太专家顿时没了兴趣。
托马斯粗鲁的一拍桌子:“蒙古绵羊?太棒了!你只要问那个乡长他有没有那种神奇的铜锅就可以了!就是我曾经在北京见过的,那种专门吃蒙古绵羊肉的,那种……”他装模作样的迟疑着。
范东来笑着用汉语说:“涮羊肉?”
托马斯又一拍桌子:“对极了!涮羊肉!只要他让我吃到涮羊肉,那我就不介意帮他们看看!”说着,他甚至低声哼唱道:“玛莉有只小羊羔……”
他的粗鲁让那2位性格内向的犹太专家简直无法忍受。
托马斯的哼唱声中,范东来大度的笑道:“没问题,这个要求我可以代他答应你。你们二位也想去看看吗?”他礼貌的转问那2位犹太专家。
“不,谢谢。”犹太专家急忙回答道。其中1位领先站起身说道:“尊敬的范阁下,亲爱的道格拉斯先生,我们还要为今晚的装车去做点准备,我们是否能先告辞呢?”
“对了,要装车!”托马斯中止哼唱兴奋的嚷嚷道:“我还要陪着那些牛去上海呢,范,要吃绵羊肉我们最好早去早回……”
越野车驶出畜牧育种基地后,范东来看着前面的道路说道:“有人举报了今天早上集市上出现过一个陌生的商贩,就是你,警察局已经出动抓人了,上面也有别的单位派人过来。县城里现在鸡飞狗跳。”
“那兄弟俩呢?”托马斯担心的问。
“就凭你问这句话,我就想帮这回忙!”范东来看了眼副座上的托马斯,欣赏的说道。接着,他笑起来:“我让警察局局长本人安排好配合上面的人手,他本人去最东边和礼泉县接壤的那个乡,给我查查这几天有人私下准备组织人手和礼泉县争地的事。那卖烤肉的兄弟俩,现在是跑得没有消息了。看上面的人下来前,他们能跑多远吧!”
“能行吗?”托马斯还是有点担心。
外形文静的范东来突然豪爽的一笑:“你根本不知道,在中国乡下,当一个县长有多威风!别说你没杀人,你就算真的杀了人,逃到这儿我也能把你藏住!”
“绝对的权力产生绝对的腐败。”托马斯低声自语道。
范东来苦笑一下:“是啊,我心底里也经常会觉得有点权力真的很舒服。自从坐了这位置,我再也不敢看不起任何一个在基层当主官的人了。我自己要不是被王长水那帮人天天盯着,也算读了点书,又被老父亲时不时骂着,自己都不敢保证四年内会变成个啥样!”
两人的沉默中,越野车在初春关中的田野间轰鸣的行驶着……
1917年2月10日,晚上9点27分,咸阳郊区。
当天晚上8点多的时候,由那个传信的年轻人带着逃跑的扎尔玛、法奇玛兄弟被4个穿便衣的人盯上了。先是对方驾着轿车沿着公路追赶,后来对方开枪后,他们只好驱车逃进一小片森林。再后来,卡车陷到沟里后,他们又只能徒步逃跑。还好,对方的车显然也是遭遇了同样的问题。很远的地方,只能依稀的看见手电筒光来回晃动,时而分开,时而集中,但大的方向总是沿着他们走过的路线。
逃跑,不断的逃跑。法奇玛觉得又回到了当年。趁着黑夜,靠树林的帮助他们一直又逃了半个多小时。虽然临时布了几个圈套,但后面追赶者的手电筒光总在消失一阵后又会远远的重新出现。腿部受过伤的扎尔玛实在是走不动了,他主动提出留下来引开追捕者。
法奇玛看着后面树林里的手电筒,又看了看那个中国小伙子手里腰间的手枪,咬着牙用3人都能听得很清楚的英语说道:“我们设伏,干掉他们!”
听到这话,扎尔玛欣慰的看了眼弟弟法奇玛,接着便无奈的叹了口气。
那个小伙子苦笑着说道:“后面的人都算是我的战友,我的上司没有给我可以向自己人开枪的命令。”说着,他掏出手枪“哗啦”一声顶子弹上膛,低声而清晰的说了声:“逃不走就只好……我自己是最后一个。”
扎尔玛伸出手来:“枪给我,我来引开他们。”
小伙子将持枪手的虎口方向转向扎尔玛,枪口很自然的低垂着,坚决的说道:“不行,我不能让你伤害我们的人。”
扎尔玛平和的说道:“卡伊尔酋长的儿子不会违反誓言,我以家族的荣誉保证:我不会向他们开火。”
“不!”明白过来的法奇玛扑到扎尔玛身边:“扎尔玛,你不能……”
远处的手电筒光顿了一下,然后迅速的朝这边移动过来。
扎尔玛用普什图语又快又急的说道:“法奇玛,从今以后我们不欠任何什么东西了!你可以和任何人平等的做生意了!记住,卡伊尔部落不能有个瘸腿的酋长,但他们的酋长身上必须淌着咱们父亲的血!对叔叔们要狠,但对部落其他人要宽恕。带着部落往前走,这是真主给你的启示!”
法奇玛还想说什么,扎尔玛狠狠给了他一个耳光!
法奇玛不再说什么,抹了把鼻血,他走到那个年轻的特工身边,低声用中国话说道:“把枪给我哥哥,卡伊尔部落酋长的儿子不会违反誓言。”他的目光阴沉,在黑暗中闪着绿色的光,有如山间恶狼。
那个年轻人和法奇玛走了2分钟后,枪声从他们身后传来。
他们俩顿了一下,法奇玛严厉的做了个继续走的手势,他们又向前跑着。
5分钟后,枪声又响了。这回是好几支枪在打响。这次两个人只顾埋着头继续跑。
又过了20分钟,身后远处枪声突然孤零零的响了1声,然后就再也没有枪声响起。这时,他们两个已经逃得很远很远。
凌晨1点多,小伙子带着法奇玛终于到了咸阳市区边缘的某个民居中。一进窗户上挂着被子的房间,小伙子就对接应他们的那个40多岁的女子说道:“快,给上面报告!大骆驼落在他们手里了,得想办法……”
法奇玛平静的说道:“不用了。”他的眼眶内出现了一闪而过的泪花,但接着他就继续平静的说下去:“沙尔瓦谷地的人都知道,卡伊尔。简的儿子不会当俘虏……当年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屋子里一片沉默。那个女人首先说道:“我去给你们搞点吃的。”她看了眼法奇玛,补充了一句:“我是回民,清真。”说罢她就逃也似的离开了。
小伙子坐倒在椅子上,疲倦的低下头。法奇玛走到那个小伙子面前。站定后他轻声说道:“你的上司在哪里?麻烦告诉他,卡伊尔部落不欠他什么债了。但我很需要和他见面,我有很急的生意要跟他谈……”
小伙子抬起脸,用那张疲倦的脸,带着一点敬佩看着法奇玛。
法奇玛目光坚定,语速缓慢的说道:“不管他在哪儿,我都会去和他谈笔生意。对,不论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