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5日凌晨妮可被刺身亡后,还不到1个小时情况就通过密电传到了飞艇上。当时飞艇已经飞过了哈密上空,倪小峰才刚刚躺下。接到这个消息后,倪小峰当即给下面密电指示,要求加强对格林姆的保护。至于督办新疆站南疆站抓凶手之类的话,他连提都没提。
托马斯被安妮塔从床上叫醒,胡乱穿上衣服又跌跌撞撞的跟着艾琳来到吸烟室。艾琳低声向他通报了1个多小时前发生在东方快车上的惨案。托马斯头发蓬乱,满脸疲惫听艾琳汇报着情况,什么表情反应都没有,让艾琳差点以为他还没有睡醒。等艾琳全讲完后,他摇摇头,从椅子上站起身,走到门口后转身对艾琳说道:“麻烦你给倪局长转达我的三条建议:一、让格林姆继续乘坐东方快车,相对而言那个交通工具还是最安全的,只要加派保护人手就可以了;二、东方快车上的高级职员中有问题,不要再犹豫了,没时间细查,就让铁路公司临时派人替换,现在车上的高级职员有几个就控制起来几个,集中看管到上海再说;三、下飞艇时给我准备一把手枪,左轮就成。”说罢,他开始出门。
“你去哪儿?”艾琳追到门口问道。
“离天亮还有阵子,我去试试还能不能睡一觉。”托马斯头也没抬的说。
艾琳愣了愣,但马上加了一句:“我想枪等一下就可以给你。”
托马斯扭过身来,抬脸看着站在门口的艾琳,打了个哈欠,用手指了指走廊旁悬挂的“严禁烟火”的告示牌,什么都没说就转回身走了。
1917年2月6日,中国兰州。
这个早上7点40分开始,兰州开始刮起了沙尘暴,凌晨6点30分降落在兰州机场的“奎星”号为此延迟了起飞时间。本来在系留塔停靠的飞艇也因为这场风暴,被迫释放了一部分氢气后,被拽落到地面,牢牢的用系留绳固定起来。
就在这样的沙尘暴天气的早上,倪小峰局长要跑步锻炼身体。
托马斯。莫兰特站在飞艇的驾驶仓内,和飞艇艇长一起端着咖啡杯,靠在观察窗上默默注视着外面的景象:漫天的沙尘已经将不算太远的候机楼遮蔽得看不清楚。靠近飞艇这边的场地上没有什么其它飞行器停放。奎星号实在是太大了,它在每个机场,几乎都要单独占一个比较大的场地空间,再加上更严格的保安消防要求,所以通常它也是停泊在离机场侯机楼最远的地方。此刻就在飞艇旁边,在沙尘中,倪小峰头戴着一个类似滑雪帽的防尘面具,身穿半旧的运动服在飞艇停泊场地附近奔跑着。他的手下因为跟随不上他的速度,只能两个人分开,在他折返奔跑的滑行道两端站着。中间是艾琳,她也穿着运动服,戴着防尘面罩半蹲在那里。每次倪小峰经过的时候,她都会伴随着跑上那么100公尺左右,然后自己再慢慢回到中点。
那条滑行道大概有500公尺,托马斯和艇长已经看到倪小峰在这条路上已经跑了8个来回!可他还在节奏均匀的奔跑着,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最神奇的就是他来回跑动分别是顺风和逆风,可每当他在沙尘中露出身形的时候,托马斯都觉得他来回的速度几乎是差不多的。
“嗯,博士,我先回舱房休息去了,昨晚值班后没睡着。”艇长打了个哈欠后说了句,接着便放下手中的咖啡杯进自己舱房去了。
这时候驾驶仓内值班的人也不多。更多的艇员此刻是在艇身内外忙着做各类检查。大副一直都在低声和机场塔台上的某人通着电话。托马斯凌晨时也没睡好,见识过窗外艇员们固定飞艇、连通各种管线时那种忙碌情景和工作强度,知道大伙都有点累,所以就没去和任何人说话,很自觉的端着咖啡杯默默地看着窗外。
他不明白倪小峰这是在干什么!他知道一些习惯于常年坚持某项体育运动的人,如果连续有几天不能从事这项运动,就一定会难受,会不舒服,往往在这种情况下,这些人都会想尽一切办法去从事这项体育运动。他也知道倪小峰局长是位非常热爱长跑的人。去年因公事访问美国的时候,当时还是反谍局局长的倪小峰就在某个清晨,在洛杉矶郊区活活累垮了美国同行给他配备的2名警卫人员。
可这都不是倪小峰非要在这么个清晨,在沙尘暴当中奔跑的理由。那就剩下一个原因了:倪小峰正在体味与恶劣天气抗争的乐趣,在风沙中的奔跑能让他享受到一种面对挑战,战而胜之的快乐!
他喜欢和人斗心眼,斗毅力,斗手腕。托马斯在心里总结道:他还喜欢和自己身上人的各种本能争斗,同样,此刻他也是在斗,在和这天斗。他和他那位已经故去的父亲一样,是一个信奉斗争哲学的人!
托马斯突然觉得杯中的咖啡索然无味,于是便起身准备回自己的舱房小睡一会儿,或者是去阅览室看看报纸。就在这时,一直在和塔台通电话的大副举起电话,随即兴奋的大叫起来:“姚莺然要登艇?太好了!我们马上做准备……”
随着大副的喊叫,驾驶仓内不多的几个职员都兴奋起来。很快,当托马斯走到阅览室刚拿起一份报纸来翻看时,就发现这个消息已经传遍了全艇。正好他手中的报纸上就有这位姚莺然的的照片和新闻。托马斯花了几分钟,按照手头已有的资料做了一个简短的分析研判,很快就关于这位姚莺然女士推断出一些结论出来:1、这位姚莺然女士是当今中国一位著名的女艺员,也演舞台剧,但主要是演电影;2、姚女士最近要接拍一部叫《白蛇传》的电影,该片大导演姓阳;3、她的主要演艺活动地点是在上海;4、姚女士未婚,否则在报导她和某个导演一起吃晚饭的新闻里不可能不提;5、她在这个春节假期期间突然失踪,报纸上有各种猜测;6、显然,她并没有失踪,马上这位鼎鼎大名的姚莺然小姐就会出现在这艘“奎星”号飞艇上。
随后,托马斯。莫兰特博士就将这些推论和报纸一起丢开,拿起本美国《国家地理》杂志专心的看起来。这期杂志上正好是介绍地中海的地理和商业航行史。托马斯觉得很好玩:因为昨天一天,在飞越河西走廊上空漫长的旅途中,自己都是按倪局长的要求呆在上甲板前观察室,花一天时间阅读了一份很厚的、也和地中海商业航运大有关系的内部机密文件。倪局长什么也没说,就是让自己呆在他那间临时办公室里看文件,而且还按保密规矩让艾琳守候在一旁,防止自己私自带那份文件出舱房。
那份关于国内有人伙同军方在进行对同盟国大规模走私的报告,托马斯一直看到天黑时才仔细看完。简单的说,他心中对这份厚达300多页的报告的评价就是:30%的背景资料,20%的道听途说,再加上50%的臆断所构成的100%的垃圾!但他还是在窗外洒进的夕阳余晖中,郑重其事的将这份阅读完的报告双手归还给艾琳。艾琳可能是对他的郑重感到满意,更有可能是对他这种一坐就是一个白天,中间除了喝水,上上洗手间,剩下的时间都是反复看文件,一句话都不说的敬业态度感到钦佩,破例对托马斯轻声说了句:“辛苦了,博士。”
美女的这句问候让托马斯觉得很受用。在注视着艾琳小心的将那份报告放入一个薄薄的金属文件箱的过程中,托马斯没话找话的说了一句:“收好,千万别损坏了!”
艾琳看了他一眼,神情好象是因为他对这份报告的重视感到高兴,她脸上带着对托马斯亲近了很多的表情,低声说道:“我会保管好这份报告的……为了能把这份报告带回国来,咱们可是死了人的……”说罢,艾琳便拎着文件箱回自己舱房了。
托马斯直觉得一阵愕然,他对着艾琳消失的舷梯口愣了半天,然后,他慢慢走到这间舱房的后部,踮起脚尖,透过后面的玻璃向飞艇后部望去:已经下沉到祁连山脉后一大半的夕阳好象就挂在飞艇尾翼的右下侧,半个飞艇表面为此反射着辉煌的金光,另半个飞艇则已经隐在黑暗当中。远远望去,这天给托马斯腾出前观察舱后,倪小峰自己呆着办公的上甲板后观察舱正好就在那辉煌与黑暗的分界线上。那间舱房里已经亮起灯,远远可以看到有个男人也扒在观察窗上,正好往前观察舱方向看着。相距100多公尺,又在黄昏中,但托马斯还是觉得有一双目光直刺向自己的心底……
托马斯回想着昨天那些事情,一边对应着手中《国家地理》杂志的相关内容,一边在心中暗自做着各种比较和研判。沉浸在思索中时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大概快到上午10点的时候,风力逐渐转小,风中的沙尘也渐渐减少。远处正对着阅览室窗户的候机楼变得清晰可见。这个候机楼很小。早上艇长就告诉过托马斯:他们这次降落的是兰州附近的一个新近临时启用的机场,这个机场以前是军用的,最近因为兰州城区附近的老机场扩展翻新,这才被借来民用。
当今世界,大部分的机场都是草坪的,尤其军用机场更是草坪的居多。但多半是因为兰州当地气候干旱的缘故,这个军用机场就是水泥铺设的。托马斯已经看完手中的杂志,站起身准备去一趟洗手间。他抬眼向候机楼方向看去,就见被风刮得发白的停机坪上突然出现了黑压压的人群,足足有二三十号人聚集在候机楼的门口,并且可以看见照相机闪光灯泡的闪动,以及随风飘散的团团白色灯烟。托马斯还见到艇长已经领着一帮高级艇员,穿着标准的礼服大衣,还都戴着白手套,在风中向候机楼那边跑去。
应该是那位大明星到了。托马斯这么想了想,就继续去上他的洗手间。这几年他几乎不看电影。一个人去电影院也是够古怪的了,他也不愿意给身后跟着的那一大帮子人找麻烦。听说现在很多电影都是有声的了。上次看电影是什么时候?想起来了!还是在1916年的夏天,圆点搞来一部德国人招兵用的宣传短片给大伙开眼界。那部电影就有音乐和旁白。听说导演还是个10来岁的德国电影女神童。不过那电影托马斯不喜欢:电影上面的德国军人形像太高大太机械,机械得和英国人蹩脚笑话里的德国佬一模一样。战争宣传上刻意亮出来给别人看非凡实力的一方,多少都有点心虚不自信的感觉。特别是在战争宣传里更强调精神和意志作用的那一方,往往也都是在军事技术水平上感觉落伍和吃力的一方。
有关电影的事情,托马斯能想起来的就这么多了。伦敦上流社会倒是有很多人和演艺界有往来,他也难免有过接触,可他不喜欢和演艺界往来。他不太喜欢那个圈子里提及男女关系时那种刻意的轻浮,好象一定要那样才证明一个人对性方面的态度是坦诚或真实的。社交礼仪是人身上最后一层衣服。是,衣服总有脱下来的时候,可谁也不能成天裸奔啊!再加之伦敦演艺圈子也是情报界众所周知的大泥坑,那些艺人们为了钱,为了虚假的勋章和衔头,为了天知道还什么样的理由向谁都可以出卖情报。德国人法国人在利用女艺人的美色进行谍报活动方面是有悠久传统的。托马斯也曾无意中探听到:1915年戴维。高*人去北非开始秘密招募培训肚皮舞舞娘,据说有10来个当地学肚皮舞的少女已经算是圆点外围人员了。为了这些原因和其它的缘故,做为一个分析管理型的情报人员,托马斯总是刻意和演艺界保持着疏远的关系。
从洗手间出来后,安妮塔又堵住了他。同样还是那老一套:笑嘻嘻的小跑过来,抓住自己的胳膊好象很亲热的样子,然后把嘴靠在自己的耳朵上轻声说出各类工作通知。托马斯无精打采的听安妮塔说:“先生让你起飞后去他那儿,前观察舱。”随后安妮塔声音变高,笑着问:“你不去餐厅和中国的大明星合影?那位大明星应艇长的邀请,起飞后会在餐厅里与客人和工作职员合影……”
托马斯瞪了安妮塔一眼,心想怎么会有人这么无聊!但他看到却是一张眼睛看着餐厅方向,满脸混杂者兴奋和期待表情的面孔。
“是你自己想去和明星合影吧?”托马斯心中觉得可笑。
“我自己不可以去,”安妮塔失落地说道,忽然她脸上又满是希望:“有人说,要是你去合影,我就可以跟着去……”
那一瞬间,看着安妮塔的表情,托马斯忽然领悟到对方比自己小10来岁,还是个小姑娘呢!他差一点就心软答应了,可马上他就明白过来其实是怎么回事,于是用安慰的语气对安妮塔说道:“我不去,你最好也别去。安妮塔,每个职业都有其自身的特点。”
撇下失落的安妮塔,托马斯想回自己的房间去等待起飞。可走廊里靠近餐厅那边此刻已经是乱哄哄的。艇员们正在维持着秩序。同时托马斯也听到在登艇的升降口下边也同样是一片乱哄哄的声音,好象是工作人员们正在劝说一些人离开飞艇旁。都是让那个明星给害的!
托马斯这样想着,回头上了艇员专用的舷梯,直接向中央通道上爬去,不去理会舷梯口悬挂着“非工作人员不得入内”的告示牌。倪局长都已经把上甲板观察室霸占成专用办公室了,我这个副局级借工作通道走几步路算什么!
“莫兰特博士!”艇长热情洋溢的叫声在中央通道内响起。托马斯抬眼望去,就见昏暗的灯光下,中央通道的某个舷梯口,艇长正陪着2名身穿旅行装,将头部都裹在风兜里的女士站在那里。叫了声他之后,艇长就对身边的那2位女士解释道:“这个中央通道平时是严禁客人上来的,可这位莫兰特博士嘛……”
自己正在使用某种特权,而且还被人发现了!这个念头让托马斯在艇长面前顿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他急忙尴尬的解释道:“您好艇长!我得赶着回自己房间拿点东西,可您瞧那走廊上全都是准备和女明星合影的人!您知道,实在是太堵了……”
“看来都是因为我给您造成了麻烦。真不好意思,莫兰特博士。”艇长身边的某位女性用脆生生的嗓音说道,说话中,她将自己脑后的风兜放下,露出一张托马斯数小时以前刚通过报纸研究过的脸。
本人的脸要比相片上的瘦很多!这是托马斯第一个念头,接着他的第二个念头就是:本人也比相片上漂亮很多!也不知道怎么,他嘴里含糊了几句就急忙从大明星的身边走开。
中午11点,机场上的风标转速明显的减缓下来。各种管道和电线被从飞艇上拖开。那些负责加油、补气、加水,后勤补给和上航空邮件的车辆也都离去了。地面工作人员开始忙碌奔跑,按照飞艇上传下的信号指示,逐步解开每道系留绳,随着系留绳被不断解开,“奎星”号庞大的艇身开始微微向前低斜着慢慢升空。先是2台发动机在轰鸣,帮助“奎星”号完成升空过程中的方向和平衡调整。在200公尺高度,另外2台发动机也加入了奏鸣。奎星号在机场上空不断上升,同时在发动机的推动下逐步加速前行。
和大明星在中央通道上的邂逅让托马斯很兴奋。回到舱房后,他几乎是按耐住自己激动的心情,强迫让自己在床上躺着,直到飞艇升空的过程完成。在去上甲板之前,他刻意在下甲板走廊上走了一个来回,希望能和那位漂亮的大明星再有次碰面。显然,对方应该还在自己的舱房内呆着。倒是那个餐厅门口坐着的服务生很聪明,竟然就看出了托马斯心思,对他笑着说:“等一下姚小姐来餐厅时,我们会通知大家的……”
托马斯脸上顿时觉得发烧,嘴里含糊了几句,就急忙顺着狭窄的工作人员舷梯上了中央通道。在中央通道上,他边走边在心里狠狠嘲笑着自己的浅薄和轻浮:一个33岁,实际上已经快36岁的大胖子,居然还在幻想跟大明星的邂逅和艳遇,真是够恶心的了!
爬到上甲板前观察舱,托马斯看见令他非常意外的事情:姚莺然就坐在那里,正和倪小峰谈笑风生。看见他,倪小峰急忙热情的招呼道:“博士,快上来,我给你介绍:这位是当今中国最红的大明星姚女士莺然小姐,是我的朋友。这位则是我的好朋友莫兰特博士……”
“见笑了!起飞前我已经和莫兰特博士见过面了。”姚莺然笑着说道。接着她对托马斯说道:“我和抑扬也算认识很多年了,想不到能在飞艇上碰到。你别听他骂我,他就是喜欢在别人面前奚落我……”
“嘿,嘿!”倪小峰露出了难得的开玩笑的表情:“这话是怎么说着呢!我那是奚落你吗?我可是在奉承你呢!”
在他们的轻松谈笑中,托马斯瞥了眼还在认真的向外举着望远镜看什么的艾琳,竟就从那背影当中看出了几分落寞。
说自己要下去和观众合影的姚莺然笑着向托马斯伸出手来:“博士,刚才没有和您握手,很不礼貌,现在告辞的时候再补上,希望您不要介意。”接着她的目光投向观察台上的艾琳,笑着说了声:“琳姐,你不下来和我握手告别?你那是在看什么呢?看黄河啊?我可是更喜欢看大海,要是我有一座房子,面向大海,那多浪漫!”
艾琳头也没回的,语气酸溜溜的回了一句:“您想要栋海边的房子有什么难的?就怕您忙得没空儿去住!再说咱俩又有什么手好握的,我不是男人,也不是您的影迷!”
“我相信黄河的景致肯定非常壮观,不过在海边有一座房子确实也不错!面向大海,四季花开,多好。”托马斯看着姚莺然,伸手的同时笑着接了一句。
“抑扬的朋友真都是才子啊!您瞧,这位英国博士不但国语说得这么地道,我这么顺口说一句,他就能接出诗来,真是出口成章啊!”紧握着托马斯的手,姚莺然笑嘻嘻的对倪小峰说道。
“就这顺口溜还算诗?”倪小峰笑着也伸出手来:“你跟我也握握手试试,多半说出来的比博士的还精彩!”
“贫嘴!”姚莺然笑着丢开托马斯的双手,轻轻打了倪小峰凑趣伸过来的胳膊一下,嫣然一笑,转身下了舷梯,嘴里还嚷嚷了一句:“琳姐,回见啊!”
看着托马斯还抬着刚被握过的手,低头发呆,倪小峰不禁笑出了声:“得了,人都走了,你不至于吧?万花丛中一握手,使君衣袖香半年,你还真准备香半年啊!”
托马斯这才尴尬的收起手,嘿嘿笑了两声。此刻,他心中正在无奈的感叹:总是这样!凡是靠近我的女人都这样,要么是准备来害我的,要么是来接头的,总之,与感情无关!
我有一座房子,面向大海,四季花开。这也是史当年给托马斯的那些古怪的接头暗号之一,他只是没想到,这位大明星居然也是局中人!
艾琳这时回过头来,满脸的不屑,她瞪着大眼睛,嘴里不满的唠叨着:“有的人怎么回事嘛!看到某类女人就神情大变!平时不苟言笑,这时候却嬉皮笑脸!……平时装得很老实,这时候也是这种嘴脸!……真不要脸!明明比我大好几岁,竟然还好意思叫我姐!”说着,她将望远镜随手放在小桌上,大声说了句:“我先下去了!”说罢就怒冲冲的跑了下去。
托马斯看着倪小峰那种欲言又止,欲骂还休,气得牙关紧咬,又说不出一句话来的狼狈神态,这么多天来,竟然第一次在心里同情起倪小峰。他甚至开始在心里怀疑起先前那个倪小峰和艾琳之间没有男女暧昧关系的判断。
倪小峰回过头来,突然对着托马斯怪怪的一笑:“想不到我们的小艾琳对你还满在意的嘛!”
托马斯睁大了眼睛。
倪小峰笑起来:“你不会以为艾琳是因为我和大明星说多了几句话才吃醋吧?”
托马斯的心竟然为这句话狂跳了几下!
看着他此刻的模样,倪小峰爆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你可要抓住机会了!我这小妹妹可是部里面的一朵花,平时眼界可高得很呢!而且她哥哥还是你的老搭档,你们以后做亲戚就更有意思了……”
托马斯马上想到了他说的是谁,他真的很惊诧:“艾琳是老金的妹妹?她不是姓艾吗?”他还真没想到,曾经在伦敦给自己做了多年信使的金惠临还有这么一个漂亮的妹妹。
倪小峰止住笑:“表兄妹,他们两家都是1865年以前就开始给咱们做事的……你不知道老金家原本是满清的皇亲吗?”
“这个全伦敦都知道,可我没有想到他们俩会是表兄妹。”托马斯喃喃的说。
“建国后,爱新觉罗氏有的用金姓,有的用艾姓,这其中好象还有些他们自己才明白的典故……好了,不说这些了。”倪小峰挥挥手走到椅子前坐下,随意地向托马斯做了个请坐的手势,然后接着往下说:“昨天的那份秘密报告你全看完了吧?感觉如何?”
说到工作,托马斯的神态迅速恢复了平时的那种慢条斯理。他想了想,决定还是实话实说的好:“我昨天仔细的研究了那份报告,也用今天上午的时间仔细考虑了一下,”他顿了顿,接着便飞快的说出了结论:“这份报告不好,臆造的成份太高,不能用来做为任何决策依据。”
在他说完结论后,倪小峰没有立刻反应,而是用一种古怪的神情看着托马斯,过了大概1分钟,倪小峰突然轻轻笑起来:“你知道我对姚莺然为什么那么客气吗?”
托马斯茫然的摇摇头。
“呵呵,因为她是晶晶大姐的手帕交。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不多。每次史主席去上海小住的时候,都会叫她过去陪自己几天。”
“史主席?”托马斯有点糊涂了。他知道史依青的小名叫晶晶,也知道倪小峰所谓的“她”就是指姚莺然,可这“史主席”却让他糊涂了。史秉誉已经去世那么多年了,那时候姚莺然还应该很小啊……
“建国战争儿女协会的史依青主席啊!”倪小峰微笑着,语气中隐隐带着一种嘲弄:“我还是这个协会的会员呢!对,你回来后也有资格参加,令尊不也是1867年5月前参加建国战争的嘛!”
托马斯这才明白过来,也笑了起来:“出去前我倒是没听说过这个协会。”
“那是!”倪小峰做了个鬼脸:“那时候建国元老们大都还在,谁敢拿这个协会出来招摇?唉,今时不同往日啊!现在元老们都走了一大半,剩下的也都在医院里颐养天年,这些儿女们可都成气候了!”
“我在英国倒是听说过这个民间组织,原来不是用来帮助那些烈士遗孤和家境不太好的建国功臣后代的吗?”
“是,没错,这个协会原来是这样的。”倪小峰直视着托马斯:“就连现在,在很多地方这个协会还是干这个的,可在北京和各大城市,这个协会已经是咱们的晶晶大姐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了。”他没再就这个话题往下说下去。对于托马斯而言,这种组织,这种变化意味着什么是不言而喻的。
托马斯本来还想说,其实在光荣革命以后,英国新贵们也是有类似民间组织,并且据他所知,美国独立战争参与者的后代们也有类似的民间组织。可他立刻想到这是中国,在这个刚刚结束满清统治不到50年的国度,这里的一切可是与欧美有着巨大的差异。这种组织要是真演变到这种程度,那可就不是欧美的那些协会能够类比的了。
沉默,在沉默中,只能听到舱外隐隐的发动机声音,还有空中呼啸的风声。
“唉……”一声长长的叹息后,倪小峰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疲惫的神态。他语气缓慢的说道:“那份绝密报告其实是我让人搞出来的,然后也是我让人把报告再从欧洲通过情报渠道送回国内的……这一切我都没让艾琳她们知道,她只知道为了把这份来自地中海外派人员的绝密报告带回国内,咱们有两名信使在路上的伏击中丧命……”
托马斯突然想起在图拉郊区死在自己怀抱中的223号,顿时有点冲动,急声问道:“伏击是谁干的?”
倪小峰用手揉着脸,嘴里微微叹息着说:“是一帮国际杀手,你知道杀手这个行业和*一样古老,总是有人在接这些生意……”他放下手,平静的看着托马斯:“我当然能猜出背后的主使是谁,可我又有什么证据呢?就连这份报告,你也看过了,充其量是能引起一点风波,可真正的作用一点都不会有。所以,我需要有一份更有份量,里面不需要太多的详细内容,但报告来源和出处都会让老家伙们更信赖的新报告。”
沉默,又是沉默。
虽然从昨天起就已经判断出倪小峰花费这么高的成本是打算让自己做什么,甚至也想好了对策,但此刻,对方用这么一种形式提出了要求,托马斯还是沉吟起来。
“那位姚大明星说是利用春节假期去了趟敦煌,从敦煌壁画中汲取艺术营养,可我敢断定,她在兰州出现在这艘飞艇上,一定是有人精心安排的结果。”倪小峰打破了沉默,用讥讽的语气说:“就跟那些杀手是谁花钱指使的,你我心中也很明白一样。”托马斯转身走到舷梯口,向下瞥了眼。
“不用看,附近要是有人偷听,我不会不知道的。”倪小峰自信的说了句,但接着他的语气就转为平淡:“就是这么件事,你考虑的如何?”
“李部长的意见呢?”托马斯认真的问道:“我是受部长直接指挥的外派特工,我需要李部长的明确指示。”
倪小峰嗓音中又出现了那种金属般的效果,语意明显是在表达一种愤怒,可语调和用词却依然很中和:“是,你是部直属的外派特工,是只有部长本人才能对你下令,可你认为我是在做什么呢?我又是为什么在做这些事呢?”
“我不知道。”托马斯干脆的回答道:“我只知道我是吃情报专业饭的外派特工,外派特工对于国内政治事务的私自参与是被严格禁止的,而且我的直接领导才能给我下达命令,我也只能接受他的命令。”
“你前天不是还问我,可以为我做什么吗?”倪小峰冷笑道:“那你当时的态度都是在欺骗我喽?”
“对于你的政治理念我不想做任何评判,可我想做什么和我能做什么是有区别的。”托马斯尽量让自己回视倪小峰的眼神能平和一点:“我需要来自李部长的命令,就这么简单。”
倪小峰脸上浮现出讥笑,但目光却非常的冷漠:“那你这些天对我说的话都是在套取情报,对吗?”
“我可以用人格担保你说的话我都会忘记,今天就能忘记。”托马斯急忙态度真诚的解释道:“可我的处境也希望你能理解,想要我做什么就得李部长亲自给我下令。”
倪小峰突然间神色转为平静:“那好,我相信你的话,也相信你的人格,那你就等到了北京后,让李部长亲自给你下令吧!实不相瞒,这次我和你谈话,征询你自己的意见,也是得到李部长同意的!”
“我相信。”托马斯平静的回答道。
李志勇,字吾往,1851年出生在广东紫金县,也就是现在的秀全县,年纪很小的时候跟过倪峰2年,后来被倪峰送去学校读书,毕业后就不在系统内工作,而是回老家广东搞地方政治去了。这个人1902年由广东当选为国会议员,1905年开始做国会情报委员会副主任,后来在1910年落选,后又回广东参加1914年议会选举,选举中再次失败。1915年年初被政务院任命为负责协调政府与国会之间有关情报方面问题的专门办公室的主任。他的部长职务是去年经政务院提名,由国会任命的。据说他和情报系统与军方都有着密切的关系,和很多大人物的私交都很好。托马斯隐隐猜测出这人和倪小峰之间会是种怎么样的关系,可他也坚信李部长再怎么也不可能当着自己的面下令让自己做假报告的!
“那你还是先开始准备报告内容吧。”倪小峰用一种不容质疑的语气说道:“就用这间舱房做办公室,我让艾琳和安妮塔协助你。时间紧迫,等到了北京听完部长的命令再写,我怕你来不及准备。”
托马斯没想到他会提出这样的要求,犹豫着想说什么。
倪小峰挥了挥手,脸上又露出笑容:“反正也不需要多长的篇幅,写完了你就收好,等到了北京再修改。对了,李部长还想问问你去年的那笔从北美过来的巨款是怎么回事,部里面有专家提出要重新审核你的经费使用账目,还有你上次发回来的关于挪用经费的检讨,专家们也有很多疑问,这回到了北京,你正好顺便向李部长解释一下。”说到这儿,他轻轻叹了口气:“我也干过外派,知道大伙在外面可真是太不容易了!”
托马斯立刻说道:“我去趟洗手间,回来就写,回来就写。”
倪小峰从椅子上站起身,亲热的拍了拍托马斯的肩膀:“也不用太着急,晚上到了西安,还可以进城看一眼元宵社火,时间来得及还能让艾琳和安妮塔陪你去吃碗元宵,再吃碗羊肉泡馍,回来后再接着写。今天是正月十五,咱们这飞艇刚好要在西安停留3个小时。再说按照规定,还得安排你和安妮塔在那家俄罗斯人面前演把戏呢!”
看着托马斯怏怏的从舷梯上下去,站在舷梯口的倪小峰脸上竟然露出惋惜的表情……
托马斯在洗手间顺便洗了把脸。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在拼命跳动,跳得都快让他喘不上气来。在墙上的镜子里面,他看到有个胖胖的中年混血男子站在那儿,脸上写满了沮丧和失意,这一瞬间他都恨不得给这个没出息的杂种一个耳光!
安妮塔已经神态无聊的等在洗手间外的走廊上,看到他出来,安妮塔笑笑,迎上前来。不等安妮塔说话,从一旁的女洗手间内出来一名女士,托马斯认出她就是姚莺然的那位跟班。这位女士走得很匆忙,不小心撞了托马斯一下,说了声抱歉就匆匆离去了。
托马斯感觉到自己的衣兜里多了点什么,于是就告诉安妮塔自己还需要去房间拿点东西。在他的房间内,托马斯迅速从口袋里掏出1枚5元钱的银币。这种银币是1897年为了纪念建国30周年发行的,因为币值太大,很少真正在流通环节内使用。银币正面上是国父杨沪生的侧面头像,托马斯知道中国民间多半都叫这种银币为“国父头”。他从自己的小箱子里翻出伦敦大学的纪念校徽,用校徽背后的别针针头刺了刺杨国父的眼睛,银币打开了,里面躺着一卷盘得很紧的半透明纸条。
莫写文,莫赴京,来沪见我,姚可领路。――张看完纸条,托马斯发现一件滑稽的事情:这种纸条质地坚韧防水,通常得用火销毁,可自己此刻却在飞艇上!
整个下午,在飞艇上甲板前观察室,托马斯都在小桌前陷入沉思,面前摊开着一叠白纸,手里还拿着艾琳重新拿来的那份厚厚的绝密报告。艾琳和安妮塔没坐在椅子上,而是站在观察台上,一边欣赏着外面的风景,一边低低谈笑着。
托马斯慢慢翻看着报告,终于他做了一个决定,开始拿起笔缓慢而认真的乱画起各种线条起来。画了大概2页纸后,天色便已经开始转暗。艾琳走过去打开了电灯。突然打开的灯好象把托马斯从文思中惊醒,他愣愣神,抬起脸对艾琳说:“我得去吸根烟。”
艾琳和安妮塔用惊愕的表情看着他。
托马斯很不好意思的从怀中掏出大半盒“大中华”香烟,羞怯的说:“我是戒烟了,可每次写重要的东西时,还总是要偷偷的吸上几根……”
艾琳不屑的扫视了那半盒香烟一眼,转脸对安妮塔说道:“你陪着博士去吸烟室,我在这里。”
安妮塔跟在托马斯身后走到吸烟室门口,却发现1名飞艇工作人员正在锁吸烟室的门。他向客人们解释:因为顺风,飞艇将提前到达西安机场,开始准备降落期间吸烟室按规定得关闭。大伙都只好回舱房等待降落。托马斯心中感叹运气真好!
西安机场就在近郊,机场大门距离西边城墙也就3公里。从机场出来后,安妮塔陪着托马斯乘坐大型客车,和那个俄罗斯商人家庭,还有好几个中途换乘的旅客一起去西安火车站。其中就包括那位被托马斯小小得罪过的山西商人曲先生。托马斯非常怕那位曲先生问自己那半包香烟的下落,可他很快就发现曲先生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已经和2位要去山西五台山上香的西域大农场主聊得火热。姚莺然和她的跟班乘坐当地早已有人安排好的专车,超过这辆大客车,很快就跑得不见了影子。
到了西安火车站后,按照事先的计划,当着众人的面,托马斯和安妮塔也办理了转乘去上海的火车票。因为安妮塔嗲声嗲气的央求,托马斯买了明天下午才发车去上海的车次。俄罗斯毡靴商选择了乘坐1个小时后发车去上海的车次,然后一家老小就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匆匆离去。那个10来岁满脸雀斑的富商儿子在出门时,还向安妮塔抛了个飞吻。
一位身穿铁路管理人员制服的男子站在售票厅的办公室门外,等托马斯和安妮塔最后出来时,他迎上前来,什么也不说的伸出手来。安妮塔看了眼他胸前佩戴的工号牌,将自己和托马斯刚刚办理好的车票交给了他。那个男子仔细查看了一下车票,将一个信封递给安妮塔。安妮塔打开信封,匆匆点了点里面的钱,然后向那个男子点点头。男子低声用带有浓重河南口音的国语说了句:“行李会替你们送回机场。”便离去了。
“他也是部里的人?”托马斯和安妮塔走过车站大厅时悄声问。
安妮塔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办这点财务手续,还要派人在旁边监督啊?”托马斯不满的说了一句。
安妮塔一愣:“谁监督啊?”
这时他们已经走到了大厅的大门口,托马斯侧身冲大厅的某个角落摆摆头:“那不,那个穿灰色大衣的女人,坐了辆出租车从机场一直跟我们的车到火车站,刚才我们从里面出来时,她还站在那儿看。”
安妮塔转过身去,看见灯光下在大厅的某个门口,一名穿着灰色大衣的女人背影一闪便不见了。
“应该不是自己人。”安妮塔也回想起来:对那个灰色大衣的女子好象是有点印象!她疑惑的摇摇头:“按理说今天保护你的人就是我和琳姐,西安当地我们没安排人手啊!”
托马斯忍住心中的笑意,神色郑重的低声说道:“跟过去,看看怎么回事。”
安妮塔摇头:“不行,艾琳姐应该已经来接我们了……”
托马斯认真的说道:“我是上级,听我的。”说罢转身就向刚才灰色大衣女子消失的门口走去。安妮塔焦急的想制止他,紧紧跟随上去。
安妮塔走上几步低声急切的说道:“博士,我们不能这样莽撞……”
托马斯一把挽住她的胳膊,低声打断了她的话:“嘘――你带枪了吗?”
安妮塔急忙很小声的说了句:“就一把……”
托马斯猛的在大厅的一根柱子旁停住,将安妮塔娇小的身躯拉到自己和柱子之间,用自己的身体遮挡住她,低头用命令的口吻说:“给我。”
安妮塔这次的反应很固执,使劲摇了摇头:“不,我的佩枪不能给你。”
托马斯瞪着她,可面对那双褐色大眼中充满的固执最终只好无奈的摇摇头,低声又说了句:“那就准备好,跟我来!”
安妮塔手伸进腰间,飞快的掏出一把国产7.61毫米“06式”袖珍自动手枪,打开保险,插进大衣衣兜内。在她打开手枪保险的时候,托马斯很自然的替她将装有现金的信封拿在自己手上。等她准备好枪,托马斯也没有将信封还给她,而是急匆匆向那个门走着,顺手将信封装进自己的大衣口袋里。
他们从那个门口追出去,发现门外是个大候车室,那名穿灰色大衣的女子已经不见了。托马斯装模作样的找了下,然后就果断的朝候车室另一边的大门走去。
对刚才那个穿灰色大衣的女人托马斯确实是有点印象的,可他并不认为人家从机场乘坐出租车到火车站有什么古怪的。他只是需要一个幌子,一个能甩开安妮塔的幌子!
走出这间候车室,发现是来到了车站普通旅客买车票的大厅。虽然已经到了夜晚7点多,但依旧人声鼎沸。托马斯继续装模作样的伸着脖子看了看,然后又果断的向楼梯上跑去。楼梯上是一个很宽大的走廊,人流相对稀疏了很多。他在这里站定,假模假式的朝四周看了看,对安妮塔低声说:“你进去卫生间看看,要小心,她多半会躲在那里面。”
“然后呢?”安妮塔也被托马斯这段表演给蒙住了,认真的问。
“喊我进去抓住她,要是她敢反抗就开枪。”托马斯神色凶狠的说道。
安妮塔看了眼托马斯,被他的表情所感染,于是郑重的点了点头,将右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快步向女卫生间走去。
等安妮塔一进女卫生间的门,托马斯转身就跑。
他得去和姚莺然联系,然后让她想办法安排自己去上海!姚莺然在下飞艇前曾经在他身边故意对倪小峰大声说过:西安的西京大饭店新建的别墅客房她还没有住过。
“黑色独奏”的“长笛”这次从北美到中国来,本来是做组织非主营业务的事。1917年1月29日,她从上海入境后,意外得到通知:钢琴老大让她把手头的货物交给别人,自己出马去支援“竖琴”。竖琴平时对自己怀有隐隐的敌意,长笛当然知道,但这没什么关系。半年没有接主营业务的任务了,长笛还真觉得有点技痒。再说,自己只是负责支援,要是竖琴的业务进展的顺利,这次自己可能就当旅游了一趟。
客人a改变了旅行方式的消息传回后,长笛就知道自己的旅游想法破灭了,但她对此没有什么不高兴的。2月5日她赶到了西安。2月6日,在查询了“奎星”号飞艇的到港时间后,长笛决定先去机场对客人了解一下。她装作迎接客人的样子,在机场等到了奎星号的降落。然后看到那名客人a和他的女伴上了专用的大客车。客人a要比照片上英俊很多,这是长笛的感觉。她甚至对此深感满意。另外,从客人a在机场跳上车门时的动作看,他的体能情况要比组织上给的资料好上很多。可能客人a这些年来的确象资料上说的那样,从事的都是些书面工作,但他的体态和上车时的动作都反映出:很可能他在少年时代有过比较大的运动量!再加上他的体重,长笛已经决定绝对不和对方正面搏斗。长笛不会忘记,自己最初的格斗教练之,当年组织里格斗技术最好的“巴松”,就是在执行一次主营业务时太托大,被那位体重250多磅,年轻时当过5年牛仔的美国客人临死前活活的勒断了2根肋骨!从而最终丧命……
跟着客人a和他的女友到火车站后,长笛在大厅里远远看着,准备事后去打探一下他们选择的车次。结果她看到了办公室门口那个铁路官员和他们的奇怪交流,这让长笛有点困惑,她估计可能是有点麻烦事要发生了。果然,客人a走到车站大厅门口的时候,长笛发觉对方居然发现自己了!她当即决定先撤退。
此刻,长笛在二楼走廊的女卫生间里耐心等待着。一般情况下,对方的这种反跟踪都不会长久。对方不会是识破了自己的来历和身份,否则自己面对的就是一大帮武装警察了!这是长笛做出的判断。她在耐心等待,计划在卫生间里呆上15分钟后就想办法离开。通常情况下,没有确定目标身份的反跟踪都不会持续太久,10分钟之内还找不到自己后,对方一般也就放弃了。女性在洗手间里呆着时间再长点,也不会引起别人的无端猜疑。
又有人进了这个有2道拐弯,面积颇大的公共卫生间。是女性,这从对方的脚步和出去的2名旅客的反应上就能知道。但她不是来方便的!因为来人正挨个的查看卫生隔间!听到外面的响动,长笛做着分析。她震惊了!对方竟然如此准确的猜测到自己的藏身之处。她开始在心里咒骂那份资料的提供者,因为在那份资料上对客人a的行动能力综合评价才是b-!她判断客人a本人一定是等候在门口,进来的是他的女友。对方这么小心,说明他们已经怀疑自己是在卫生间里。这样的话,他们就不可能分开。长笛抬脸看了看狭窄的,带有金属栅栏的卫生间窗户,开始后悔自己不应该这么大意,选择了这么一个没有其它出口的绝地来藏身。
接着,长笛又在心中开始咒骂:因为她判断到客人a的这位女友竟然可能持有手枪!因为她拉开每个隔间门时用的都是平时不常用的那只手。长笛听得出来对方拉门时的动作有问题:这种劣质卫生间隔间的门,推拉的力度角度不同,门的开启速度是不同的。偶尔1、2下的力度差异很正常,但已经听到对方在外面用几乎相同的节奏,但却缺乏力度的拉开了10来个吱吱作响的隔门后,长笛上判断出对方都是在用平时不常用的那只手。常用的手不会总空着不用,没有人会和自己的身体习惯过不去,只有一种可能:对方持有武器,多半会是手枪。不是每个女人都会和自己一样,更喜欢使用冷兵器的!
行动能力,至少是反跟踪能力出人意料强大的客人a!使用武器,而且可能受过严格行动训练的女友!资料谬误到了如此地步,长笛觉得自己今天真是撞着了大霉头!事到如今,只有背水一战了!
长笛慢慢的,无声的将自己身上的大衣脱下,并且抽出了藏在大腿内侧皮套里的武器:1把针型的匕首。这是战前,鲁尔某刀具公司在应政府采购标时制作的样品。因为是样品,它的材料和做工都比后来量产的要高档很多。长笛轻轻的举起这非同一般的针型匕首,放在嘴边轻吻了一下,她和竖琴的风格不同,从来不在兵器上涂抹毒药,因为她对自己的身手更自信。她无声的打开了隔间的门扣,将门板虚掩,准备好了格斗,同时也想好了怎么收拾一定在门外把守着的那位客人a……
托马斯向站内某个饮料商贩问清出租车站的方向,急匆匆的从车站大厅侧门出来,然后四下张望了一下,很快就找到了出租车站的方向,正准备拔腿向那边走时,就听见身后有人叫道:“博士!你怎么会在这儿?安妮塔呢?”
车站广场的灯光下,身着黑色皮短大衣的艾琳正满脸焦急和困惑的站在他的身后,胸口因为刚才走得急,此刻还在一起一伏。
“我刚才开车在大厅门外等你们,看到你们俩走到门口又进去了!又等了一下,怕出什么事情,就停好车进去车站找,结果就看见你……”
不等艾琳把话说完,托马斯就急忙走到她身旁,严肃的说道:“你看见一个穿灰色大衣的女人了吗?”
艾琳马上就将手插进她的皮衣兜里,神色紧张的摇了摇头。
托马斯低声说道:“那个女人一直从机场跟我们到车站,我和安妮塔一过去她就不见了。我们分头追……”
艾琳嘴里突然令托马斯愕然的骂了句脏话,她随手将一只“史密斯`韦森”小左轮塞给托马斯,又从皮衣下抽出一把硕大的国产“2式”军用自动手枪,大声对托马斯说道:“安妮塔是从哪边追下去的?”
托马斯还想说什么,就听得车站大厅里面突然传来1声隐隐的枪响,接着便传来一阵很大的人群骚动声。
艾琳转身便向那个方向冲去。托马斯急忙持枪跟随其后。警哨的尖厉声开始响起,迎面有众多慌乱的旅客往车站外面奔跑。在迎面而来的人流中,艾琳折转腾挪,跑得很快。托马斯跟在后面没跑多远就觉得呼吸都困难起来,连连和几个迎面跑来的人相撞。但此刻他已经顾不上自己身体的感受,他心中只知道一件事:那个穿灰色大衣的女人看来真的有问题!安妮塔有危险!
艾琳手中高举的证件让他们俩很快就穿过人群与车站警察刚设立的警戒线,在1名警长的带领下跑到楼上的那个女卫生间。
在这个2名警察把守的女卫生间门口,一名身穿车站清洁人员服装的中年女性倒在地面的污水中,眉心正中有个弹孔,手里还紧紧抓着自己工作用的拖把,旁边是打翻的清洁桶。再往里走,拐2个弯后,在这个很大的卫生间最里面的角落,在一个隔间前站着两名警察。看见自己的警长陪着一对持枪的便衣男女进来,两名警察急忙识趣的让开隔间的门口。
昏暗的灯光下,安妮塔就坐倒在卫生隔间的角落里,头上包着一件灰色的大衣,从掀开大衣一角露出来的面容上满是血迹。她那双褐色的眼睛大大的张着,满眼都是愤怒和不甘,却看不到丝毫的恐惧……
“大衣是我手下掀开的,本来是包住她的头的。那个利器造成创口就在她的头部太阳穴部位,创口很小,很深……”车站派出所的警长在他俩身后说。
托马斯和艾琳喘着气,托马斯甚至喘到弯下腰去。他们俩呆呆的看着血泊中的安妮塔,就这样不知道看了多久。喘气声渐渐平息,可他俩还保持着刚才喘息时的姿态,胸部也还在剧烈起伏着。
“让开!让开!”一阵喧闹声又从外面传来。
派出所的警长忙说了声:“我们分局刑警队过来了!”随后便一路小跑着出去。
这里又恢复了沉默,突然,艾琳的嗓音高亢尖锐的响起来!
艾琳猛的将枪口对准还弯着腰的托马斯,大声骂道:“这都他妈的是为了你!你这个垃圾!我他妈的宰了你!”
托马斯神色漠然的看了眼艾琳满是泪水的脸,扭回头去继续弯腰仔细看着安妮塔的尸体,接着站直身,踮着脚尖,伸着脖子看了隔板顶部的灰尘好一阵,如同身后那支对准自己,不断颤抖的手枪不存在似的。
他回转身子,看都不看持枪的胳膊已经垂落的艾琳,对那2名警察沉声说道:“被害者的手枪不见了,呆会儿要专家看看外面那名清洁工是不是被那只‘06式’手枪打中的……衣服还被对方匆忙搜过……被害人的证件多半是不在了,等一下让刑警们仔细检查一下。封锁车站前,至少已经有一千人跑走了,所以没必要再封锁整个车站,但周围的车站和路口一定要派人把守,特别是要注意衣服档次够高,但是没穿大衣的单身女性……出租车站那边是调查和防范的重点……她身上有把尖锐的凶器,和普通的匕首形状不同,非常的锋利……身上可能有把‘06式’手枪,枪法很好……近身搏斗能力强,善于利用环境条件出手,攀爬和跳跃能力非常强,提醒你们的同事一定要注意……”说着说着,他的视线开始模糊起来。
2名车站警察被这对男女的言行搞得不知所措,傻傻的听着。
“没听见他在说什么吗?还不快去通知你们领导!”艾琳用一只手擦了把脸上的泪水,大声冲这2警察喝斥道。
这时,刑警查勘人员们已经进来,举着照相机和灯具,满脸严肃的开始了他们的专业工作……
奎星号飞艇从西安起飞时,几位原定的身份特殊的旅客都不在上面。
面色阴沉的倪小峰赶到西安城区,在陕西站的办公室设立了临时指挥部。一道道的命令从这里传向城市的各个角落。
倪小峰甚至也同意了艾琳和托马斯参加搜捕的请求,但他除了让2名西安站的人陪同外,还专门安排了6名当地武装交警身着便衣跟随在托马斯和艾琳的周围。
已经到了晚上10点多钟,今夜的西安依旧在一片元宵节的欢腾之中。
当托马斯他们这组人从某个号称逮住了嫌疑人的派出所赶往另外一个也号称找到线索的城区分局时,他们的车被某个郊县的社火队伍挡在了挂着各式彩灯的街口。
大头娃娃、高跷、彩台、赶驴儿、舞狮子、秧歌队……欢乐的人群在震天的锣鼓和唢呐声中从车前经过。
并排坐在中型客车里的托马斯和艾琳目光无意中交汇在一起,立刻就触电般的分开,各自望向两边的车窗外。
托马斯目光在周围的人群中徒劳的搜索着。忽然间,他看到有1个欧洲裔的家庭就站在街边上看着热闹。那家的父亲是一位50岁左右的男子,饱经沧桑的脸上带着爽朗的笑容。他的太太正在使劲抓住2个不到10岁的小孩,防止他们钻进社火队伍中。2个孩子大点的是男孩,小点的是女孩。正好一辆用农用卡车改装的彩台经过这个家庭面前,彩台上搭着是古装的1男1女和1头水牛,上面还拉着五颜六色的电灯,组成树木和云彩的形状。在这个耀眼的彩台灯光下,托马斯分明看到那个也就6、7岁的小姑娘脸上有着一双大大的、美丽的褐色眼睛。无端端的,他心中悠的一下,急忙瞪大双目想看得更清楚点,可那辆彩台已经过去,那个幸福的家庭被重新笼罩在街边彩灯温馨的朦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