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流云宫老
说话的是一个身着蓝色褶裙的小女孩,一头黑亮的苹果发型将一张圆润润的小脸衬托的更加白嫩可爱,此时正小嘴微嘟,皱着淡眉指着坐在祁渭胳膊上的乐飞问。
“晴儿,来,快叫苏同叔叔和小飞哥哥。”祁渭微笑着让小女孩过来叫人,看来这就是他的女儿祁晴了。
祁晴先是听话的对苏同道:“苏同叔叔好。”苏同很是高兴的答应,随即心里忍不住有些落寞,自己的好兄弟、亲妹妹都已经有了孩子,可自己却仍然孤身一人,难道自己真的应该找个女人了?想着想着隐隐有些出神。
祁晴叫过苏同之后,却不叫乐飞,而是仍然怒睁着水亮的大眼睛指着乐飞,问道:“爸爸,他是谁?”对于从小娇惯成性的小祁晴来说,是不允许自己的爸爸抱自己以外的孩子的,此时见到祁渭亲密的抱着乐飞,顿时有种父爱被霸占的感觉,小孩子心底那股纯真的醋意便油然而生了。
祁渭如何不知道自己女儿的脾气,于是赶忙陪着笑,道:“这是你爸爸好兄弟的儿子,爸爸对他跟对你是一样的,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哥哥或弟弟嘛,从今天起,你就把小飞当成你最亲的哥哥知道吗?”说着便把乐飞放了下来,然后在他耳边道:“以后你就把小晴当作自己的亲妹妹好不好?”
乐飞见祁晴虽然脾气很大,但看上去还是很可爱的,再说他从小就没什么玩伴,好不容易遇到一个玩的来的阿丽提,可还是走了,现在又遇到一个年龄差不多的,他自然心下欢喜,于是急忙点头道:“嗯!祁叔叔,我会把小晴当作自己亲妹妹的!”祁渭当即欣慰的点了点头。
可祁晴却不干,她乌着眼一把抓住祁渭的手,然后将乐飞往旁边用力一推,道:“我才不要这个光头做我哥哥呢!”
祁渭见祁晴推乐飞,不由得一怒,喝道:“晴儿,你干什么!?”
祁晴见爸爸突然对自己这么凶,这是从小到大都没有过的事,不由得小眼立红,委屈的哭了起来,道:“爸爸不爱我了……呜呜……”
刚刚出神的苏同见小祁晴哭了起来,便一把将祁晴抱了起来,边安慰边对祁渭道:“小孩子嘛,那么凶干嘛?”
乐飞见祁晴因为自己被祁渭骂哭了,心下也很不好意思,对祁渭道:“祁叔叔,我没事的,晴儿妹妹跟我闹着玩呢。”
祁渭慈和的摸了一下乐飞的头,然后一脸气怒的看着正伏在苏同肩膀上痛哭的祁晴道:“都是被丽蓉给宠坏了,这回让她到南宫学院去好好的磨炼磨炼,看她以后还耍不耍小性子!”
祁晴却边哭边回头对祁渭撅了一下小嘴,然后又瞪了乐飞一眼,这才回头继续小鸡吃米般的抽泣起来。
祁渭看着不禁一阵摇头,然后拉着乐飞和苏同一起继续往前走,不一会儿就来到了一个厚重的房门前。
祁渭上前轻轻的在房门上敲了一下,一阵空灵厚实的轻响瞬时便传遍了整个走廊,不一会儿里面就传出来了一个沧桑而又略带虚弱的声音,“进来……”苏同听着眉头不由得又深了几分。
唔的一声,房门被轻轻推开了,跟着苏同放下已经止住泪的祁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然后拉着祁晴和祁渭一起慢步的走了进去。
乐飞见舅舅这么郑重,心想里面的人应该就是他们口里一直说的宫老了,随即好奇的心情跟着就浓了几分,一进去没有先看房间里的摆设,而是伸长小细脖子,转动着一颗光亮的小圆脑袋不停的搜索起房间里的人来,这一动作刚好被转过头来的祁晴看见,不禁惹的她呵笑了起来,道:“小乌龟!”
祁渭听女儿如此说乐飞,一张脸顿时气的通红,可偏偏现在在宫老的房间,不好发作,只好狠狠瞪了女儿一眼,可祁晴却一脸的不惧不畏,大有你再骂我一句我就回去告诉妈妈让她收拾你的意思,看的祁渭耳朵里都生烟了。
可一旁正在搜索宫老的乐飞突然见祁晴看着自己笑,心里也不由得一宽,然后也傻傻的笑了起来,以示回应。而祁晴见乐飞听到自己骂他小乌龟居然不怒反笑,心下不由得又是一阵气闷,然后轻哼一声,又猛的扭过头去,不再看他,这不禁让乐飞一愣,随后也就不多在意,继续搜寻起自己要找的人来。
终于,他在房间落地窗前的一个矮沙发上看到了苏同和祁渭口中的流云宫老。宫老的确很老,头发银白但很柔顺,苍白的脸上满是褶皱,其中有几道深的似乎都可以储水,不过他的眼睛却一点都不浑,平和而又充满着智慧的光芒。
苏同和祁渭当即欠身行礼,并同时对身边的乐飞和祁晴道:“快,给爷爷磕头。”
乐飞见到流云宫老后,本来就满心的崇敬,一听到让他磕头,他便赶紧跪下咚咚的磕起头来,任性的祁晴也不是不知礼的人,见到这么老的长辈,她也是满心的尊敬,当即便也跪下磕起头来,只是没有乐飞磕的那么响。
宫老见苏同来了,心里已然大为高兴,又见两个小辈给自己磕头,便亲和的抬手笑道:“好了,地上凉,快起来吧……”话语里明显有着一丝颤抖,乐飞和祁晴便听话的相继站了起来。
苏同和祁渭不禁同时皱眉,上前一步,道:“宫老,你要不要紧?”
宫老淡笑着微微摇头道:“不要紧,都这把年纪了,也没什么要紧不要紧的啦……”说着看了一眼乐飞,便对苏同问道:“苏同,你怎么突然到这来了?这个小男孩是?”
苏同恭敬的答道:“弟子这次是来给小飞受戒记名的。”说着将乐飞拉到了自己的右侧。
宫老脸上跟着映出一丝不解,道:“他是你的孩子?”
苏同摇头道:“是我妹妹的孩子,他是乐鲁和苏云的遗子。”
宫老当即长长的哦了一声,然后神色感叹的注视着乐飞道:“八年前,乐鲁和苏云在我这证婚,就好像昨天发生的事一样,可转眼他们居然已经……”说着不禁长长的叹了口气,然后眼中猛的闪出一丝精光。
那一瞬间,似乎持续了很久。
之后,流云宫老对着乐飞招了招手,道:“来,孩子。”乐飞听话的走了过去。
“这个给你了。”宫老在乐飞走过来之后,从怀里拿出一枚纯白的戒指递给了他,道:“这个曾是你父亲寄存在我这的,现在你来了,应该交还给你了,记住,这是你父亲的遗物,一定要好好保存!”说着便又伸出苍老的手抚摸了一下乐飞的头。
乐飞感受着宫老手上的温度,然后又看了看手里萦绕着圣洁白光的纯白戒指,心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翻涌,他呆呆的出了一会儿神,醒来时目光十分坚毅且含有淡淡的哀伤,点了点头,道:“爷爷,我知道了,就算是拼了性命,我也会把我爸爸留给我的东西保护好的!”
宫老欣慰的笑着点了点头,乐飞这才慢慢的退到了苏同的身边,苏同看了看乐飞手中的那枚纯白戒指,心下一阵惊讶,因为他和乐鲁相处了十几年,之后还做了他的大舅子,却从没见过乐鲁给他看过这样一枚似乎蕴含巨大~法力的戒指,然后他看了看祁渭,发现祁渭跟他的反应差不多,随后他又想到乐鲁当初追苏云的时候,也是追到之后才和他们说的,这枚戒指应该也是想给大家一个惊喜,只是没来得及说而已!想到这,苏同就不再多想了,而是宽慰的搂住了乐飞细窄的肩膀。这时,一旁的祁晴也向乐飞手中的纯白戒指投来了似乎不经意的目光,跟着脸上就浮现出了一阵羡慕的表情。
突然,宫老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现在有特殊情况,受戒仪式就免了,直接记名吧。”
苏同应道:“一切谨遵宫老意愿。”
“好,你去把本宗的记名册拿来。”说着抬手指了指他身侧的一个高高大大的书柜。
苏同点了点头,便移身到大书柜前,在数十本极厚的牛皮书册里抽出了一本,跟着还带起了一股淡淡的灰尘。
乐飞和祁晴看到苏同抽出来的那本书后,不由得都是一呆,因为那本书不仅厚,而且还长,比乐飞和祁晴的身高还要长。
苏同将长书拿到宫老面前之后,跟着替宫老翻起页来,终于在翻到一小半的时候看到了乐鲁和苏云的名字,然后将长书微微往前一递,道:“宫老,在这。”
宫老微笑了下,便从衣袖里拿出一个似笔非笔的东西,在乐鲁和苏云的名字后面画了一条横线,之后聚气于手,摇动手腕,在横线后面工工整整的写下了两个字:乐飞。
写完之后,苏同退后一步合上了厚书,然后又将它放回了大书柜里,这时宫老又道:“入学金帖一会儿你自己去拿,就不用来请示我了。”
苏同答应了一声就又站到了祁渭的身旁。
宫老再一次深深的看了乐飞一眼,然后对苏同和祁渭道:“明天你们两个就带着他俩南下吧!”
“不!”苏同和祁渭几乎同时叫了起来。
宫老似乎知道他们的意图,甩了甩手,道:“你们没有必要留在我这,我安全的很。”
祁渭上前道:“宫老,你就让我留下来吧,孩子们让苏同带着去南宫学院就行了。”
苏同一听就急了,道:“你别跟我争啊,你带孩子们走,这里我留下!”
“我留下!”
“我留下!”
“好了……”宫老微微提高了一点声音,苏同和祁渭当即便都住了口,宫老又道:“你们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苏同和祁渭当即低首,道:“不敢。”
“那你们就别在这争了,明天一起带着孩子们走。”宫老淡淡的说着,语气里带有不可抗拒的成分。
苏同和祁渭无法,只得遵命,道:“是。”
“好,你们去休息吧……”宫老似乎有些疲惫,向他们摆了摆手,便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苏同和祁渭又应了一句“是。”然后带着乐飞和祁晴退出了宫老的房间。
厚实的门带上之后,不知道是谁久久的发出了一声祈祷的叹息。
※※※
从宫老房间出来之后,祁渭就带着苏同和乐飞来到楼上的一个房间,之后苏同让乐飞陪着祁晴在房间里玩,他和祁渭就出去了。
苏同和祁渭走后,乐飞倒想和祁晴玩耍来着,可祁晴却两手交叉抱在胸前,脸上分明写着两个字:没门!然后也出去了,似乎是到隔壁的房间去休息了。
乐飞见此,只好作罢,然后他关上门,在房间里倒了一杯水,边喝边走到房间的落地窗前,欣赏起窗外的园景来。
这栋楼原本就建在牡丹园的高处,现在透过楼上的净白大窗,乐飞可以清晰的看到牡丹园里的格局分布、花团锦簇,一时间,感觉世界真美丽。
看了好一会儿,他隐隐感觉有些累了,于是便慵懒的撑了个懒腰,拖着步子爬到房间里的床上,然后拿出刚刚流云宫老给他的那枚纯白戒指,把玩了一会儿,心里不禁又想到了他那见都没见过的爸爸妈妈,跟着不由得一阵怅然。可由于一天多的行程实在是太累,而且身下的软床又实在是太舒服,很快他就沉沉的睡去了。
夜色悄无声息的降临下来,就像一只巨大的遮天黑手,挡住了一切光亮,只留下了数点暗星,一轮刀月,和丝丝冰凉。
冰凉,睡在房间里的乐飞也感觉到了。
他朦朦胧胧的伸出小手摸索着可以温暖身体的被褥。
他摸到了,他紧紧的将自己短小的身体团团裹住。
然而,还是很冷,冷的心都寒了。
他开始哆嗦,仿佛自己不是睡在温暖的房间里,而是睡在酷寒的冰窖里。
相似的冰冷让他梦到了那个恐怖酷寒的夜,那双幽深惊悚的眼,那份清晰的死亡感觉……
冰冷就像一个巨大的漩涡,不容抗拒的慢慢将他拽向深渊。
终于,在无比的恐惧中,他惊醒了。
原来,是场梦啊。
可,又不完全是梦,因为醒来后乐飞居然还能清清楚楚的感觉到体内的那股酷寒,寒的刺骨,寒的五脏六腑仿佛都是坚冰做的一般。
冻的全身颤抖的他,第一反应就是那晚的冰蚕还在他体内,想到这,他不由得冒出一身冷汗,跟着背上一热,原来那冷汗对于他体内的酷寒来说已经属于热的一种了。
他吓得从床上猛的跳了下来,然后在房间里不停的跑啊动啊,希望能将身体里的寒冷驱散,可很快满身大汗的他就放弃了这一办法,因为毫无起色,反而让自己更加的疲惫虚弱,跟着又变的愈加的冰冷酷寒。
他好怕。
他怕那晚的事会再一次发生,他怕自己会这样不明不白的冻死,他怕……
咦……
他突然想到了那晚涌念佛经可以御寒的事,他心下虽然一阵不确定,但现在酷寒难忍,只好什么办法都试一下了。于是他抖动着身体走到落地窗前,盘腿席地,面窗而坐,双手合十,平心颤气的开始涌念起自己已经背的滚瓜烂熟的《般若心经》来:
“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
很快口念心至,灵通神明,体内果然生出了一团冬日暖阳般的热气,而且这股热气比他那天晚上汇集的要强大的多,也明显的多,他以为是自己现在的身体太过寒冷从而遇到一点热就心里暗示很热的缘故,但不管怎么样,他现在还是很惊喜的,因为体内热气一生,他的周身顿感舒服,慢慢的慢慢的,他能很明显的感觉到体内的酷寒在被一点一点的驱散,他在高兴之余也很是感叹冰蚕的后遗症太过强大。
他哪里知道这是他体内的尸毒在作怪啊!身中尸毒的活人,一般会在四五天后发作,到时,没什么抵抗力的人会因受不了身体的酷寒而迅速蜕变成僵尸,有修习法力抵抗的人则能勉强抵过寒冷,但也只是勉强抵过去而已,根本无法消除体内的寒冷尸毒,而且还会再发作,愈到后面,发作的周期就越短,次数越频繁,冰寒的程度也越强,直到将身中尸毒的人彻底变成僵尸为止。
其实,以乐飞那么点微末的佛法~功底是不可能抵挡住如此寒冷的尸毒的,这就多亏他体内的冰火真气了。冰火真气,冰火相融,已经在乐飞体内形成一股巨大的性温真气,这股真气充沛无比,可以御寒,可以抵热,但只能抵御外部的严寒酷热,而对自身内部滋生的寒冷却无能为力。然而这股真气的力量还是极为强大的,它将乐飞刚刚炼生的微小佛法热力瞬时增强了不知道多少倍,这样才得以快速的驱散他体内那股强横的寒气。可乐飞却一点都不知道隐藏在自己身体里的这些恐怖东西,只把它们当作冰蚕的历史遗留问题和佛法无边来看待。
乐飞笃定身心的修炼佛法,不知道修炼了多少时间,体内的寒冷终于被彻底驱散了。而就在他还复心神的时候,他隐约听到窗户外面似乎很是嘈杂,于是他慢慢的睁开了眼。
可睁开眼后,他赫然发现眼前居然漂浮着一个极为恐怖的黑影,并且正在对着他狞笑,这不禁把他吓得毫毛直竖,失声大叫了起来:
“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