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一丛垂柳,罗纤纤的家出现在眼前。篱笆围墙之内有几只鸡鸭在自在觅食,看见生人到来,一阵乱飞乱叫,四散开来。只有一只特别雄壮的母鸡,无所畏惧的望了他们一眼,扭身摆着身躯大摇大摆的走开。
跟随者罗纤纤,他们走进了低矮的茅草屋子。室内收拾的倒是极为整洁。木榻之上,一个枯瘦的老者正在沉沉昏睡。若不是胸口还有微微的起伏,那皮包骨头的身形就如死尸一般。
罗纤纤走近老者,轻轻的帮他掖了一下被角,低低说道:“爹爹,纤儿回来了。”老者仍然一动不动,有两滴晶莹的泪水,轻轻滴在了他那沧桑的脸上,顺着沟壑一般的皱纹,慢慢的散开。
罗纤纤转过身子,哽咽道:“单公子,飞絮姐姐,我爹他一月前忽然就变成这样,一直昏迷不醒。只有到了进食的时候,才能暂时睁开眼睛,吃上一些东西,但是只有短短一会,便会跟着继续昏迷……”
轻迈莲步,柳飞絮来到了罗辉身前,伸指搭上了他的脉门,闭目诊断。片刻间,她睁开眼睛,惊异的看了一眼罗辉,垂首思量,默然无语。
“怎么样,飞絮姐姐,我爹的病……”罗纤纤见柳飞絮神态凝重,不禁急忙追问。
柳飞絮抬起头来,对罗纤纤温言笑道:“无妨,他只是年老体衰,再加上急火攻心,所以卧床不起,我给你开上一个方子,你先去拿药吧!”
罗纤纤接过柳飞絮一挥而就的药方,道了声谢,目光一扫方子,转身向外的步子不禁有些踌躇。所谓久病成良医,她一直为父亲抓药,对于药物的价钱还是略知一二,此刻见到方子上的沉香、丁香、檀香、苏合香、安息香、麝香、之类,都是贵重之物,刻下家中一贫如洗,又到哪里去找钱呢?
“纤纤姐,我这里有锭银子,你先拿去用!”三少的表现让单杰去掏银子的手僵在了怀中,柳飞絮白纱之下的檀口也吃惊的张大,三少主动掏银子给别人?没谈利息?
他们却不知三少一见罗纤纤,便觉得极为投缘。缘分这个东西,就像处女的肚脐眼,谁都看不见,但它却是真实存在的。在三少心中,这些银子能换来她眉间的抑郁解开少许,便花的极为值了。
“这?”罗纤纤略有犹豫,三少早就不耐烦了,一个跟头翻过来,把银子塞到了罗纤纤手中,慷慨道:“不够我这里还有!”
“你去吧,这里我们为你照顾!”柳飞絮与单杰善意的微笑让罗纤纤眼中一酸,疾步走出,向着院外奔去。
“我去跟着看看吧。那个坏蛋牛二莫要不死心……”三少急匆匆的丢下一句,跟着爬出了屋门。
柳飞絮端容对单杰道:“这老者病的好蹊跷。”
单杰奇道:“难道不是心病所致?”
柳飞絮微微蹙眉道:“不是,人身都有三魂七魄,而他的三个生魂,已经丢失了一个。此乃失魂落魄之症。”随即有皱眉道:“人体内的三魂,三足鼎立,若失其一,另外两魂也不再稳固,便会跟着消散,本来三魂失一,人也必死无疑。可是他体内却被一种神秘的力量固住了余下两魂,所以变成现在这等模样,究竟是何人所为呢?实在是让人奇怪。”
单杰不解道:“既然如此,你开出的药方是什么?”
柳飞絮敛身一礼,眼里露出俏皮的光芒:“回相公,拙荆的药方乃是师门秘传的十香返生丸,若是他散失的那一魂不入地府轮回,便可以以奇香召他回来。”
单杰眼见柳飞絮已经从毁容的伤痛中走了出来,恢复了少女的俏皮天真,心中一暖,伸手拉住了柳飞絮,低低唤道:“飞絮……”眼中满是深情。
柳飞絮玉面绯红,一个身子却缓缓的向着单杰怀中偎去。
“我们回来了!”三少一声呼叫,打断了两人的卿卿我我。
柳飞絮匆忙逃离单杰温暖的怀抱,酡红的容颜在白纱掩盖之下,倒是看不出端倪。她伸手接过那些药包。仔细的称好分量,对三少道:“走吧,随我去炼药。”
“我?我不会!”三少手中拿着一包桂花糖,吃的正是香甜,小眼睛不满的眨了眨,随即醒悟,勤练三味真火的自己不就是炼药的火炉吗!
“早知道,我就买些梨膏糖败败火了。”三少不满的嘟囔了两下,随即在罗纤纤感激的目光中挺起小胸膛,随着柳飞絮到了后院。
“单公子,你喝茶。”罗纤纤局促的为单杰斟上茶水,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纤纤姑娘不必客气。对了,我有一事相询,这历下村中,可有一个名叫卵二姐的女子?”
罗纤纤皱眉仔细的思量半晌,肯定的摇了摇头:“没有。我们历下村一共只有五十几户人家,鸡犬之声相闻,我从未听说有这个人。”
“没有?”单杰也皱起了眉头,难道找错了地方?他又问道:“那这附近还有没有什么立下村,李下村之类谐音相近的村庄?”
“没有。我们这个村子依山而建,交通不便。所以附近只有这一个村子。”罗纤纤再次肯定的摇了摇头,她终日在村外卖酒,对这一带极为熟悉,所以回答的斩钉截铁。看到单杰的失望之态,她怯怯问道:“单公子,这个人对你很重要吗?不如等明天,我去村中长者那里打探一下,或者这是我未曾知晓的长辈闺名,也是有的。”
单杰眼睛一亮,点头称好。两个一时没有话题,相对无言。呆立了半晌,罗纤纤才忽然醒悟,要为客人准备饭菜,匆匆的告了个罪,她急忙的跑去生火做饭。
“单杰,来一下。”低低的呼唤让单杰极为惊异,那是因为自愧而独居在扇中,好久未曾露面的巫之祁,他心念一动,随着呼唤进入了折扇。
许久未曾来过这里,原本空旷的天地中多了一片果林,有一条小河围绕着果林蜿蜒而去。巫之祁看来恢复了一些气色,原本晦涩不堪的皮毛再次光亮,此刻,他端坐在树下,对着单杰呲牙一笑,抛过了一个黄澄澄的果子。
单杰伸手接过,对着巫之祁问道:“最近一向可好?”
巫之祁目不转睛的看了单杰半晌,叹道:“我那样对你,你不恨我?”
单杰洒然一笑道:“我连家仇都已放弃,何况你只是图谋未遂。说起来,若没有你,我早已死在罗通手中,不管你以前打的什么主意,但是你救了我却是事实。我们何不忘了那段过去?”
巫之祁呲牙道:“你若非大奸大恶,便是心胸宽广。说起来,你倒是有些像那个人了……”
“我和禹王差的太远了,他是万民敬仰的救世英雄,我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低阶散修,莫要玩笑了。”单杰与巫之祁相处多时,怎么不知道他指的是谁,截过他的话,问道:“找我何事?”
“你也不必过于妄自菲薄。”巫之祁淡淡一笑,然后肃容问道:“三少一向可好?”
单杰顿时明白,自从那日之后,三少再不肯进来找巫之祁玩耍,难道,他想念三少了?
巫之祁好像看出单杰的想法,自怀中掏出一本册子,道:“这是我领悟的一些役水法门,三少本是水中灵物,你可以拿去让他参悟一下,对他或许有些帮助。你就说,就说是捡来的吧。”
“你这又是何苦?”单杰微微叹气,忽然听到三少的大呼小叫,急忙对巫之祁告了个罪,转身离开。
“我被抽干了,动不了了,水,给我点水喝……”三少一身大汗淋漓,面上写满了“快来夸我呀!”
这倒是急坏了罗纤纤,急忙拿来一瓢水,殷勤的服侍着三少饮下。
三少舒服的长出一口气,自龟甲中掏出一颗黄澄澄的药丸,笑眯眯的递给了罗纤纤:“幸不辱命啊!”
“这个……”罗纤纤美目泛波,满怀着希望的目光,望着手中的药丸,约有龙眼大小,黄色的药丸发出了扑鼻的异象,卖相相当不俗。
“你帮他服下吧!”柳飞絮微笑着对罗纤纤言道。
看着罗纤纤将十香返生丸为罗辉服下,柳飞絮吩咐单杰,前去为罗辉推血过宫,用他深厚无匹的灵力助他化开药力。这种离魂之症,柳飞絮也只是听说过,此刻,面对着罗纤纤饱含希望的目光,她心中亦有些忐忑。
屋内死一般饿寂静,除了单杰手掌擦过罗辉衣衫的细琐声音,几人都屏息宁气,大气不敢出上一口。
终于,一声幽幽的长叹响起……
罗辉缓缓的睁开了双眼,一眼望处,女儿那含着泪水的俏脸出现在眼前。
“纤纤……快走,快些离开这里!”罗辉声嘶力竭的喊着,一口气卡在了胸间,剧烈的咳嗽起来。
“老丈,你病后体虚,莫要激动。”单杰轻拍老者背部,安慰道。
罗辉对单杰的话犹如不闻,兀自声嘶力竭的嘶喊道:“纤纤,快走!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