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流年,梦回东海边,看烟花绽出月圆……”琴声幽幽,东海之滨的波涛似乎也变得温柔无比。
一个绿衣的少女,光可鉴人的长发流苏,遮住了眉间淡淡的一抹忧伤。东海边,一人一琴,述愁不退。
轮指一划,琴声戛然而止,少女目视着东海的碧波万顷,在心底悠悠一叹。师父已经随姚棋师叔啸傲云霞,只剩下自己孑然一身,漫游于苍茫的天地间,看这碧海潮生。那个梦中青衫磊落的少年,如今却在何方,他可知一个人孤寂的滋味,还有万般相思的缠绕?
“好琴好琴!”突如其来的鼓掌声,打断了少女的幽思,一个头束金冠,面容俊秀的少年,手摇折扇,自一块巨岩之后缓步走出,儒雅的脸庞上,深邃的目光中满是赞赏。
“在下偶然至此,被姑娘琴声所惑,耐不住敬仰之情,出来相见,姑娘万勿见怪。”这轻袍缓带的少年一拱手,举止间说不尽的温文尔雅。
“无妨。”少女淡淡一笑,目光依然未曾离开烟波浩渺的海面。
“在下敖世,乃是东海土著,不知请教姑娘芳名,是否太过冒昧?”
“萧虹。”少女随口回答。要知萧虹昔年为了打探父亲下落,曾经在青楼卖艺,又怎会拘于俗礼。
“风萧萧兮东海岸,美人如玉剑如虹,想必姑娘也是修真之人!”敖世的目光甚是敏锐,一眼看穿了萧虹身上流转的玄门功法。
萧虹点头,却是不欲多言,淡淡倦倦的神色已经明白无误的告诉了面前的少年,最好莫要再打扰下去。
“我闻姑娘琴艺,造诣匪浅,在下有一事相求,不知姑娘可否相助?”敖世却是狗皮膏药一般,凑了上来。
不待萧虹开口拒绝,敖世探手入怀,取出了一本微微泛黄的古籍,递给萧虹道:“这是在下无意中得到的一本上古曲谱,乃是一谱合奏之曲,一直以来,在下苦苦寻觅合奏之人,奈何却无所得,今日闻听姑娘的琴艺,在下以为,姑娘必可以帮助在下一偿心愿。”
大凡琴棋书画超凡入圣者,对其必会有一种狂热的喜爱,才会痴迷专精。萧虹正是如此,虽然心中仍然戚戚,但是面前这人珍而重之递过的曲谱,却引起了她的兴趣。
萧虹自敖世手中接过那本曲谱,略一翻阅,马上面显肃容。她正襟危坐,轮指挑出了几个“仙翁,仙翁”之音,随即目视敖世。
敖世微微一笑,自怀中取出了一管紫玉萧,凑在嘴边,对着萧虹微微颌首。
萧虹绝美的玉面无喜无悲,芊芊玉指在焦尾琴上幻出了如雨如雾的残影,随着她百转千回的清朗琴音,敖世低沉婉转的箫声应声而起。
琴音切切嘈嘈,萦人梦魂,箫声如泣似诉,黯然销魂,两种乐器的声音,在古老的孤本曲谱调和之下,完美的融合在一起,便是东海之中流转了千万年的海潮,也在这绝世的乐声中,静谧无声。
“谁低语,千里故人稀,
谁挑眉,未悔平生意,
桃花笑尽春风再难觅,
何处相守何来相聚……”
萧虹被这古老的曲谱激起了心中一直郁郁的那抹幽思,随着琴音箫声曼声而歌,声声如泣,婉转萦然。
忽然一阵苍凉的海螺号角声,将沉浸在美妙合奏之中的两人惊醒了过来。
敖世眉头一皱,对萧虹道:“姑娘,实在抱歉。我知道你也是修真之人,所以实不相瞒,我乃是东海龙宫的大太子,此刻,宫中的覆海螺声已响,身为龙宫一员,我必要回去听命,姑娘若是没有事情的话,不如随我去龙宫小住……”
未等敖世的话语说完,萧虹已经坚决的摇了摇头,抱起瑶琴,飘然离去。
敖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远去的窈窕身影,直至她消失在云端,方才整整衣冠,遁入了海中。
而此刻花果山中,闻讯而来的柳飞絮,衣袂飘飘,手中的月光双环舞动,与方粟粟并肩抵住了大力金刚。
单杰施展浑身解数,大战夜罗刹。五条身影在花果山上空纵横飞舞,旁观的女儿村众弟子与花果山群猴,苦于修为不够,只好在一旁观战,为己方的三人打气加油。
忽然海上一声悠远的呼啸,原本就风涛险恶的海面,一道白线凭空拔起,声势万钧。
号角声响,一排排,一列列顶盔冠甲的虾兵蟹将,自海面现出身形。手中的旗帜刀戟遮云蔽日,任凭脚下风高浪急,这些兵将却是纹丝不动,军容严整。
突然冒出的这些一眼望不到边的兵将,让激斗中的双方心中俱是一凛,不约而同的同时罢手,成五芒星状,环在了返魂草的周围。
“奉天承运,龙王诏曰!”先前狼狈遁去的龟丞相越众而出,凌空立在了众人身前不远处。
“花果山群猴勾结妖人,乱我龙宫法纪,陨我族类,龙颜大怒,特此下旨。”龟丞相怨毒的眼睛缓缓的扫视过了单杰等人。
“将花果山夷为平地!”
“敢尔!”最先着急的,竟然是大力金刚。虽然常做金刚怒吼,但是他身为佛门弟子,讲究的就是慈悲为怀,怎肯眼睁睁的看着生灵涂炭。
夜罗刹嘴角含着一抹莫测高深的笑意,双手抱肩,不言不语。
单杰唤过马将军,低声示意他带着修为不够的猴子先撤退,自己为他们压住后阵。
“毋宁死,誓不退!”马将军回答的却是斩钉截铁。
“单少侠,你有所不知,这花果山中,有一处所在,乃是我们的圣地!我等为了守护那里,便是刀斧加身,也九死无悔!倒是少侠你对我花果山已经仁至义尽,还望你早作打算,以免玉石俱焚!”马将军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远处那掩映在瀑布之后的洞府,那里,曾经有一个惊才绝世的身影,欢笑过,寂寞过。便是今日不幸战死,只望那条身影有日重回故地,可以看到洞府依旧。
马将军回首振臂一呼:“孩儿们,这些臭鱼烂虾要将我们斩尽杀绝,大家怕不怕?”
“不怕!跟这些乌龟王八们拼了!”花果山猴子们群情激奋,一个个挺起胸膛,满面都是坚毅之色。小巧的金丝猴,手中吃力的提着一把大刀,夹在猴群中,叫的最是大声。他们又如何不知道彼此实力的悬殊,但是那条传说中的身影,却让他们甘心慷慨赴难。只因他带给大家的,是不屈的信念与自强的信心。
“我与你们!一直在一起!”单杰眼见得这些热血豪情的猴子,怎可能启他们而去,大好男儿,怎可辜负了心中的热血,轰轰烈烈的战上他一场,好过日后无边的悔恨与遗憾。
风浪起,一条玉树临风的身影自龙宫的阵营之中排众而出,手中的银枪前指花果山,斩冰截雪道:“尽数杀了!”
数不尽的虾兵蟹将齐声遵命,声势如雷动九天。他们立在了万马奔腾一般的巨浪之巅,随着海浪,向着花果山冲杀而至。
“结阵!”马将军手中挥舞着流元帅遗留下来的七色小旗,只觉流元帅似乎英灵未远,在随着自己并肩战斗。
在他思绪万千之际,大力金刚已经当先迎上了随潮而至的龙宫兵将,一直背负在背上的七把长刀齐齐出鞘,掩映着烈日的光芒,自行冲近了敌阵。
然而比他更快的,是夜罗刹那鬼魅的身形,飘渺的身影带着烈日也无法温暖的森森阴寒,一化十,十化百,无数个夜罗刹的幻影,带着黑暗乐章谱出的死亡之舞,旋进了虾兵蟹将的冲杀之中。
虽然不明白这两人为何帮助自己,单杰哪里还有时间思索,只因对面那条手执银枪的身影,已经急如星火,带着一往无回躅的无双声势,向着自己身后的马将军杀来。
射人先射马,擒敌先擒王。这个艺高人胆大的银枪将,竟然想要以一己之力,先行在群猴环视之下,拿下布阵的马将军。
单杰又怎能让他得逞,手中的折扇挥舞,抵住了那如昙花绽放一般繁复惊艳的一枪。
枪扇相交,两人各自一个后翻,消去了这一交锋的大力,惺惺相惜的眼神,同时自双方眼光中流露。
对面银枪将一震身上的金盔蓝袍,单手反身执枪,借着腰马之力,枪如毒龙,再次冲向了单杰。
单杰自知手中的秋水人家扇无法同时将对方这些虾兵蟹将摄入扇内,就好像一只巴掌大的布袋,无论如何也装不下一块小山般的岩石。他只有以程咬金的大唐官府绝学,与对面这枪法精湛的人影一较高下。
“卖些力气!”三少爷自储灵袋中钻了出来,还带出了一直在沉睡的上古瑞兽,两个小家伙仗着三味真火与泰山压顶,肆虐着面前的虾兵蟹将。
最清闲的,反而是猴血沸腾的花果山猴群,柳飞絮随着大力金刚夜罗刹单杰等人并肩抵住了东海族群的攻势,却让一干修为较低的女儿村弟子护住了花果山的群猴,为他们远远的压阵。
一时间,风景如画的花果山,成为了喊杀震天的战场,无数的鲜血与折刀断剑,掩映着渐渐西下的夕阳。残阳正如血……
琴声幽幽,任海上风高浪急,任山中厮杀震天,却依然清晰的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交错的时空之中,暮云低,猎猎酒旗随风而卷,晚风正急,残月笑看别离,琴音若泣,让闻者心中戚戚,手中的攻势也放缓了几分。
残骑裂甲,铺红天涯,征战厮杀,却又为了什么?琴音中的离人泪,滴进了每个人每个猴子每只虾蟹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