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一般颜色的青黛眉下,修长的凤目射出了羞恼的光。挺直的鼻梁下,紧紧抿着的嘴巴显得有些菲薄。
虽然这张面孔尽显其主人的执拗性格。但是谁都能看出,她是一个女子。对燕姐一往情深,嗜食新鲜血食的黑山老妖,竟然是一个女子!
单杰与柳飞絮迷惘的对望了一眼,他们显然不能接受眼前的一切……
……
重新回到了地面,清晨煦暖的阳光温柔的罩向了破败的兰若寺,地面上的寒霜化出了丝丝向上升腾的蒸汽,为这凄凉的古刹添了几分人间的烟火气。
这一直会存在下去的兰若寺,也许会在若干年后,再次演绎纠缠不清的爱恨情仇,只是这些,飞行符上渐行渐远的一行人再也不会回头了。
沉默了许久,燕姐幽幽一叹“其实,她也是个可怜的人。”
单杰与柳飞絮依然沉默不语,他们实在是无法消化刚才的一切,身为女子的黑山老妖竟然痴恋着同样身为女子的燕姐,这个,实在是让人,不敢置信。所以,他们无法说出什么话来回答燕姐。
倒是三少兴致勃勃,问道:“以那黑山老妖所说,我这乖宝贝瑞兽乃是受到放逐的神兽,是不是真的啊!”
燕姐蹙起蛾眉:“应该是吧。据传天界的一位麒麟,与九幽之下的谛听生出孽缘,而你的瑞兽便是他们的孩子。天界震怒,九幽之下的地藏菩萨万般求恳,才留下他们的性命。而这瑞兽,便被放逐在了地底。”
“两情相悦,天界为什么要震怒呢?”
燕姐无奈的说道:“天界的事情,我怎么能说得清。我只不过是一个卑微的小妖,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把握,又怎会懂那些事情。只不过,类似的事情一直都有,很久以前的齐天大圣与紫霞仙子,还有七仙女与董永,还有三圣母与书生杨天佑……很多很多。”
看着三少求知欲旺盛的小眼睛有些黯淡,燕姐安慰他道:“你要好好对待这个瑞兽啊!他从小就与父母分开,其实极为可怜。不过,他的实力极为强横。遗传了麒麟的土系法术,再加上身在九幽的谛听乃是百鬼克星,他也对着鬼魂类的妖物有着无可比拟的威慑!”
“哈哈哈!”三少得意的笑声在云中洒下,只有他,一直生活的快快乐乐,丝毫不为俗世情感所困扰。
相较于爽翻了的三少,留在地底的黑山老妖心中恼恨夹杂着刻骨铭心的思念,种种求不得爱别离的滋味让她简直快要疯了。若不是不能上到地面的族规与体质作梗,她早已跟着燕姐而去,在她为情所苦的时刻关爱她,呵护她!
“想不到,黑山族的族长竟然有这样一段孽缘!实在是可笑啊!”一个飘渺的语声突然响起,让黑山老妖吃了一惊。
拔剑在手,茫然四顾,忽东忽西的冷笑声却不知从哪里传来。
“出来!装神弄鬼的鼠辈!”心中的隐痛被人一语道破,血淋淋的伤疤被揭开。原本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的黑山老妖,此刻已经有了杀人的冲动。
一股黑色的旋风忽的涌出,在她身侧游走不休。那飘渺的语声正是自里面传出:“黑山老妖,且慢动手。或者,我能帮助你达成心愿。”
“你到底是何人!”黑山老妖惊疑不定。
“你不要管我是谁!你只要知晓,我能够让你破除黑山一族不能上到地面的禁忌,让你追随那个鸟妖的足迹。只要你,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飘渺的语声中带着无穷的诱惑,勾起了黑山老妖心中的野望。
仿佛看出了她的心动,那黑色的旋风忽的卷过,将黑山老妖笼罩在内,有含糊的语声自风中隐隐的传出。
片刻后,旋风消散无踪。只剩下呆立当场的黑山老妖,沉吟一会,迈着蹒跚的步伐离开。
……
御风而行,眼见得陌生的山水在脚下掠过。西牛贺洲就在眼前!
燕姐的手紧紧的攥住了衣角,此刻,她有些近乡情更怯的感觉。明明是梦中无数次出现的身影,临到近了,却有些想要扭头逃避的感觉。害怕那残酷的现实,击碎自己被岁月与等待折磨太久的心。
然而飞行符丝毫不理解她复杂的心情,破空驰电,片刻间,他们已经站在了高老庄门外。
“他在这里?”燕姐心中忐忑,眼巴巴的看着单杰,也不知道自己是希望他点头还是摇头。
一双微带着温热的小手悄悄的与她相握,转过头,是柳飞絮真诚的眼眸,写满了鼓励。
深吸了一口气,燕姐随着柳飞絮与单杰进入了高老庄。
虽然分开时间才短短几日,高老庄的老管家高步程又苍老了几分,深深的皱纹爬上了他原本保养极好的面容。抬头看了一眼这几个东土大唐来的,能飞天,有神通的人。高步程心中无声的叹了口气。
在世间,有像他们高家庄这样富甲一方的商贾,也有流落街头无家可归的乞丐。同样,有他们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也有了面前这帮人飞天遁地无所不能的修真之人。
金钱能够买来穷人家的子弟为奴为婢,术法神通便可以让这些修真蔑视凡人的存在么?早已看透了世事的高步程,最近一直在苦苦思索这个问题。
单杰敏锐的感觉到,眼前的高老管家早已没有了当初的热情,强颜欢笑的表面之下,是对自己等人的深深戒备。
“老丈,这几日那狐妖还来骚扰你们吗?”
单杰的话让高步程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摇头道:“不来了,再也不会来了!”
单杰心下稍宽,那天蓬果然有些本事:“那就好,天蓬还在吗?我们有事找他!”
“在,他自然在。”高步程的话含糊不定,挥手向东一指:“你们去那边找吧,他一定在那里!”
虽然已是深秋,这西牛贺洲却还有些迟暮的植物矗立着深黄赤红的枝叶,在风中不住的颤抖。
漫步走了高老庄外的萧萧荒野,一片粟米地出现在面前。
正是粟米收获的季节,平坦宽整的田地中,天蓬正在挥舞着钉耙,收割着粟米。他那寒光四射的九齿钉耙,就好像九柄小号的镰刀,在他纯熟精妙的手法下,一蓬蓬的粟米迅速的与枝头分离,落进了他身后的硕大口袋。
而他身边,高小姐高翠兰巧笑嫣然。偎在了天蓬身边,亦步亦趋。不时自用手中的锦帕,为天蓬擦拭并不存在的汗水。
秋日的晴朗天气下,一对男女在无垠的田地中耕作,这本是随处可见的情景。但是落在单杰一行人眼中,只觉的万分不可思议。
一个是娇生惯养的高老庄小姐,一个是被贬凡间的天河元帅。此刻,这两人却在这田地中伺弄庄稼,看那情形,要说两人的感情已经好得蜜里调油,谁都不会否认。
燕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觉心中有什么一直坚持的东西,叮的一声破碎了。整个身子好像浸入了北俱芦洲无边的冰川,在瑟瑟的秋风中,她曼妙的娇躯颤抖,一时之间,不知身处何时何地……
“燕姐!这其中或者有些误会,我们还是询问一下吧!”到底是女儿家心细,单杰还在吃惊的张望,柳飞絮已经明白这其中受伤害最大的是谁。轻轻揽住燕姐的肩头,柳飞絮柔声劝慰。
“误会?误会……”燕姐毫无意义的重复着柳飞絮的话,天知道这样的场景,已经出现在多少次的午夜梦回之中。只不过,梦中的男人没有变,他身边的女人却不是自己。看着相依相偎的两人,燕姐紧紧攥住了手里红中泛黄的婚约……
“小甜甜,你看,这月亮好大好圆……”
“你知道吗,小甜甜,每次看到月亮,我都会有一种极为难以描述的感情,我觉得,那上面好像有什么我很珍惜的东西,就好像,你给我的感觉一样……”
“小甜甜,虽然我很爱你,但是我要离开了,我要去找一找原来的自己,找到以后,我会回来的,你等我……”
以往的甜言蜜语还在耳边,眼前的人却换了心肠……
就在燕姐柔肠千转,百感交集的时候。柳飞絮已经走上了前去。
“天蓬,你的婚约我们帮你送到了,但是,你的结发妻子燕姐却执意要你亲口对她说个明白,现在,她已经来了,就在那里!”
柳飞絮有意识的提醒着高翠兰,你眼前的男人,是有妻室的,你夹在中间,又算怎么一回事?
只可惜,高翠兰对她的话熟若无睹,依然细心的用锦帕擦拭着天蓬那并不存在的汗水。
倒是天蓬,听到她的话,远远地向着燕姐看了一眼。
只是那一眼,燕姐的心彻底的碎裂,就好像被千百柄九齿钉耙狠狠筑过,然后再放在脚下,零落成泥碾作尘。
那是怎样的一种眼神,没有以往的柔情,也没有移情别恋之后的愧疚。他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燕姐,就好像注视着路边的一株木桩,树边的一粒顽石,冷冰冰的没有任何感情,就好像只是一粒微尘,丝毫不会引起他的片刻注意。
“燕姐!”单杰一声惊呼,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