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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富说起了苏杭那边商铺的情况。他笑道:“如今苏杭那边的商铺已经开了,第一批茗香雪都被抢一空,第二批也到了。董老板说年底就能分红。”
易富说起生意经来十分兴奋,胖脸上都是红光。
沈静月抿了一口香片,笑道:“没想到董老板是爽快人。一般都是第二年才分红。”
易富得意道:“那也是因为我们沈家茶行的茶好啊。而且我们沈家茶行做生意就是童叟无欺。”
沈静月笑了笑。董大成不亏是苏杭一带的豪富,做事有担当,愿意分利给别人。虽然这红利可以年后给,但董大成却提前给了。
董大成做生意越做越大不是没有道理的。
沈静月道:“既然董老板这么大方,我们茶行也不要藏着掖着。他们要什么茶,能给的就先给去。”
易富点头。不过易富忽然道:“不过大小姐,如今西南一带在剿景王,那边战事纷乱,我们与几家茶行都失去了联系。我们西南那边茶行近期是没办法了查账和盘点。还有董老板说自己一些货和药材都运不过苏杭来,他捎信托我问问大小姐,看迎顺运行能否去西南一带帮忙运货?”
沈静月皱了皱眉。
自从景王逃出京城,皇上下旨剿灭叛党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了。景王见事败,干脆拉杆起义,明目张胆地开始与朝廷造反。西南那带战事纷纷,十分胶,很多从西南的货都无法运到江南一带以及北上。不过还好沈家茶行在西南几个郡县设立的并不多,损失不会太严重。
不过董大成拜托这事的确不好办。她还得问问南宫明。天下第一堡的江湖影响力是很大的,就是不知能否与景王势力抗衡。董大成的意思隐约是南宫明拒绝了他,让她帮忙说和一下。
沈静月想了想,对易富道:“那我就帮董老板问问南宫堡主……”
正说着话,青兰进来道:“二小姐来了。”
沈静月微微皱眉。她道:“怎么又来了。”
这两日沈静蓉跑望月园跑得很勤快,几乎每天都要过来闲扯。她要不是这些日子要处理茶行的事,都不想住在望月园中。
不过人都到了跟前,总不能不见。
沈静月前去花厅。沈静蓉已静静等候。她与望月园的丫鬟们倒是混得熟了,没有从前的拘谨。
沈静蓉见沈静月来了,殷勤上前迎接。
沈静月不动声色避开她的手,微笑:“这几日二妹妹不用准备寿宴了?下月就要开了。”
沈静蓉道:“大姐姐放心,都准备好了。”
沈静月又问:“那三叔公一家子呢?”
沈静蓉道:“三叔公一家子虽有些繁琐,但却已安排妥当了。到时候若是怕惊扰了贵客,就在秋月院中开两桌。”
沈静月看了她一眼,问:“老太公与老太君怎么说?”
“都允了。”沈静蓉规规矩矩道。
沈静月点了点头。
沈静蓉看着她的神气,小心道:“大姐姐,我打听到了,那沈沁书要过继在爹名下。这事大姐姐怎么看?”
沈静月轻笑:“什么怎么看?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事要问爹怎么看,要不要收这个便宜儿子?”
沈静蓉面上愣了下,旋即道:“大姐姐又不是不知道,爹是个没有主意的人。老太君若是想这么做,恐怕爹会答应。”
沈静月看了她一眼:“那你该去老太君那边用点功夫。老太君是疼你的。”
沈静蓉冷冷笑了笑:“自从姚姨娘出事后,老太君看我就和看瘟疫一样,躲都来不及。”
沈静月听出她心中几许寒心与怨恨。她心中叹了一口气。沈太君脑中都是礼义廉耻,妇德。前世她被陈崇文玷污,沈太君看她亦是如瘟疫一样,巴不得把她赶出家门。现在这种感受沈静蓉也体会到了。
不知道该不该说天道好轮回。
沈静月慢慢道:“既然老太君那边说不通,那你就别管了。这事与你害处并不大。”
沈静蓉面上浮起失望。她冷淡道:“大姐姐既然这么说,那就是了。只是我就怕人心不足蛇吞象。这三叔公一家进了沈府,就和老鼠进了米堆一样是决计不会轻易走的。到时候我怕那沈沁书不但要钱,还被人怂恿着要管沈家茶行。”
沈静月闻言皱眉看着她。
沈静蓉今日既然把话都摊开讲了,索性说个痛快。她道:“大姐姐是不用担心,毕竟嫁人了就是江家大夫人。可是沈家茶行到时候是不是还交给大姐姐,这就有待商榷了。大姐姐是个聪明的人,应该明白小妹的意思。”
沈静月斟酌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你是怕沈沁书分薄了我们大房的家业。”、
“是。还有二叔也和这事脱不了干系。”沈静蓉道。
沈静月又看了沈静蓉一眼。眼前的沈静蓉纤细小巧,一副乖乖女的模样。但是对人心的洞悉,她竟是如此深刻透彻。
沈静月失笑。她真是低估了沈静蓉。此女可是能对人下杀手的小毒花。揣测人心自然是从最阴暗处。
唉,可惜此女心术不正又恨着自己,不然的话,姐妹同心何愁不能平了这鬼魅魍魉。
沈静月慢慢道:“你想赶走三叔公他们,也行。这事你去做。我帮你也算是帮自己。不过你要赶走沈沁书必有所图。你说吧,你想要什么?”
沈静蓉慢慢道:“我要一个体面的及笄礼还有,我出嫁要陪嫁十万两白银。五间铺子,田地若干。”
十万两白银?
好大的口气!
沈静月断然道:“十万两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沈静蓉面不改色。“沈家一年茶行与其他铺子可七八十万两。我拿十万两又怎么了?”
沈静月冷冷道:“那是从前,这几年都是亏大于收。”
沈静蓉冷静道:“瘦死骆驼比马大。十万两,不能少。”
沈静月想了想,半天才点头:“好。答应你。”
沈静蓉面上终于露出笑容:“那就多谢大姐姐了。”
“记得谢我娘。”沈静月道。
“这个自然是知道的。”沈静蓉笑得春风满面,“大夫人第一个应该感谢。”
……
沈静蓉走了。沈静月前去见母亲杨氏,将此事原原本本说了。
杨氏皱眉:“收继子?做梦吧。”
沈静月点头:“女儿刚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但是静蓉说得有道理,这事与二叔脱不了干系,他很有可能去说服老太君,到时候老太君闹起来,母亲你招架不住。”
杨氏想了想,果然是这个道理。
她冷笑:“什么光宗耀祖,什么传宗接代,都是虚的。月儿,等你嫁人了就与沈家撇得干干净净的,也别管他们了。”
沈静月看着母亲杨氏那略带怨恨的神色,自然知道母亲厌恶沈府的一切。
她对杨氏道:“不管怎么样,这事就让二妹妹去办吧。还有二妹妹提的那些要求,母亲觉得如何?”
杨氏不以为意道:“及笄礼还有嫁妆都可以依她。钱财都是身外物,而且让她满意了,将来也不会怨恨我们。倒是一件事,沈静蓉到底想要配什么样的夫君,非要十万两银子?”
沈静月愣住。这点她倒是没想到。
小郡王萧景彦跑了,一个谋逆的罪名让他们之间不可能了。沈静蓉想要嫁给谁?
沈静月头疼道:“这个就不操心了。”
……
宫中,娇兰殿中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旋即又恢复了平静。
宫女们低着头进去收拾,然后低着头又走了出来。她们的面上写着无奈。
太子萧景瑞进了娇兰殿中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情形。他眼底浮起莫名冷笑,便走了进去。
穿过几重帷帐,他看见朝阳公主正背对着殿门,肩头起伏着。整个殿中香气氤氲,但却无端令人觉得压抑。
“我的好皇妹,这到底是怎么了?”萧景瑞曼声问道。
朝阳公主回头,见是萧景瑞。她擦了擦面上的泪痕,冷笑:“太子殿下怎么来了?是来看皇妹的笑话吗?”
萧景瑞目光一闪,笑道:“怎么太子哥哥都不叫了?这么生疏?”
朝阳公主冷笑:“我可没有这般好的太子哥哥。将亲妹妹推入火坑中。”
萧景瑞看了负气的朝阳公主,忽地轻笑起来。他笑得很轻松。朝阳公主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怎么?是皇妹说错了吗?”她问。
萧景瑞轻笑:“皇妹妹,你觉得是我把你推入火坑中吗?”
“难道不是?太子殿下您在御书房中与父皇说的话,我都知道了。”朝阳公主带着怨恨,“是你说服父皇让我与秦国和亲!”
面对朝阳公主的指责,萧景瑞很是平静。他轻笑:“若不是你母妃野心大,我怎么可能这么说?”
朝阳公主气得说不出话来。
萧景瑞忽地做在她身边,压低声音道:“朝阳,哥哥可是帮你的。”
“帮?”朝阳公主冷笑连连,“这就是帮吗?这下可好了。我不想和亲都不行。”
萧景瑞凑近,淡褐色的眸色因为窗外天光的折射显得越发妖冶。
他压低声音:“朝阳,你误会哥哥了。哥哥可是要帮你的。如今秦国与我朝兵戈在即,父皇心中实则十分头疼的。你母妃为了荣华富贵也好,为了你的前途也罢,推你出去和亲,都必然的。”
朝阳公主咬牙不吭声。
萧景瑞继续道:“可是,你不想和亲,你想嫁给那江墨轩,是不是?”
朝阳公主浑身一震,不由看向他。
萧景瑞轻笑:“正如你知道我在御书房中与父皇说的话一样,你当娇兰宫是铜墙铁壁不成?你不就是看上江墨轩那个小白脸吗?”
“他不是小白脸!”朝阳公主冷声反驳,“他器宇轩昂,顾盼不似凡人。有人传言他就是万寿节宫变时出现的神秘人。我先前还觉得是笑谈。等我看到他第一眼,我就知道他是。”
萧景瑞眼中神色闪了闪。
他撇开这个话头,继续道:“好,他不是小白脸。总之你喜欢他是不是?”
朝阳公主不吭声,只是咬了下唇。
萧景瑞沉沉笑了笑:“正好,我要得到沈家大小姐。我们合作吧。”
朝阳公主愣了下,旋即笑了。
她丹凤眼妩媚也斜:“太子哥哥,你要怎么合作?”
萧景瑞微笑:“自然是你去勾引那江墨轩,生米煮成熟饭。让他不得娶你。我自然能将那沈大小姐弄到手。”
朝阳公主轻笑:“好啊。”
她又问:“可是我如今被困娇兰宫中,都不得自由。太子哥哥一定要帮我。”
“那是自然。你再几日就说自己想通了,愿意和亲。父皇与你母妃一定大喜过望。你乖巧一些日子,然后说要出宫礼佛。去明觉寺。到时候想想办法逃出来……”
他附耳过去,如此这般说了。
朝阳公主听得连连点头。不过没了,她忽地狐疑看着萧景瑞。
她冷冷道:“太子哥哥,你说这么多,该不会是为了骗我去和亲吧?我可不是三岁小孩,你三言两语就可以把我骗上花轿远嫁秦国?”
萧景瑞笑了:“朝阳,我是这种人吗?”
朝阳公主轻笑:“太子哥哥,你是不是这种人我怎么知道呢?我只知道这个宫里人心难测。人人都为了自己。太子哥哥这么好,朝阳都不太信了呢。”
萧景瑞似笑非笑:“你不信也不行啊。你就两条路,一条就是和亲,另外一条就是相信你太子哥哥,然后搏一搏。”
朝阳公主看着眼前的太子萧景瑞,明眸明灭不定。半天,她咬牙:“好!”
……
过了两日,娇兰宫中传来朝阳公主生病的消息。淑妃赶紧令太医诊治。又过了几日,朝阳公主清醒过来,言明自己后悔忤逆了母妃,愿意和亲。
淑妃极喜,将此事禀报给皇帝。皇帝大喜过望,颁下圣旨嘉奖朝阳公主,并且令礼部开始拟国书,准备向秦国递交国书。
明宫中,端仪长公主正在与沈静月下棋。
一老一少。一位白发如雪,一位青丝三千,两人容颜极其相似,看去恍若如同一个人般,只是年岁不同。
端仪长公主听了内侍的禀报,挥了挥手:“知道了。退下吧。”
沈静月抓着黑子,白腻如雪的指尖一下下点着棋子。白的净白,黑的黝黑,说不出的好看。
她轻叹:“没想到朝阳公主屈服了,要远嫁秦国了。”
端仪长公主抬眼看了她一眼,淡淡道:“若是真的屈服就好了,就怕是心有不甘……”
沈静月微微怔忪。
端仪长公主收了手,起身慢慢踱步。沈静月连忙起身扶着她。
端仪长公主缓缓道:“月儿,你没有身在宫中,你不明白宫中人的想法。若说这个世上最执着的就是宫中的人。他们被困在这小小天地中,眼前所见都是这些人这些事。他们的心太小,想要的太多。争先恐后想要站在最高处,想要拿到自己的东西。为了这一切他们可以拼尽所有……”
“可是朝阳公主什么都有了。”沈静月道,“她想要的,是不可能得到的。”
“为何不可能呢?”端仪长公主淡淡道,“对宫中人来说,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只有做不到罢了。”
“那……”沈静月犹豫了。
她想起了朝阳公主的七个琉璃瓶。那琉璃瓶中似毒非毒的酒。还有那未来将会暴毙的几位王爷……
她忽然结结实实打了个寒颤。
端仪长公主慢慢地走,一边走一边轻叹:“若是朝阳真的屈服也罢了。远嫁秦国……”
她说着忽地看着秋意萧索的花园出了神。沈静月不敢打扰她的遐思,只能在一旁等着。
眼前的端仪长公主面上神色恍惚,像是想起了很久远很久远的事。这种神情她只在那一次端仪长公主呕血昏迷中见过。
她不安地看着这位传奇的美人,不知道她到底想起了什么往事。
“唉……”端仪长公主轻轻叹了一口气,“秦国……为何不能与我们大周好好的呢?”
沈静月试探问:“皇祖母,您去过秦国吗?”
端仪长公主看着眼前的沈静月良久不语。眼前的人儿是她的血脉,与她太像太像了,看着她仿佛能看见几十年前的自己。
那一年,她年纪还小,风华正茂……
“去过。”端仪长公主淡淡道,“可是那已经是很久远的故事了。”
她不再提,沈静月便不敢再问。
此时秋风吹来,落叶簌簌,飘洒了整片天际,纷纷扬扬,犹如落了一片雪。
端仪长公主轻声道:“月儿,你看,这是从秦国吹来的北风。秦国,下雪了。”
沈静月看去,天穹空阔,寒意拂面。
端仪长公主愣愣的,落下了两行清泪。
……
千里之外,秦地。
飞雪漫漫,天地一片苍茫。空阔的雪原,延绵起伏的山脉如龙蛇,江河都盖上了厚厚一层冰雪。
恢弘却苍茫的秦国皇城一片肃然。
飞雪如鹅毛,一层层将略显粗狂的城墙,宫殿都包裹得严严实实。宫人仿若都消失了一般,不见了踪迹。
天地昏暗,唯有在一处高高的楼阁上,清脆的银铃随着寒风吹拂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而楼阁中最后一层,火光明亮,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正盘膝坐在窗前。
风雪吹了进来,一下下扑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
那老人五官十分犀利,即使有了岁月痕迹,但却能看出年少时的英俊与那岁月磨灭不了的锐利。
他看着满天飞雪,慢慢道:“端仪,你看,下雪了。那一年你站在这儿。我问这秦国的雪与你周国的雪有何不同?你说,因为有我在,便是什么都不同了。”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记得当初的誓言?还是……你早就忘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