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旭日伸展伸展自己的四肢,刚运动完的苏春池脸上带着健康的红润。
安静的躺在湖边的岩石上,双眼直视碧空,湿润的风从远处吹来,听着地上的沙粒被风卷起的“沙沙”声,再慵懒的打个哈欠。
心里百无聊赖的遐想,这天空中的太阳是不是还是前世的那颗。他偶尔在夜空下抬头仰望的时候,会细心的观察那悬挂半空的月亮,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他总是感觉那天上的月牙儿要比前世更亮堂,也更要大一些。
苏春池知道其实是他有些想家了,到不了的地方是远方,回不去的叫故乡。
举头望明月,故乡在何方?
他发现其实他已经慢慢淡漠前世的记忆了,不去刻意追忆,脑子里便不会浮现那些亲人的音容。
人这一生最大的烦恼便是记性太好,可若是有机会让你忘记过去,你真会做下抉择?
该不该忘记过去,忘记前世的苏春池,没有人会给他一个明明白白的答案,是非对错,显然不是那么简单就能说得清的,就好比此刻他若无其事的活着,但内心真的做好了重新开始的准备?连他自己都不敢给自己一个肯定的答案。
苏春池有些留恋这个安静祥和世外桃园般的小岛,可能是因为这里值得一个一心淡泊名利的人念念不舍,还有可能是他还没有做好走出去活在外面那真正异世的准备。
不过昨日林灵芝来过了,带给他最明显最敏感的信号,那便是,他并不属于这里的,终究是要离开的。
他是苏春池,大靖国的国民,哪怕身体里其实是一个与这个世界没有过多牵连的四十多岁的老男人,但该走的路,还要继续走下去,不然岂不是无路可走了。
“小伙子,你可真会找地方啊!坐在这阳光普照的岩石上,被晒得懒洋洋的,这地真是适合我们这些老头子享受啊!”老头一身青衫,手提一杆,像是闲来无事,跑到秀岛上垂钓的老学究。
苏春池惊诧的看着身边的老头,一时间脑筋转不过弯来。
诡异事件?自己身边忽然冒出了一个老头,土地神?不太像啊!
四十多岁的灵魂自从被这具十九岁的身体束缚,苏春池整个人的思想都错乱了,一半青春一半迟暮,偶尔天真,偶尔沧桑。有时候是不由自主的,过后却又觉得像是精神分裂一般。就像此刻,他不由自主便冒出的念头。
虽然老头来历不明,但苏春池一眼过后便心里有谱,首先这老头不像是个来意不善的寻衅滋事者,其次苏春池虽然在这里住了一段日子,但其实一点都不了解周边的环境,也许人家真的只是暂时来到秀岛钓钓鱼,晒晒太阳不是?
不过苏春池真的被吓着了,所以脑子里一转,苏春池眼底便闪过一丝戏谑。
苏春池脸上还保持着刚刚的惊诧,但下一秒,他便脸色一正,状若好奇的问道:“神仙?”
于是轮到老头惊诧了,很快老头便明白了苏春池的问题。老头有些哭笑不得的摇着头,说实话心里很无奈,这人不按套路出牌啊!不问你姓名,却天马行空的问些让人毫无头绪的问题。
“哦。”苏春池长长地回应,点着头,似乎明白了。老头面色一展,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那是妖怪?”老头刚刚升起的笑意一滞,接着散去,然后面色再次绷紧。
“也不是,多谢。”苏春池说完,便跳下岩石,准备背身离开了,但他嘴角的笑意显示此刻他心情极佳。
“神仙?”
“妖怪?”
“谢谢。”
这本是前世一部叫《大话西游》的电影中的一段经典搞笑台词,此刻被苏春池借用来戏谑老头了。
“哎,小伙子。你好没礼貌啊!戏耍了老头我一番,便转身拍拍屁股走人,一点尊老之心都没有。”老头急忙招手喊住了准备离开的苏春池。苏春池也只不过是和他开开玩笑而已,此刻感觉再玩下就有些过分了,也便顺势下了台阶。
苏春池笑着转身回到岩石边,对着老头躬身行礼:“小子刚刚多有得罪,还望老先生多多包涵。”
老头似乎觉得找回了面子,脸上再次挂上了笑意。
“老头我独自一人坐在这湖边垂钓没意思,年轻人你便来陪陪老夫我吧!”老头有些蛮横无理的道。苏春池也不在意,反倒是心中倍感亲切,脑海中闪现出前世老爹的苍老容颜,老爷子也是经常这般蛮不讲理的数落自己的。
苏春池深吸一口气,仰头望了望太阳,似乎阳光太刺眼,让他忍不住迷上了眼睛。只是闭上眼睛的瞬间,一丝晶莹被隐藏在眼眶中。
老爹!
再睁开眼,苏春池脸上再次露出笑容,他走到湖边,一撩自己的长袍下摆,便一屁股自己坐在老头的身边。
“小伙子看样子你不像是幽州人士啊。”老头小心翼翼的把挂着鱼饵的鱼钩甩进湖中,嘴中随意说道。
苏春池是大靖国人,大靖国地处南部,那里的人,女子长相温婉,男子也多是肤色白嫩,脸上的线条感不太突出。但苏春池常年在外游学奔波,整日风吹日晒,肤色便略微显黑,脸上的线条却并不生硬,看上去别有一番魅力。
幽州地处西北,男子脸上线条硬朗,胡须多会留下些许,已显现男子气概。苏春池显然与他们差异诸多。
自己的长相如何,苏春池在对着湖面对影成双的时候,已经看得很清楚了。
所以老头的话,他并不觉惊异。
“哦,被老先生看出来了,小子是大靖人,出外游学,路过幽州,感觉这里人杰地灵,风景独秀,所以驻留几日。”苏春池打着马虎,半真半假的回应。
“少年人,多出来走走,尝尝尘世间的酸甜苦辣也是好的。不过太沉迷于山水,美色便有些蹉跎岁月了。”老头老气纵横的说着,语气中却没有多少责怪的成分。
“小子,对于功名利禄不太热衷,家父也时常教训我不思进取,但我生来性子便是如此,怕是改不了。”苏春池苦笑的摇了摇头,功名利禄他是真的视为粪土了,买不来家人的平安健康,买不来家中的儿女满堂。最后才发现买到的是忏悔,是空虚。
苏春池的回答让老人有些诧异的转头看了看他,老人眼中光芒闪烁,然后平息。他自恃阅人极准,眼前的少年人没有骗自己,他确实是个心性淡泊的年轻人。他不是听到了苏春池话语中的真诚,而是看见了苏春池低头后的那一份黯然。
就这样,一老一少坐在湖边,你来我往,一言一句的对答着。有种淡淡地感觉,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却让人感觉对方与自己性情相投。阳光照射在湖面,波光粼粼,两道身影在湖水中左右晃动着。
苏春池一直以为对方是个有身份的人,谈吐间,吐露出的气息,不似整日里辛勤劳作的农夫,也不似死守理学的老学究。
但他还是低估了对方。
日上三竿,苏春池感觉自己肚子有些饿了。老人也在钓了三条鲤鱼之后,等来了家丁划来的小船。
老头上了船,准备离开,苏春池对着他摇了摇手,以示再见。
却不想,老头忽然转身,说出了一句让苏春池惊呆在地的话。
“你知不知道,刺杀你和道言大师的人和大靖皇室有牵连。”老头眼光灼灼,紧盯着苏春池,不想放弃他脸上的的一丝一毫的反应。
苏春池一呆,接着释然的一笑。自己终于还是躲不过尔虞我诈的权势之争了。因为……
“家父大靖苏平西。”苏春池郑重的对着老人抱拳作揖。脸上挂着灿烂轻松的笑意,高声对着不远处船上的老人喊道。
如果,注定躲不过,那便来吧!苏春池仰头望望天上的太阳,忽然感觉到了一丝灼热。
“功高盖主啊!不过那小伙子确实不凡啊,是个有意思的人,原本以为可以多少看到他的未来,不想最后还是被他的一句话给搞的扑朔迷离了。唉。”老头坐在船上,自言自语的说着,最后无奈地摇摇头,笑了。
大靖国的平西大将军苏平西,人世枭雄,功高盖主。
苏平西是有名字的,不过家中三代人都习惯了苏平西这个名字,因为苏家世袭平西大将军的爵位,每一位平西大将军都会被大靖皇室赐予苏平西的名字,是荣誉,也是大靖皇室在苏家人心中打下的烙印。
大靖国国主时日不多了,显然那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不太放心把统领二十万平西军的苏家压在未来继承皇位的儿子身上。
“爹爹,你见过他了?”幽州知州府衙的后院,叶善水做贼似走到刚刚回家父亲身边小心问道。
她紧握着的小手显示出她内心的期待,手心中析出的汗水显露出她内心的紧张。游离的眼神透露出她内心的害怕,弱弱的语气表明她有些担心。
好吧,此刻她就是个矛盾的人。
“嗯。”叶化雨放下鱼竿,一旁的老管家赶紧接过然后下去了。
叶善水脸色一呆,父亲似乎不太在意那个人。眼中便有些失望的黯然了。
叶化雨眼角悄悄注意这女儿的反应,心中窃笑。
“好吧,还说不喜欢他。不喜欢他干嘛这么在意爹爹的态度啊。”叶化雨叹了口气,女儿学会了在自己面前口是心非了。
叶善水抬起头,脸上嗔怪,却又羞怯着。看上去竟快要哭了。
于是叶化雨吃不住女儿的致命一招了。
“别急别急。”叶化雨先稳住叶善水,再接着说道:“我很满意,如果他坐我的女婿的话,那我这孤老头子便有个人陪我说说话了。他会是个疼爱妻儿的大男儿。不过……”
叶善水听着父亲的话,心中松了一口气,脸上不知不觉的露出喜色,好吧,我还不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贵妇人,我承认我喜欢他。叶善水在心中羞羞答答的想着。
叶化雨的一句不过又把胡思乱想的她拉回了现实。
叶善水又紧张了起来。叶化雨心里叹了口气终于还是没有开口在说什么,只是心中狠狠的落空了,自己养育了近二十年的女儿就要不再属于他这个父亲独自一人了。
做父亲的,对会面临这一天,只是这一天到来时,总会觉得来得有些突然。
“不过什么。”叶善水问出之后,才感觉到自己喉咙发干。她正色的望着父亲,这是她这辈子心中最认真地时刻。
她想,如果父亲不认同的话,那自己便放他早点离开吧,免得再见他痛彻心扉不能自已。这样一想,心中便像被刀子划过一般,心痛的让她窒息,眼角的泪水竟然禁不住一颗接一颗的落了下来。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喜欢他到如此的深重。也许从他忍着伤痛,毅然转身为自己挡住那把长刀的瞬间,自己便已经喜欢上了他。也许在自己衣不解带照顾他的夜里,当他在梦中焦虑不安彷徨的梦呓时,自己牵起他的手便能带给他安宁,那时候自己便在心中暗想也许这是上天注定的。
“不过,把我的宝贝女儿就这样拱手送给他,父亲心里很不舒爽啊。”叶化雨压下心中原本要说的话,换上了一句玩笑。
算了吧,别去管大靖国的那些乱事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只要女儿快乐,其他的便顺其自然吧。
“爹爹。”叶善水抱着自己的父亲,狠狠的哭着,说不清是伤痛还是幸福。
哈,一身叹息,随风消散于天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