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转,刹那间半年多已经过去。如今正是六月夏日炎炎的时节,灼热的日光洒在大地上,给中原带来了不少热度。好在华山冠绝五岳,此刻纵然是一年中最炎热的时节,也不觉酷暑难耐。
修道这么多个月,林峰正沈夙然已经有些修为了。二人现在都踏入了太清识道境,倒比许多同辈的弟子快多了,真让人有些难以相信。这几日段慕天见二人道法上已有有些根基,便要传授二人御剑飞行之术。
话说修道中人,既得天地法理,自然要有上天入地的本事。而飞天之术,是这些本事中的基础。当今之世,飞天之术但凡三种,即御剑飞行,御风飞行,御气飞行。而御剑飞行,又作御物飞行,更是飞天之术中的基础。凌云派的御剑飞行,讲究以一颗纯净道心,借一身正气御使自己法器,与别派吸取天地灵气聚于法器之中,然后催动法器飞行有很大不同,倒合乎凌云万象真诀的要旨。不过要凭自己单薄的万象灵气御使法器,对入门不到一年的弟子来说实在是困难重重,纵然是凝莹虚无这种本代弟子中公认的天资横溢的人,尚且要用三天多时间来初步掌握,更何况林峰正沈夙然呢?学习御剑飞行已经七天了,两天前沈夙然已经勉强能够飞行了,可林峰正,虽说已经能够离地半尺,却不能再上升哪怕一寸,更不要说是向前移动了。
“啊!”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叫声,林峰正再次从沧海碧箫上摔下。一旁段慕天沈夙然看着都不由摇头唏嘘。“林师弟,你不要害怕。你看你就是摔下来也没什么事不是?”段慕天伸手将林峰正拉起,笑道。
沈夙然也走到段慕天身边,对着林峰正笑道:“峰正,你看你本来胆子那么大,怎么一上天就害怕起来了呢?”
林峰正看着二人,心中不由有些自卑,道:“我,我是不好,再来。”
正在这时,远处走来一人,四十多岁样子,挑着两缸水,面色和蔼道:“这不是林师侄吗?怎么你脸上全是淤青?”这人正是之前沈夙然林峰正在上山时遇到的诸葛空。
林峰正知道他在说自己老是从沧海碧箫上摔下来,跌得个鼻青脸肿,自然是很不好意思,脸一红,慢吞吞说道:“我在学御剑飞行,结果胆子太小,不敢飞太高,稍微高点就摔下来成这个样子了。”
“原来是这样。”诸葛空大笑一声,放下水缸,走上前去,对林峰正说道:“林师侄,其实在高空没你想的那么恐怖。来,师叔带你去领略一番‘高处不胜寒’的滋味。”便不等林峰正反应,伸手就拉住他,御风飞上九天。
林峰正之前也是曾经跟着伍仟盅飞过天的,也曾在来华山途中被凌云弟子载着飞上天空。可他们照顾到林峰正未曾上过天,都是在低空飞行,速度也很缓慢,哪里如今日诸葛空这般直接飞上比华山最高峰还高的地方,而且速度还那么快,简直就如那惊雷百般快,哦不,惊雷又何曾比得上这速度?于是很快整个凌云派的弟子都听到了林峰正惨绝人寰的声音。
重新回到地上,林峰正连忙跑到一侧,呕吐不止。见此诸葛空却大笑一声:“林师侄,怎么样,在天上的感觉很好吧。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怕的,只要道心稳固,又有什么可以吓住我辈的。嗯,你要不要再次上去领略一番穿云而行的乐趣?”
林峰正好不容易止住呕吐,听他这句,差点就又要回去大吐三天了。“不,不用了,谢谢师叔美意。”他脸色清白,摆着手,虚弱地说道。
见此,沈夙然走上前去,关切地问他:“峰正,你没什么事吧?”
看着她如芙蓉般美丽的容颜,本该心里一暖的林峰正突然仰天大吼一声:“我再也不要学御剑飞行了!”
入夜,山中传来了蝉的乐章。
林峰正抄完两遍《道德经》,却没了心思打坐练功。“夙然已经会御剑飞行了。”他幽幽地想到,“我本来就不如她,要是还不努力学会御剑飞行,就更不如她了。那以后她定然看不起我。她要看不起我了,我该怎么办?”原来他是为这事烦忧,真个痴儿。
其实自从请到沈夙然下山起,他心里就暗暗喜欢这个如水般美丽的女子,如今一同生活了几个月,对她的好感就越发的深沉。可是虽然她对自己很好,很照顾,但不知为何总感到她一直有意与自己保持距离。有时候明明觉得她对自己是有好感的,可下一刻就觉得她对自己不过是师姐对师弟的照料,至多不过是姐姐对弟弟的关心。他不由暗叹口气,望着窗外一轮皎洁的明月,又自怨自艾道:“我看她对二师兄也有些爱慕,二师兄对她也很好,他们不会——唉!二师兄人好心也好,法力又那么高超,人人都喜欢,夙然喜欢他也很正常。而且他们本来就是青梅竹马,二师兄一天也‘然妹’‘然妹’叫个不停,看来真的是有这事了。其实她要嫁给二师兄很好,要是真的有那天,我就悄悄地躲在一旁,默默祝福他们。可是为什么我想这个的时候心里总是痛个不停——我,不甘心!”
于是他握住腰间的沧海碧箫,用力一拉,扯断捆系的线,放在眼前,闭上眼努力感受玉箫中那丝已经和自己体内万象灵气共通的灵气,然后迈出坚定的步伐,向门外走去。
舞剑坪上,此时只要稀稀拉拉的几个凌云弟子。林峰正刚走出安然居,就看见眼前那个白衣胜雪的身影。“夙然,”他心怦然一动,“你怎么在这里?你还没歇息吗?”
“打坐没精神,又睡不着,就四处走走,没想到走到这里又看到了你。”沈夙然微微笑道。
“那可真巧。”林峰正此时心中百味交杂,勉强露出了丝笑意,“我也没心思打坐,就出来再看看能不能掌握御剑飞行。”
“峰正,你——”沈夙然担心地看着他,笑容也收住了,“你不要太执着于这个。等你以后功力大成的时候再来练习也不迟。”
林峰正却苦笑一下,道:“夙然,你都会了,我怎么能不会?再过一年就要举行天下江湖大会了,我不想那时候还要劳烦你和二师兄载我飞到黄山。”
“那好,”沈夙然看着林峰正,再次露出微笑,点点头,道,“我帮你。”
“你?”林峰正看着她,问道,“怎么帮?”
沈夙然便伸手握住他,面容如白莲花般无限美丽:“你跟我来。”
林峰正看着她握住自己的素手,心中一暖。
后山,飞瀑落下九天,绽出一朵朵莲花。
这里是落雁峰下的“碧云涧”,与那刻有太极图案的石台都为南山双峰各自飞瀑坠地的水潭所在。乃后山最清幽的地方。此刻这里早已没了凌云弟子,更显清静。
沈夙然从袖中取出自己的仙剑“醉月剑”,在这月夜中露出几分冷光,又有一种凄清孤寂在其中。她看着林峰正,笑道:“峰正,你先试着飞起来。”
看着她清丽无上的面容,林峰正坚定地点下头,将沧海碧箫放在胸前,默念了一段咒语,然后缓缓松手,就见沧海碧箫稳稳地停在半空,然后他暗吸口气,调动全身万象灵气,用尽全力向那玉箫跳去,然后落在玉箫上。他屏住呼吸,稳住心神,双手放在胸前,口念咒语,终于稳稳当当地站在半空。他终于松了口气,却并未松懈,有好几次就是这个时候没稳住心神摔了下去的。不过最近几次他都没再摔下去了,这次自然是稳住了的。
沈夙然见此微微点头,自己也御剑飞到了林峰正身边,只是速度要快多了。“峰正,”她伸手握住林峰正的左手,目光中带有几分期待、鼓励,“抓紧我的手。”
林峰正便紧紧握住她那纤纤素手,道:“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我相信你,夙然。”
沈夙然听此便笑了下,道:“好,你要小心了,我现在慢慢向前飞。你要跟着我努力御使你的玉箫也向前。”
林峰正点头,便感到那只素手上传来一股力量,缓缓拉着他前行。他便想起之前段慕天教他的御使法器的方法,凝聚全身的万象灵气,慢慢地与沧海碧箫沟通。借着沈夙然的牵引,他也慢慢动起来了。也许是他突然来了灵感,亦或是受到沈夙然的鼓舞,他突然发现其实御剑飞行也是件很容易的事。此刻他慢慢熟悉了飞行的技巧,纵然没有沈夙然的引导,也能自由前行,然而握住的手,谁又愿放开?
“不错。”沈夙然轻笑一声,道,“现在我们向上面飞。”
“嗯。”林峰正点头,集中精力,与她一道飞向天际。
只见大地渐渐远离自己,周围飘来瀑布的几点青丝,粘在衣上,却又如人间的精灵顽皮地钻进衣里。林峰正笑了下,便感觉诸葛空那句话是真的,穿云而行其乐无穷,特别是,明月之下,佳人在旁的时候。于是那只手握得就更紧了。
越过了落雁峰顶,沈夙然却没有停步,径直向上飞去。林峰正此刻沉浸在自己的小心思里,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跟着她一同飞到了云端。
这时,他才看清头顶那淡黄色的一层膜,便问沈夙然:“夙然,这是什么?”
“这是我派的护山阵法之一的‘洞玄阵’。”沈夙然回头看着他,笑道,“平日只会在晚上开启,你自然不会注意到。我也是听二师兄说了才知道。”
听到她提到段慕天,林峰正面色一黯,道:“你平时很喜欢问二师兄这些吗?”
沈夙然并没注意到林峰正话里的忧伤,笑道:“是啊。二师兄学识渊博,我有什么不知道的都去问他。”
林峰正面色更黯淡了,冷叹一声,差点没站稳就摔下去了。他苦笑声,道:“我们还是下去吧——这里太高了。”
沈夙然不同意,她仰望着上方的一轮皎皎明月,道:“这么好的夜色,我们多待会儿吧。”
林峰正心中虽有些痛,却不想扰了她兴致,便道:“好吧。”
沈夙然便浅浅一笑,右手握紧林峰正,左手调皮地向那层黄色的膜点去,就见膜上出现几丝涟漪,倒有些像林峰正此刻的心情。“这里的确冷了点,我们就去落雁峰上坐坐吧。”她笑道。
“好。”林峰正点点头。
落雁峰上,月光洒在沈夙然身上,更将她映成一尊玉雕。林峰正握住她手,轻声说道:“夙然,我们坐下吧。”
沈夙然点头,二人便坐下。林峰正有些不舍地松开手,慢慢与她靠在一起,然后看着手中的沧海碧箫,将它移到嘴前,舒缓地吹奏起来。箫声悠扬,飘荡在华山诸峰中,却又有无限的哀愁。
沈夙然听此不由有些伤感。她解下发束,让青丝随风飘扬,她明眸看着林峰正,她问:“这是《美人赋》?”
林峰正停住了箫声,回头点头,眼中自有千言万语要诉。
沈夙然脸上也流露出淡淡的哀伤,她说:“你继续吹奏吧,我来唱。”
于是箫声再起,同时传来了动人的女声:“匪有女兮,立水中央;亭亭美兮,芙蓉芬芳……”一曲婉转,无限哀愁,动人心魄,余音不绝。
“夙然,”林峰正看向长空的明月,道,“你看这月亮美么?”
“美。”沈夙然轻轻道。
“先生说过,‘月有阴晴圆缺’,明月虽美,奈何不常有。夙然,如果十年后我们都还在,我们再来这里看着明月,吹箫,唱歌,好吗?”
“好。”
……
明月皎皎,当空而照。